可其實,這書生在祈願景被破開的那時候,就已經是油盡燈枯。


    剩下的也隻是他的一縷執念罷了,就算沒有枉生竹,那些陰煞氣息也會消散在天地間,潛伏著等待下一次複蘇。


    “我怕詭,詭卻未傷我分毫, 我不害人,可人卻讓我家破人亡!”


    書生最後的回光返照,還是沒能忍住問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空氣中隻剩下餘音嫋嫋。


    “為什麽……為什麽……”


    許洛一直沉默,他不知該怎樣回答。


    空中一縷靈機閃過,他下意識伸手一接, 一顆晶瑩剔透、淚珠模樣的石頭落在掌心。


    在石頭中心處,依稀還有著一個小巧玲瓏的撥浪鼓事物, 可等許洛想再細看時, 那撥浪鼓又猛得消失不見。


    仔細打量著眼前豆子大小的石頭,許洛終於確定,這就是一顆淚珠!


    這可能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為奇特核心本命物,也是他唯一不想讓枉生竹吞噬的本命物。


    他想了想,還是小心將其收起來。


    嘩啦啦


    這時破廟仿佛徹底失去支撐力量,開始一塊塊碎裂崩潰,然後是外麵怪石嶙峋的白石山,最後是遠處模糊不清的村莊……


    許洛身體猛然如失重般飄浮而起,再墜下時卻已安坐車轅,後麵一個冰涼身軀已經貼上來。


    “許洛,你怎麽剛才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許洛手掌在寄奴皓腕上輕拍幾下,不知該怎麽跟她解釋,難道說這是個套娃祈願景,裏麵還藏著一個更刺激的?


    青牛大車此時已經衝出直道。


    可路邊根本沒有什麽白石山,隻有陰森漆黑的樹木藤蔓,影影綽綽、重重疊疊, 腥紅月華照耀下顯得愈發恐怖。


    寄奴還想再說些什麽,正在疾衝的青牛大車卻又驀地停下。


    許洛心裏暗歎出聲,還是沒能躲得過去,四周雖還是死寂一片,可在他心湖符文處卻已被代表不詳的陰影籠罩。


    他朝寄奴擺擺手嘴唇無聲張合。


    “小心,敵至!”


    可麵上神情卻是冷漠平靜至極,一道黑光悄然沒入地下,他不動聲色間重新駛動青牛大車。


    “前麵的人停下!”


    沒過片刻,一陣悶雷似的蹄聲傳來,然後大喝聲在後方響起。


    許洛將好奇探出頭的寄奴小腦袋一把推進去,然後麵露驚訝的停下大車,看向後方。


    一隊精銳鐵騎出現在他視線中,當先一人正是白天剛見過麵的石七郎。


    “原來是驅邪司許洛兄弟!


    剛才這處方向有濃鬱陰煞氣息出現,不知你可發現什麽異常?”


    許洛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


    “多謝這位大人掛懷,確實有頭凡級詭怪,可已經被兄弟誅殺,多謝禦兵司諸位兄弟關心!”


    石七郎臉色微變,心底下意識升起一陣不妙。


    此時座下龍鱗馬雖然已經停止奔跑, 可還在慣性下緩步前行。


    兩方之間距離已經變得極為接近, 有些騎兵甚至已經衝到大車前方, 隱隱對青牛大車形成一個半包圍。


    石七郎決定相信自己在殺場中曆練出來的直覺,眼中凶光一閃,毫不猶豫暴喝出聲。


    “動手!”


    話音未落,早有準備的騎兵們,舉起手中早已上弦妥當的弩弓,頓時咻咻的尖銳嘯聲不絕於耳。


    可他們快,許洛卻是更快。


    石七郎話音未落,他人已經如鬼魅般消失在車轅上,再出現時已經在諸多騎士身後。


    一道慘白刀光自許洛掌中升起,宛如殘月般灑向四周。


    許久未曾飲血的柴刀,興奮的發出一聲高亢刀吟。


    雖然對付這些沒有陰煞氣息的普通人,它並沒有那種逆天的必中特性,可單憑那吹毛立斷的鋒刃就足夠這些人喝一壺的。


    哧哧輕響接連響起,刀光一閃即逝。


    四周一圈騎士動作齊齊一頓,然後一道道鮮血如同噴泉般,自幾人後背、肩膀、脖頸處齊齊濺射老高。


    許洛單手在一匹龍鱗馬上一按,龍馬尖嘶出聲然後無力跪倒。


    他看都不再看一眼那些騎士,借力重新躍向青牛大車,而在他的身後,氣機衝撞下騎士們不約而同的齊齊跌落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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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這時,一連串淒慘至極的慘嚎聲,才傳至其他人耳中。


    石七郎也被許洛這般果決動手,給嚇一大跳。


    可馬上就明白過來,這小子隻怕早已知道自己一行人不懷好意!


    他看著那些使手弩的騎士,幾乎差不多死傷殆盡,臉色登時氣得鐵青,看向許洛的眼神變得怨毒無比。


    此時青牛大車,早已在許洛的暗中操控下,跑進密林中,隻是四周車廂上還是被紮得像個刺蝟般。


    這些兵士們用得可不是普通的兵器。


    不光連人帶馬皆身著符甲,就連刀劍器械上都刻畫著密密麻麻的破煞符文。


    也就是青牛大車並沒有詭怪那種陰煞氣息,不然,光這一輪箭雨就能讓許洛吃不了兜著走。


    石七郎看著正要落往大車的許洛,臉上浮現一抹獰笑。


    還想去和那頭精怪匯合?我成全你!


    他突兀發出一聲尖嘯,周圍兵士隻是略微一頓,然後行雲流水般組成一副古怪梅花陣型。


    而正處中心的石七郎,隻覺得自四周兵士身上湧來無數道氣血,徑直匯於他身。


    一頭血虎頭顱剛在頭頂上方匯聚成形,石七郎卻是猛得一拳擊出。


    血虎頓時炸開,化作一道道腥紅煞氣融入兵士們手中兵刃箭矢中。


    “甲字弩,起!”


    石七郎大喝出聲,眾多兵士令行禁止的取下腰間手弩,齊齊瞄向青牛大車。


    根本不待剛落在大車上的許洛喘息一聲,無數弩箭已經如傾盤大雨般疾射而至。


    許洛心裏暗自叫苦,早就聽說過禦兵司軍陣的難纏,可隻有真正對上才明白,真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剛剛才出其不意占據一著先手,讓敵人狠狠吃個暗虧,可現在他馬上就落入兩難境界。


    若是他不抵抗,那青牛大車這般大的目標,那就是個活生生靶子。


    若是他硬扛下來,可看著那根根充斥煞氣的破法箭,就連許洛都不由得頭皮發麻。


    而且,誰知道還有沒有下一輪?


    眼見著視線中箭支越變越大,許洛禁不住長嘯出聲。


    也罷,就試試煆骨境的《魔猿混沌身》,究竟有何等威能吧!


    他瘦削的身體猛得急速膨脹,雙掌更是膨脹如同蒲扇般大小,遍布柔韌黑毛。


    許洛雙掌在身前猛得一旋,巨力之下生成一道急速旋轉的旋渦,那些破空飛來的箭矢,頓時如倦鳥歸林般,被氣機旋轉帶動落進旋渦中。


    砰、砰……


    一連串爆炸悶響在許洛雙掌方寸間傳來,波波劇烈震動如潮水般直入他肺腑。


    許洛緊緊咬死嘴唇,可嘴角處還是隱隱現出血跡。


    看著軍陣後方的兵士們個個麵露冷笑,自腰間又在摸索著什麽。


    許洛心裏大急,知道絕不能再讓他們這般肆無忌憚射下去,不然自己就會被他們活活拖死!


    哎,原本還想著留著大黑這道後手,看樣子還是先過這一關再說吧!


    許洛心神一動,兵士們站立之處,腳下地麵陡然炸開。


    無數泥石如勁弩般飛濺,剛剛還老神在在的眾多兵士措手不及之下,立即慘叫連連,陣形立即散亂開來。


    許洛眼睛一亮,好機會!


    “寄奴小心!”


    厄字燈腥紅焰圈突兀暴起,將青牛大車四周牢牢籠罩。


    許洛猛然厲喝出聲,身形已經如蒼鷹般騰空而起直撲那些兵士。


    這些兵士單對單,肯定不是他的一擊之敵。


    可一旦組陣精血煞氣匯聚起來,硬對硬扛,足以把許洛懟得寄奴都不認識他!


    可許洛似乎忘記了石七郎這位大敵,他看一眼就懂的道理,久經戰陣的石七郎又怎會不懂?


    許洛身形剛飛至半空,下方一道熾熱氣息,已經如毒蛇般直奔他下身而來。


    這些久經陣戰的老兵油子,當真是不講半點武德,怎麽陰狠凶殘就怎麽來!


    許洛深吸一口氣,身體在空中詭異一扭,一柄淩厲長槍帶起漫天紅光,直刺他左肋。


    噗!


    先是一聲如刺中生牛皮般的悶響,原本貼服在許洛身上的柔韌黑毛,無風自動蕩起詭秘波動,險些將長槍彈開。


    可石七郎蓄勢這麽久,又攜身下眾多兵士的煞陣之力,哪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槍刃上陡然紅光大作,生生擠開正迅速攀沿而上的黑毛,狠狠刺在許洛肋骨處。


    叮,清脆的金鐵相擊聲傳來,尖銳刺耳。


    石七郎臉上還散開的喜意,瞬間凍結,這貨是把雙腿上的肉,全長到胸腹了?


    別說是他,就連下方眾多兵士臉上,表情都是齊齊一僵。


    自家大人長槍肯定不是什麽大路貨,可竟然不破防,這他娘的是什麽怪物?


    許洛對這個結果似乎毫不意外,可實則心裏卻是在狠狠罵娘。


    長槍雖沒能刺出傷口,可那腥紅煞氣伴隨著巨力卻如潮水般在體內瘋狂作祟,許洛甚至聽到肋下血肉骨骼,傳來的輕微扭曲和撕裂聲。


    說到底,他的《魔猿混沌身》現在也不過就是初入煆骨境而已!


    可許洛清秀麵容上卻是平靜如水,身體反借力一躍,就要落入下方弩陣兵士中。


    那些執弩的兵士齊齊大喝,就要再次扣動弩機。


    就在這時,一道黑光自彌漫的泥塵中躍出,如狂風般繞著那些兵士轉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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