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洛環目四顧,驀地看到旁邊幽暗地縫,眼前頓時一亮。


    這真是騎驢找驢,這些地縫再如何幽深凶險,總比挖土要輕鬆些。


    寄奴還沒醒來,許洛頗有些不習慣的自己翻出靈露,含了一枚緩緩恢複著體內傷勢。


    足足近一個時辰, 寄奴才幽幽醒轉,正在運行功法的許洛,突然睜開眼睛朝她溫和笑笑。


    “可算是醒來了,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寄奴一見到他身形,慌亂眼神立即安定下來。


    “奴家沒事,那詭物可死呢?”


    許洛點點頭。


    “你先休息一會,待會可能還需要去個地方,到時多加些小心。”


    兩人又休息片刻這才來到旁邊那處地縫前,許洛長吸一口氣,氣血成雲簇擁在大車下方,緩緩朝地縫深處落去……


    百裂穀中央位置四周死寂一片,霧湖若隱若現,遮掩得龐大宅院看起來影影綽綽。


    直到一縷五彩瘴霧好似被風吹落在院子中,剛剛還佇立不動的白發人猛得睜開眼睛,淩厲刺骨眼神死死盯著那道彩瘴,好似看到了什麽極其不敢置信的事情。


    彩瘴在院子中轉悠幾圈,如有靈性般落在白發人寬厚肩膀上。


    白發人身軀輕顫,似乎想要抬手撫摸,可又好像在懼怕著什麽,強忍著不敢動彈絲毫。


    彩瘴像個調皮孩子般在肩膀上蹦達幾下,然後變幻出小女娃那怯弱臉蛋。


    她沒有說話,隻是雙眼滿是委屈的看著白發人,臉上滿是在外打架,打輸了回來找大人的小模樣。


    白發人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小女娃,可一見到她, 卻又習慣性露出憐愛眼神, 片刻都舍不得挪開。


    當那雙漆黑眼睛泛出的淚花,終於忍不住淌出來時,白發人隻覺得自己那萬年不化的冷酷心神瞬間融化,嘴唇蠕動生硬吐出幾個字。


    “小煙…莫哭…!”


    可話一出口,他自己倒先愣住了。


    小煙是誰,為什麽我腦子裏沒有半分記憶?


    我又是誰,為什麽站在這裏,一動不敢動……


    一道道混亂思緒,宛如潮水般衝刷著白發人心神。


    最讓他難受、甚至痛苦的是,明明知道這些東西就好像藏在腦子某個地方,可任憑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分毫。


    隨著時間過去,白發人眼神變得愈發混沌迷惘,也愈發危險冷漠。


    那道彩瘴一進入這個院子,彷佛就在慢慢恢複著生機,小煙眼神也迅速靈動起來。


    見到白發人神情生出變化,她眼中閃過一絲急躁,小嘴不停張合,可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


    “爺爺別動!”


    “爺爺……”


    眼看就要沉淪的白發人渾身一顫,眼中清明一閃而逝。


    就是這麽一刹那, 他彷佛就徹底明白自己眼下處境,耳邊一根花白發絲自發斷開,融入小煙身體中,嘴裏聲音陡得像變了個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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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盈竹回……”


    可惜話還沒說完,隨著他的清醒,原本死寂一片的宅院陡然生出變化,栩栩如生的諸般景致塊塊自這片空間剝落。


    小女孩眼中露出極度恐懼神情,勉強張嘴再次吐出幾個字。


    “爺爺,別變!”


    她清脆話語彷佛有種異樣魔力,白發人眼中再次閃過一絲清明。


    可這回,他還是隻來得及憐愛無比的看小煙一眼,便萬般不舍的閉上了眼睛。


    正在崩塌的宅院猛得一滯,然後又逐漸恢複到之前空無一人的死寂模樣。


    小煙強忍著眼中如串珠般的眼淚,可卻再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她害怕再度驚醒爺爺,到時又會發生極其恐怖的事情,所有一切徹底崩潰,重新循環往複,甚至包括這段時間的記憶。


    她討厭那樣,非常討厭,因為那樣的爺爺,就連最疼受的小煙也會忘記。


    良久良久後,小煙才收拾好心緒,她輕車熟路的從白發人肩上彈起,躍進那還在嘩啦流淌的池塘中。


    轟隆,池塘中水花轟然炸開。


    剛才融入她身體的那根白發迅速膨脹,瘋狂吞噬著四周靈氣,漸漸形成一個巨大旋渦。


    可詭異的是,任憑那吸力如何呼嘯刮過,庭院中諸多事物卻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花草枝葉都沒掀動絲毫。


    倒是宅院之外,四周空氣開始迅速朝著旋渦處流動,最後全部被吞噬。


    而在旋渦最下方尖端處,小煙早已被許洛徹底打散的身形,又慢慢匯聚成形,最後變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等到白發重新係上發髻,旋渦悄然裂開消散,小煙眼中泛起刺骨仇恨,下意識朝許洛所在方向看去。


    也隻有她才明白,別看那隻是一根發絲,可卻是爺爺這些年辛苦修持的龐大靈氣。


    每用去一根,爺爺化詭、靈識化作混沌的機率就增大一分。


    好半晌她才收拾好心緒,看向四周熟悉無比,卻又略顯陌生的諸般景物。


    幼時戲水的瀑布池塘、攀爬玩鬧的假山石橋、旁邊古樹下彷佛還在晃蕩的秋千,撅著屁股親手種下的百香花、曾經絆倒過小短腿的牽牛藤……


    小煙一樣樣的看過去,剛剛收住的眼淚又快要流出來。


    此時的她,再沒有半分詭物的凶戾狡黠,像個失去所有親人的孩子般無助哭泣著。


    她一步步走出池塘,水花還沒來得及落地,便在空中化作水霧重新落入池塘。


    就好像池塘邊緣處有著無形規則約束,讓水花不能溢出絲毫。


    可這一切小煙都視若無睹,她走過百香花、走過牽牛藤……


    一路走、一路看,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無聲流淌。


    小煙最後走到秋千下,小手伸出下意識想要撫摸,可還隔著老遠又跟觸電般縮回來。


    她知道隻要自己一觸碰,爺爺可能就會醒過來。


    這裏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又將陷入嶄新的輪回。


    她呆呆的看著秋千,彷佛見著一個溫婉清秀的女人,正滿臉慈愛看著那上下來回晃蕩的秋千。


    秋千上一個粉妝玉琢的孩子,正快活的發出嘻嘻笑聲。


    旁邊還有個丫鬟裝束的少女,一臉緊張的雙手下意識微張,好像隨時準備接住那孩子般。


    “娘、盈竹姐姐……你們回來呀……”


    小煙終於再止不住心中悲傷,無力的癱坐地上不停呢喃自語。


    而她這句話吐出,那根係在頭上的白發猛得一顫,然後就這麽憑空消失在宅院中。


    清水河雖然沒有自磐石城穿過,可真算起來,卻絕對是磐石防線生命線。


    安莫山無數資源、大燕內陸的人口物資,正是通過這條安莫山最大河流,才能源源不斷的互通有無。


    而所有在清水河上討食的好漢們,都明白一個道理。


    在這條流淌著銀銖的河流上,哪怕是惹上禦兵司,也千萬別惹排幫。


    至少禦兵司還會稍微講些道理,哪怕是明麵上的,可得罪了排幫,卻是不知哪天你就會沉進深不見底的清水河中。


    位於磐石城外的清水河碼頭,時常會有著三五成群粗豪漢子,神情陰鷙的走過.


    遇到這些人的百姓也會自發靠邊,讓這些人先走。


    沙七息雖然年紀小,可打小就在碼頭廝混,自然對這些規矩熟悉的很。


    可這次,當他躲在街角小心打量著心目中這些,威風僅次於許洛的好漢時,卻猛,得呆住了。


    因為,這些人的目標竟然是自家平安商號。


    周邊鄉鄰這時也逐漸察覺出不對。


    這群人當頭那位滿臉善意的胖大漢子,正是排幫名聲在外的送人童子解皮爺。


    雖然這位塊頭體型明顯與童子一詞不沾邊,可熟悉他的人卻不敢有半句異議。


    因為在整個排幫,論起對水神娘娘的虔誠、狂熱,解皮爺肯定是排在前十之列。


    他自稱娘娘座下一童子,平日裏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將不聽話的人綁上巨石送到水神娘娘身邊。


    美其名曰,若是人能自己從清水河爬出來,那就代表著水神娘娘已經寬恕其罪孽。


    可惜直到現在,娘娘好像還從來沒有原諒過誰。


    解皮爺走到平安商號大門前,先是朝四周打量一圈。


    見著所有人都下意識回避閃躲著自己視線,他嘴角咧起一道弧線,然後滿臉悲天憫人作態,暴起一腳揣開大門。


    “沙老頭,你兒子死光的福報到了!”


    片刻後,平安商號內便響起沙老爺子討好求饒聲,中間夾雜著此起彼伏兵刃撞碰脆響、怒罵慘叫,最後又歸於死寂。


    聽著這些熟悉無比的聲音,沙七息彷佛終於明白了什麽,小臉上滿是憤怒慌亂,想都不想就要衝過去。


    可就在這時,身後一雙滿是傷疤的粗糙大手將他牢牢抓住。


    還不等他怒吼出聲,還帶著魚腥味的大手又將他小嘴一把捂住。


    “唔、唔……”


    \死狗般,自平安商號裏拖出來。


    沙七息所有的怒火委屈、害怕,盡數化作無數淚水泉湧而出。


    解皮爺胖臉上看不出半分凶惡暴戾,一臉平和笑意,還朝著四周偷眼打望的人群頷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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