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沒有雷響的雨。(.)


    這裏是一戶人家的樓房,樓房大門緊閉,我們在門前的遮雨屋簷下躲雨。


    風緊,雨冷,心凝重。


    “你怎麽會在這裏的?”左靈看著外麵的雨,再看看一撅一撅的我。


    我不想騙他,但是又不可能告訴他實話,就算告訴他實話,他也不會相信,所以我說,“在這裏遇到你我也感到很意外,你不是在那城市裏頭做警察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左靈眉頭微皺。“這不提也吧……”不過他還是提了。“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界會是這麽黑暗的。”


    人就是這樣,說不提的時候,就是他想要說的時候,說他老實告訴你的時候,就是他說謊的前奏。


    “我在那裏剛做警察不久,就被排擠,一直被排擠,我拚死拚活,功勞卻全無我的分,背黑鍋就全給我幹!他奶奶的!”左靈越說越激動,“後來我一怒之下把我們的組長踹飛了。”


    “哦?!”我一臉驚訝。


    “這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我把他踹到臭水溝裏頭了,嗬嗬。”說著,左靈苦笑了一下。


    “你是性情中人呀,要是我想你一樣,那就好了。”我忍不住說。


    “嗬嗬,把他踹到臭水溝其實也不是要緊的,更要緊的是我踹飛他的時候,周圍全是人,還有記者。”左靈臉上露出得意而憤恨的笑。得意和憤恨揉搓在一起,就變成了猙獰。


    “他該感謝你,他應該上頭條了吧。”我陪著左靈笑。


    “其實這還不是最要緊的。”


    “哦?”氣氛有點冷,就像眼前的雨。


    “最要緊的是,他貪汙受賄的證據和他那張掉進臭水溝的圖片一起登上了報紙的頭條。哈哈!”這時左靈突然話鋒一轉,對我說,“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是被光明主宰著的?!”


    “我……”我遲疑了一下。


    左靈的眼神咄咄逼人,像一把利劍在逼著我。


    “我覺得這個世界不可能是被光明主宰著的。”


    他一聽到我這話,很無奈地移開視線,看向外麵的冷雨。“那麽這世界應該是冷的吧,就像這雨……”


    “我還沒說完呢,這世界不可能被光明主宰,但是同樣也不可能被黑暗主宰,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有正就有邪,有善就有惡,就像有男人就必須有女人那樣。”


    “那你是說光明永遠也不可能戰勝黑暗的了?”


    “對。他們永遠都隻能打個平手,不過,是個人都渴望光明,我們是在為這個期望而戰,那麽,我們何必在乎最終的結果呢?”


    左靈看著我,對我這樣古怪的言論感到很驚奇。我對自己的言論也感到很驚訝,這絕對不是我平時能說出來的話。


    “你為什麽這樣認為?!”左靈突然激動起來,“從我還很小的時候,他們就一直在告訴我,說光明總能戰勝黑暗,說正義總能壓倒邪惡,他們一直在我耳邊不停地說,不停地嘮叨,就像一個蒼蠅在我耳邊嗡嗡嗡地叫著,我很煩,可是我無法躲開他們的聲音,最後,我接受了這種聲音,可是你現在卻對我說光明不可能戰勝黑暗!這到底為什麽?!”他對著我的腦袋大吼,嘴巴張大得像是一口就能把我的腦袋給吞下去,當然,他不可能吞下我的腦袋,但他卻可以給我的腦袋吐上無數個吐沫星子。(.)


    我隻能默默承受著,識相的人在這個時候都會默默承受著。


    “我怎麽認為其實沒什麽關係,最主要的是你現在也已經這麽認為了,不是嗎?”


    左靈突然說,“你知道嗎,被我踹到臭水溝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師傅,就是從小到大一直在告訴我說正義可以壓倒邪惡的那個人。”


    “所以你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是吧?”我看了他一眼,他恢複了平靜,確切地說他的臉色變成了一塊死灰。


    他一揮手,他的手很利索,像是一把刀,一把斬斷這一切的刀。“不說這個了。剛才這樣打你,真不好意思,其實我早知道了你們不是曾劍的同夥,可是我心頭正來著氣,你沒事吧?”


    他掏出了兩根煙,一根自己點著了,一根遞給我,說,“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一笑置之,“我怎麽會怪你,反正我也被人虐慣了。話又說回來,難道就因為剛才說的那一件事便讓你一直怒氣不消?”


    但是我沒有要他的煙,這並不代表我不接收他的道歉,隻是我不抽煙。


    “這件事我早就看開了。”左靈吸了一口煙,“我氣憤的是曾劍給了我假消息,我的兩個弟兄因為這條假消息差點鬆了命,現在還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


    “這確實是很讓人氣憤的事……”


    左靈的臉更加沉了,就像是堆疊的烏雲,給人壓抑的感覺。


    “這是很讓人氣憤的事,不過還不是最讓人氣憤的。因為這次任務的失敗,我不得不推遲去西藏的行程。”


    “哦?”我有些不解,“去西藏幹嘛?”


    那些在西藏無人區地下室的經曆,還有在路邊小店裏頭被暴打的經曆,此時像清風一樣,輕輕掠過我的心頭。


    “還能幹什麽?查案。”


    “什麽案子,讓你這麽關心。”


    “什麽案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是我哥哥的案子。”


    “你哥哥的案子?”我更加不解了,但是一種不祥的預感像是廚房裏頭的撩人的香味一樣撲麵而來,這不祥預感也是撩人的,不過並不可口。


    “沒錯,說來也差不多過去兩個月了。我哥哥死得很慘,他身體被燒成了焦炭,嗬嗬,比包黑炭還焦炭。”他這個比喻不是在說冷笑話,這個比喻讓我的眼前出現了他哥哥在大火裏掙紮然後慢慢被燒死的慘狀。他這個比喻是一個畫麵,動態的畫麵。


    左靈繼續說,“現場一共有七具焦屍,這要是在古代,我們可能連哪一具是他的屍體都不知道,幸好現在科技發達,有dna鑒定技術。可高科技又有毛用,還不是破不了案件,都快兩個月了,那邊的警察全他媽都是飯桶,竟然連一點線索都沒找到!”他那死灰一樣的臉又激動了起來,一激動,就變成了僵屍一樣的臉。不管是哪一種臉色,肯定都不是好臉色。


    我心裏的不祥預感更加強烈了,就像對著獵物蠢蠢欲動的餓狼,“你哥哥叫什麽名字?”


    “左譚。這個小鎮的北邊的山林裏頭,有一個小潭,名字叫靈潭,所以我們兄弟兩個就叫了這個名字。聽說隻要喝了靈潭的水的人,就能去邪避災。我哥哥五行屬火,家人怕潭裏的水淹死他,就改用言字旁的譚了。”


    我不知道左靈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我隻問了他哥哥的名字而已,並沒有問來曆。我突然眉頭一皺,這才明白要說什麽。


    “你是這裏人?”我一臉驚訝。


    “嗯。”


    驚訝會讓人心神不寧,同時也能讓人加快思維的運轉。這一驚訝,讓我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事――左靈的哥哥,左譚,就是那無人區路邊小店中的一個彪形大漢,而且是被我打死的那個。


    沒錯,那時候那個奇醜無比的老板娘還喊過他的名字,就叫左譚!


    我心頭一怔,不祥的預感被驗證了。我瞥了一眼左靈。


    還好,他現在正在抽著煙,看著雨,發著愁,沒有時間來觀察我臉上微小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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