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了?”


    “嗯。”


    小龍人用力點著頭,他此時真的明白了,當先生回應這份瘋狂之後,那些瘋狂的人兒,同樣也會歡呼,甚至,會毫無保留地相信先生,擁護先生。


    這就是一種人間特有的力,人心願力。


    難怪神仙都想收割,難怪三界都想爭奪,倘使掌握在手中,該是何等的強大。


    隻不過自家先生跟別的鬼神大仙不同,他沒有想過去奪取,甚至也沒有奢求人們相信他、支持他。


    君子待之以誠,我以誠待君子。


    三界之中,會有千千萬萬個“我”,而誰是君子,誰不是,這千千萬萬個“我”總有能分辨出來的時候。


    豐姓祠堂之中,諸多豐姓宿老看到魏昊身上的烈焰,都是感覺刺目難忍,可是,又無可奈何。


    現在的魏昊,是當代雲中君的先生,他們不敢上前詰問、爭搶,因為魏昊會殺了他們。


    】


    毫不猶豫,且毫不留情。


    他們幻想著總有魏昊離開的時候,到了那個時候,再將少族長勸說回來,改邪歸正、迷途知返……


    不過,這份幻想,隨著豐今安的氣血爆發,周身出現赤色烈焰,也就煙消雲散。


    “這、這……”


    有個族老目瞪口呆,他是“鍾神秀”這一代雲中君的後人,對橫練體修的手段,十分熟稔。


    一眼看出這是“烈士氣焰”,絕非法術神通。


    周遭的法力,都被豐今安的赤焰燒了個幹淨,同時,豐今安頭角崢嶸,竟是變化成了一條小龍,隻不過周身纏繞著焰雲,看上去好似火龍一般。


    妖魔是修煉不了“烈士氣焰”的,而起了變化的豐今安,卻依然有著這等熾烈焰火,讓諸多暗中觀察的仙神,都是大為震驚。


    天穹之上,一隻隱藏在雲海中的黑鴉看到之後,將畫麵傳回了“禍殃平野”,那隱世的洞天之中,麻袍老仙看到畫麵,頓時讚歎道:“雲中君,雲中君,修成人矣。”


    這種神人變化,會有無數聯動,“天江”兩岸,一位半人半龍的大神雙手環抱一顆星球,雙目沒有童孔,隻是盯著懷中的星球,其上生命演化、文明燦爛,但是,當豐今安修煉出“烈士氣焰”之後,這半人半龍的大神,就把星球拋了出去。


    沒入虛空的星球,很快就重新穩定,其上並無超凡修行,凡靈想要飛天遁地,隻有憑借聰明才智,假借外物,才能做到。


    而在此虛空之中,哪怕是半人半龍大神自己,也無法再進入其中幹擾。


    法力侵入不得半分,仙氣滲透不得半點。


    此處文明中的傳說,固然也有神神鬼鬼,然而舉目之間,並無非人智慧,凡人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


    做完這一切,半人半龍的大神,抬頭看向了“天漢”的深遠處,竟是毫不猶豫地化作巨龍遨遊而去。


    當這大神化龍離開之時,整個“太一天庭”都在震蕩,鍾鼓之聲響起,竟是到了新舊交替的時刻。


    “陛下!”


    “陛下為何拋下‘太一神朝’而去!”


    然而不管“太一天庭”的仙官大神如何呼喚甚至是追逐,卻也始終無法追上那條巨龍。


    天變,來得極為突然。


    啟明星官在大殿之中一臉錯愕,飄浮在仙島之上的仙宮,頭一次這麽冷冷清清。


    高座之上,哪裏還有什麽天帝君王。


    便是連個傲慢化身都沒有留下。


    那寶座,空蕩蕩的,等候著新君登基。


    如此驚變,另外五大天庭,自然也感應到了。


    “太一天帝竟然……”


    “為何會如此?”


    “莫非……跟下界有關?”


    “太一天帝是從‘天江’離開的,或許,應該就是‘天江’附近發生了什麽變故。”


    諸多天庭的演算大神,都是開始推衍其中的前因後果,隻是種種推衍,有著種種可能,竟是沒有特別大的把握。


    “太阿天庭”之中,白虎星君目光閃爍,就在剛才,他感應到魏昊身旁,多了新的“烈士氣焰”……


    魏昊現在在哪兒,他很清楚。


    在雲夢大澤之中,竟然多了一位新的烈士,雖然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是,白虎星君有一種強烈的猜測,很有可能跟當代雲中君有關。


    “白虎星君,是不是猜到了什麽?”


    有個仙官,看著他問道。


    “我一介武夫,不擅長推衍之術,如何知曉?”


    言罷,白虎星君不再廢話,他暗中保佑魏昊,能夠逢凶化吉。


    他是主兵主殺的祥瑞,但也是凶神,本不能保佑人逢凶化吉,可是魏昊比較特殊,他比自己這個凶神,還要凶惡得多。


    吉凶轉換,也向來是一種對比。


    別人的凶險、不利,對魏昊而言,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天路,對魏昊而言,何嚐不是一種死地?


    白虎星君看著滿朝文武,這是是天界紛爭之後,“太阿神朝”的棟梁,隻是,曾經源源不斷給天路盡頭輸送軍需兵員的“太阿神朝”,如今早已懈怠。


    他自認自己的修為高深莫測,有著千變萬化的神通,然而像他一樣的神仙,六欲六重天之中,不在少數。


    他能鬥戰而勝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但隻要輸一次,就是身死道消。


    在仙氣飄飄的地方戰鬥,他不可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他需要規則之外的強者,一個真正的鬥戰而勝的強者,將這一切自己熟稔的事物,統統打倒。


    人間的英傑,以為他們自己需要白虎星君的天賜流光。


    然而白虎星君自己,卻又期盼著人間英傑大顯神通。


    “嗬……”


    長噓一口氣,白虎星君返回白虎星之後,手一揮,一支卷軸飛了過來,卷軸展開之後,便是一幅畫。


    畫中是一個又一個正在鍛煉的人類,他們並沒有選擇飛天遁地的手段,而是強身健體、勤練技藝。


    開山取石為斧,砍竹斷木為弓,而後通力合作,依靠眾人之力,將諸多強橫生物消滅。


    不過,畫卷的最後,這些人終究敵不過滅世的神通,全部倒在了天災偉力麵前。


    但是,你這天災的畫麵之中,依然還有人選擇憑借一己之力頑強抵抗,能救多少人,那就去救多少人。


    救不了所有人,但可以救一部分人。


    這一切,讓白虎星君喟然一歎。


    “始用仙法之時,非人也,仙也。”


    而一切仙法的源頭,第一個仙人的誕生,並非是像後來傳說的那樣“奪天地之造化”,而是一種恩賜。


    白虎星君想到這裏,更加期待著魏昊的到來:“隻有跳出窠臼,方能橫推三界。”


    言罷,他化作一頭渾身鋼鐵的猛虎,額心開了天眼,透過重重時空,看到了神州雲夢大澤上的畫麵。


    此時的雲夢大澤四周,大夏的諸多兵馬,已經圍了過來。


    這些兵馬各有所屬,有朝廷的,有的軍閥的,有諸侯的,有達官貴人的,也有反賊的。


    隻是和過往四百年風流變化不同,這些兵馬之中,除了人類,妖類比比皆是,魔種隨處可見。


    這等非人氣氛,白虎星君見了,一股惡念陡然而生。


    “看來,終究是按捺不住,想要扼殺他在人間。”


    白虎星君的天眼隻要掃過那些兵馬,就能從殺伐的氣息中,找到這些氣息的幕後主使。


    他是主兵的祥瑞,這是他的天賦神通。


    片刻過後,白虎星君有些擔憂:“如此多高手法寶,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得住。”


    諸多天庭的兵馬,還沒有直接下場的機會,需要等,等一個恰當的時機。


    隻要有人造成了生靈塗炭,那麽機會來了,天兵天將,就可以毫無保留地降臨人間。


    但要是創造這樣的機會,就要背負極大的罪孽,天界需要有人背黑鍋,去將這一份罪孽承擔起來。


    剩下的,不過是天神滌蕩人間的功德。


    過去他提醒過魏昊,要注意規則的變化,也是因為自己身為神仙,深知通過一代又一代的努力,終究可以找到繞過規則的辦法。


    “可惜,無法感應到他會做出什麽樣的決斷。”


    白虎星君尤為苦惱的一事,就是這個。


    他專門給魏昊留了一道星光,可以拿來當作禦敵防身的兵器,但是魏昊就像是從來沒有獲得一樣,這讓他無法在冥冥之中貼身保護。


    而此刻,魏昊在豐隆鄉內,感知到大軍出行的氣勢之後,便轉身對祠堂中的宿老們說道:“時下大軍壓境,皆是人間兵馬,爾等於凡人眼中,皆有非人體征,是戰是逃,還是早做打算吧。”


    “什麽?!”


    有個宿老身軀一震,他本能地反駁道,“豐隆鄉非有緣人不得其門而入,凡夫俗子,也想踏入此間靈秀之地?!魏赤俠,你自是縱橫天下,但不要以為人人像你!”


    語氣不忿,到底是質問還是怨恨,魏昊也心知肚明。


    也不多做解釋,魏昊一把將豐今安拎了起來,夾在臂彎中,然後道:“我先帶今安避避風頭。”


    轟!


    不等豐姓族老們阻攔,當場拔地而起,渾身“烈士氣焰”包裹,猶如流星一般劃破天際。


    空中,宛若狗兒的豐今安並不害怕,也不慌張,他隻有一臉興奮。


    “哇……”


    豐今安快活得隻搖尾巴,“先生,原來外麵世界這麽大呀。”


    “那裏好多泉水,看上去靈秀十足,是什麽地方?”


    “是你前世的東方門戶,現在還有你前世的舊部看守著,沒有‘執夷青葉’,就不能進入其中。”


    “‘執夷青葉’?”


    一臉懵的豐今安,顯然不知道這些。


    魏昊歎了口氣,摸出一枚奇特的竹葉,遞給了豐今安把握。


    “雲中君子符?”


    “噢?原來這樣你就認得了。”


    魏昊點點頭道,“的確是雲中君子,有了它,就能穿梭雲夢澤,能避開猛獸毒蟲。”


    “我在書上看過,舊典上也有記載。”


    從高空俯瞰河山,那種感覺是非常特別的。


    豐今安一眼望去,覺得哪裏都好看,哪裏都新奇。


    平平無奇的山山水水,對於他這種連豐姓祠堂都沒有走出過幾次的小孩兒而言,也充滿了神秘,讓他的求知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先生,那是什麽河?”


    “那是沔水,你某一代前世違規開辟出來的。”


    “原來這就是‘嶓塚導漾,東流為漢’……”


    眼睛閃亮的豐今安興奮道,“我的前世真厲害!”


    “……”


    說的很對,但感覺總有一點不對。


    魏昊一時發蒙,都不知道該誇讚還是給個腦瓜崩。


    “那兒呢?”


    “那就是漢水,朔流而上,可至鳳鳴之地。”


    “我知道,那裏叫‘天水’。”


    說著,豐今安抬頭望天,感慨道,“要是晚上就好了,就能看看天上的漢水,跟地上的漢水,是不是一模一樣。”


    魏昊笑了笑,很是滿意,敢於發出“天問”的學生,必然是好學生。


    他性情暴烈,倘若教個傻瓜學生,那還不如回家教一條狗。


    “先生先生,那裏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的姑娘,跟豐隆鄉的穿著一樣,這是為何?”


    “我看看。”


    擔心是祭祀邪神的鬼地方,魏昊火眼金睛掃視過後,確認是個正經廟宇,然後才細細觀察,發現此廟跟豐今安還挺有關係的。


    “那是‘豐隆廟’,拜的也是豐隆神,也就是你的前世之一。”


    “我的前世還挺會挑地方的嘛。這裏山清水秀,姑娘們也生得好看。”


    “……”


    知道豐今安好奇,想要看個熱鬧,魏昊索性提速,掠過雲層,直接到了那座有豐隆廟的小山包上。


    此處毗鄰漢水,附近多產美玉,往北便是“五玉縣”,此處有個抱玉岩,帝禹得天下時,所用印璽的材料,就是產自此處的美玉。


    小山包四周人家並不少,有三五十個村裏聚落,此刻臨時充當巫祝的人,都是村落中選出來的年輕女子,一個個貌美如花,正值妙齡之年。


    她們在豐隆廟前,翩翩起舞,然後吟唱祭祀豐隆神的卜辭。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巫女們用幾近搔首弄姿的肢體動作,唱出了這四句。


    而這時,看熱鬧的魏昊沒想到,臂彎中被夾著的小龍人,卻開口應道:“蹇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


    前四句巫女是表明自己的態度,然後描繪豐隆大神的靈秀、華麗。


    小龍人接上的這四句,則是以豐隆大神的身份,表示你們說得一點都對,我就是這麽厲害,我還能讓真龍給我拉車,我就是一代神君!


    魏昊壓根兒沒聽懂啥意思,不過看他們一唱一和的,竟是有很奇妙的力量在牽引著雙方。


    尤其是小龍人的“烈士氣焰”,很明顯膨脹了不少。


    “……靈皇皇兮既降,犬遠舉兮雲中。覽神州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巫女們再次歌頌,卻並不是神神叨叨,更擺出了思君情切的小女兒架勢,對神君的愛慕,那是真的心焦心碎。


    當然這愛慕的大前提……


    還請神君給十裏八鄉適當地行雲布雨,也好讓莊稼不缺甘霖啊。


    魏昊看到那些穿著稀少的巫女跳得如此賣力,也是心中感慨:他娘的,這小子前世也太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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