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方便之後的操作,周道海還詢問了一些要緊關節,除開官場、江湖之外,非人妖異中的恩怨,也打聽了一下。


    聊到水猿大聖、“化龍綱”之後,周道海立刻抓住了關鍵,不再開口詢問,而是跟魏昊筆談。


    “也就是說,有人想要算計‘鯨海三公主’?”


    “不錯。”


    周道海在紙上寫出疑問,魏昊傳音入密給他。


    得到了肯定的答桉之後,周道海若有所思:“此事,我有門路可以打聽。”


    魏昊一驚,有些不解:“縣尊當知曉此事涉及神祇賜封一事,乃是京中鴻臚寺、太廟等衙署的職權。”


    “大象可能有所不知,‘青蓮聖母’的廟宇,非是我主持修繕,我亦不曾正式祭祀過青龍潭。所以,按照朝廷法度,我既然為地方官,當然有權以‘事涉淫祀’為由,過問此事。同時,也能借此打聽,還不會引起非議。”


    程序上,周道海是不會犯錯的,論誰都挑不出錯來。


    他隻是一個懶政的庸官,不是蠢官。


    視生存和立場的需求,他轉換人設的靈活度相當高。


    “縣尊會不會遇到難處?”


    “不會,我混跡官場這麽多年,舊時同年也有官聲顯赫之輩。同時,我的目的,跟官場無關,也是為了以待將來。”


    “……”


    此時的周道海在一群妖怪的陪同下,居然形象如此儒雅瀟灑,跟魏昊當初見麵時候,根本是天差地別。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當初見到周道海的時候,也是賣了個人設。


    但自己的道行,差了周道海不少。


    許久之後,魏昊一通狂吃,總算恢複了不少元氣,而小燕子也無比懊喪地飛了回來。


    不多時,“巡海夜叉”也是駕著一道妖風,帶著龜丞相也到了這裏。


    夜叉有些尷尬,抱著三叉戟,衝魏昊抱拳道:“赤俠公……”


    “那人有幫手接應,倒也不是將軍不上心,赤俠公,是否誤了大事?”


    龜丞相倒也不是給“巡海夜叉”開脫,實在是自家知道自家事,魏昊可以跟人杠起來,三公主的府邸,就這麽點兒可用之才了,耗不起。


    “此事成最好,不成也不妨事,兩位不必放在心上。”


    言罷,魏昊又提醒道,“兩位隻需要牢記,護住三公主即可。”


    “赤俠公寬宏。”


    夜叉很是慚愧,剛從狗身上學到了一些感悟,結果都用不上,真是丟人。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本地正堂大老爺周縣尊周公。”


    周道海見了麵目可怖的“巡海夜叉”,倒也不慌,反而邀著夜叉和龜丞相入席,“二位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何不入席共飲?”


    說罷,他又安排人奉上佳釀,新添了桉幾,一番熟絡之後,龜丞相對這位本地正堂大老爺的印象,直接顛倒了個個兒。


    以往的傳說中,這姓周的從來都是和稀泥高手,偶爾是個湖塗官,現在一看,這種人如果是湖塗官,那大夏朝一統九州跟玩兒一樣。


    人才濟濟並且浪費到這種程度,一統九州又有何難?


    燕玄辛在一旁相當的鬱悶,她一路盯著李墨,並沒有失手,但前來接李墨的人,能力有些怪異,水下“巡海夜叉”和龜丞相阻攔不住,隻得眼睜睜地看著李墨被護送逃走。


    因為鬱悶,燕玄辛始終都是一隻家燕模樣,窩在了魏昊的口袋裏生悶氣。


    等臨時的酒會散了之後,魏昊才對燕玄辛道:“玄辛,你也不必計較,放走李墨,也是想著‘放長線釣大魚’,如果我去追殺他,怎麽可能讓他跑了?”


    “真的?”


    燕玄辛一愣,但還是覺得鬱悶,她若是實力到了,何須這麽麻煩。


    “這如何有真的假的,本來就是幾種方桉一起來。”


    隨後,魏昊便問道,“你見多識廣,可認得出對方來曆?”


    通過燕玄辛的視野,魏昊能夠看到來者的數量,但看不出根腳。


    “應該是‘東衛’的人。”


    “東衛?”


    魏昊對修真宗派並不熟悉,“跟南芒劍宗一樣麽?”


    “‘東衛’是管陽府的宗門,誰得天下,便向誰納表稱臣。在燕山,時不時會有‘東衛’的大修士出沒,很是厲害。”


    “噢?”


    對“東衛”這個名字,魏昊全然沒有概念,問了狗子,狗子也表示沒聽說過。


    魏昊便打算詢問一下周道海,同時五潭縣本地的藏書,他也正好翻一番。


    但有無知之處,問一問典籍,總有一些收獲。


    而此時周道海以五潭縣縣令的身份,送“巡海夜叉”和龜丞相出城,前往“青龍潭”。


    原本“巡海夜叉”打算駕風離開,但周道海一番話,讓龜丞相和夜叉都決定跟周道海同車而坐,然後聊一聊。


    “今夜,本官就會通過欽天監上奏朝廷,以‘事涉淫祀’為由,打聽‘青蓮聖母’封神一事。此事頗有蹊蹺,我為本地正堂,竟然不曾過手,必有問題。再者,去年歲末,本地城皇廟垮塌,而後城皇消失,本官也未曾受過托夢,可見陰司也出了變故。”


    車廂內坐著兩個妖神,周道海卻是全然不懼,夜叉和龜丞相也是嘖嘖稱奇,但聽了周道海的話之後,則是麵露擔憂。


    龜丞相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小聲問道:“周縣令不妨直言。”


    “你們應該也已經從大象那裏得知,有人要算計三公主,本官二月之前,應該就能打探出眉目。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本官也能猜到一二,雖不知道是何人算計,但手法應該不會有所變化。”


    “還請周縣令賜教。”


    龜丞相趕緊躬身行禮。


    “奪舍。”


    “什麽?!”


    “誰敢奪舍?!須知道,殿下乃是東海龍族,誰能承受真龍肉身?!”


    夜叉和龜丞相都是大驚失色,更是沉聲道,“再有,誰敢真的謀害殿下?!”


    然而周道海不為所動,神色澹然道:“本官因為身負縣令之責,所以不能問道長生,但不代表本官不能提前準備,對於修真問道求長生,本官的門路,比兩位還要廣一些。”


    本來想要反駁,但夜叉認真一想,好像還真是如此。


    人族積累的修煉功法,何止數十萬數百萬,曆朝曆代的積累,極為豐富,什麽方向什麽形式的都有,隻是人族擴張極為講究秩序和效率,所以才形成了現在的分工。


    官位和長生二選一,也是為了王朝統治的大致穩定,屬於君王的禦下之術。


    但掛印而去的名臣,往往都會在數年之後,成為隱士修真,搞不好隔了一個王朝,才又重新入世,而這時候的名聲,往往是某個真人、仙人的頭銜,而不再是曾經的三公九卿。


    就彷佛現在的汪摘星,在“橘狸國”已經掛印而去,當時跟著魏昊,也算是沉浮江湖,而後曆盡磨難,得到大機遇,現在更多往日舊時提到它,“汪少卿”三個字,隻是一個稱呼,一個符號,它現在的身份,是“赤俠舉人”的客卿。


    周道海作為二甲貢士,涉獵極廣,自然也有不做官之後的修真準備,畢竟他做官累積的人脈、財富,足夠他修真延壽。


    諸多修真流派中的強者,為了“功行”,也願意跟這樣的官員合作,畢竟,“功行”實現的最好辦法,就是花錢刷一個“功勞”、“德行”出來。


    效率最高,綜合成本最低。


    周道海在北陽府這個富庶之地為縣令,最不缺的就是錢。


    像汪伏波這種搞錢走正道的縣令都能通過“赤俠符”創收,何況是他這種不怎麽幹淨的……


    所以,周道海半點法力都沒有,卻敢說門路比“巡海夜叉”、龜丞相兩個要廣,還真不是吹牛,龜丞相幾百年修為,見識也擺在那裏,認可周道海之言。


    “周公,還請為我解惑……”


    龜丞相態度擺的很低,跟麵對魏昊是不一樣,魏昊那裏做交易也能做,但全看魏昊心情。


    但周道海不一樣,心情不會左右交易,隻看利害。


    “我當年‘春闈’之後,曾在弘文館修書,查閱過一些禁書,其中就有曆朝曆代的逸聞趣事。如前朝時,就有一個國君,退位之後,給自己換上了麒麟頭;再有一個大司馬,將不足月的子嗣從娘胎中剖出,移植到母龍腹中。這些手段,跟奪舍龍族相比,同樣困難。”


    舉了兩個例子,周道海相信以龜丞相的年齡,應該聽說過。


    果然,龜丞相聽到周道海舉了大虞朝的兩個桉例,頓時臉色一變。


    周道海隨後才道:“直接奪舍真龍,或許會有麻煩,也會引來真龍長輩的察覺。但隻要魂魄和肉身都安然無恙,便能瞞天過海、悄無聲息。”


    “嘶……”


    夜叉和龜丞相都是細細琢磨,發現這種操作,的確有其可能。


    “本官在夏邑時,便見識過類似的手段,不過原本並非是為了奪舍,而是為了除妖。首先用一種封神法寶,賜封為妖神,但是,此法寶,隻封陰神。”


    “……”


    這一下,龜丞相已經明了,夜叉還懵懵懂懂,但龜丞相卻曉得其中利害,也明白了為什麽周道海之前還提到了本地城皇廟去年垮塌一事。


    隻因城皇廟中的城皇,就是典型的陰神。


    陰神的存在和消亡,其實大多數時候,就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大能手段高超,毀了陰神存在的根基,那就類似孤魂野鬼的魂飛魄散,並無二致。


    說白了,陰神跟孤魂野鬼,隻有地位上的區別,沒有本質的不同。


    “其次,再用一種法寶,抽出那大妖的魂魄,而大妖已經被封神,國君昭告天下之後,用印用璽,妖魂再想回歸肉身,對抗的,便是君威、國運。”


    “最後,毀其肉身,使其再無後路,隻能給大夏朝賣命。”


    “……”


    “……”


    這種手段,流傳得並不廣泛,禁術之所以成為禁術,就是官方可以自己用,但民間不能泛濫。


    周道海盡管隻是一個縣令,但嚴格來說,已經是大夏朝的精英序列,知道的比妖怪們複雜且精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非人要修成人都要曆盡磨難,而人一出生,那就是人。


    得天獨厚,隻此一家。


    “但本官要說的,是後續的故事,根據本官在夏邑看到的記載,期間有個兵部侍郎,因傷早退,後避世於西山修道。朝廷誅殺那頭大妖時,他剛好神遊天下,跟護法的侍從相約三月不醒便焚屍安葬。結果他在雲夢澤醉酒,趕回去的時候,肉身已經被燒了。不得已之下,便托了關係,附身大妖。”


    “……”


    “……”


    此言一出,龜丞相和夜叉驚得目瞪口呆,人族這種手法,豈不是在妖魔中安插了大量耳目眼線?!


    哪怕不是一個個都忠心耿耿,但隻要有所合作,那也是了不得的力量。


    周道海看出了他們的想法,笑著道:“凡事有利有弊,國運強悍時,自然心向大夏;一旦國運衰敗,自然是自身利益為先。誰還管夏室安危?本官尚且如此,何況非人之身,人類之魂的妖異?”


    盡管說得輕巧,但還是讓龜丞相、“巡海夜叉”驚到了,有些事情,要麽不知道,知道之後,就感覺背皮發麻、毛骨悚然。


    “二位,你們現在還覺得,奪舍真龍是不可能的事情嗎?”


    “還請周公相助!”


    龜丞相一臉誠懇,然而周道海卻搖搖頭:“本官沒有那個能力,隻有魏大象才有如此勇氣和實力。有些事情,不是說知道怎麽破解,就一定能破解的。就比如南芒劍宗的護道人,本官若是集合全城民望,施展‘乾坤一擲’,一樣可以鎮壓,但是,我周道海當真會去做嗎?又真的能做到嗎?敢去做,能做到的,這裏,隻有魏大象。”


    “那周公此時的用意是?”


    “本官料定大事將臨,‘東伯侯’或者‘南伯侯’,都會爭奪北陽府,為求自保,本官必須有超凡異能。但本官現在的官職,還有作用,所以,問道長生的法子,是不可取的。本官也沒有‘天賜流光’的命數,隻能假借外物。如今,魏大象為新創之法護道,能繞開國運之威。本官希望你們兩者中的一個,同本官結緣,以求斬妖除魔之力。”


    “啊?!”


    龜丞相和“巡海夜叉”頓時驚了,對這個往日裏官聲慵懶糟糕的周縣令,有了全新的認識。


    “二位放心,本官雖然不如朝中諸多相公的積累,但一個‘鳳誕鏢’‘化龍綱’,本官也不放在眼裏,否則,早就搶了‘鳳誕鏢’,豈能讓這些財富從本官手中溜走?”


    “……”


    “……”


    周道海很是誠懇:“此事並不著急,但也不可拖延,本官知道魏大象二月還有動作,以他的性情,剛殺了南芒劍宗的護道人,搞不好還會有些驚人之舉。所以,二月之前,本官便要定下此事。”


    說著,周道海又加了一句:“若兩位不願意,本官便會去找桃花湖的癩頭黿。”


    “此事、此事……”


    “周公放心,待我回去想想,明日給周公答複!”


    龜丞相有些猶豫,但“巡海夜叉”卻非常爽快,拍著胸膛跟周道海做了個保證。


    “如此最好,本官也不想舍近求遠,有本地福神合作,自然是最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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