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勇者勝!


    這本來是疆場的俗語。


    兩人交手,拚的不僅是技術實力,還有一股狠勁。那股狠勁,就是勇氣的表現。因此技藝高的未見得能戰勝狠起來不要命的。


    兩人交手如此,兩軍交鋒同樣如此。


    勇氣、銳氣本是決定兩軍勝負不可或缺的因素。


    嶽家軍更勇、更銳,人數雖少,卻更有壯懷激烈的氣勢,更何況,有什麽比將領一往直前更鼓舞將士的身心?


    “疆場最治嘴硬之人。”


    完顏烈看著夏常落馬,絲毫沒有意外之意,這是他知道的事實,這也是曆史記載的一頁。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改變曆史,更常見的是,大多數人如長河內的泥沙,默默無聞罷了。


    “他本來可憑借胯下功夫安享一生的。”完顏烈淡漠道,“但他不信,他不知人,又不知己,沒能力還逞強,死在這裏就是他的宿命。”


    林逸飛看著完顏烈那張古怪的臉,第一次感覺竟有點順眼。


    “這就是金人訓練子弟的方法?”林逸飛說了一句。


    完顏烈“嗯”了聲,終於又補充了一句,“金人自立國以來,有能力,能打勝仗的就是領袖。沒能力的人,就要聽命服從。後來卻學了宋人的風氣,倒有些可惜。”


    林逸飛知道完顏烈的意思——金人擁有天下後,學會遼人和宋人的奢靡,竟和趙構般不再有進取之心,最終反被元人所滅。


    完顏烈竟似看穿林逸飛所想,“元人不過是金人的反複罷了。事實上,整個人類曆史,無非是宋金戰場。”


    林逸飛讚道,“說的極好。”


    世間有進取、有苟且,但苟且終究同化了進取,然後有人重新奮發,最終活成自己討厭的模樣。


    “說的好,卻是極為不妙。”完顏烈望向沈約,“人類史如宋金戰場,可宋軍戰場給人的隻有絕望!根不會認可這種絕望,因此……你想到了怎麽說服根了嗎?”他終究沒有忘記,他們更似下了外圍賭!


    賭注之大,讓完顏烈不敢有半點忽視。


    “你雖痛恨世人的懦弱,但你還希望人類的崛起。”


    沈約一語揭破完顏烈的心理,“我根本沒有去想怎麽說服根。”望著發怔的完顏烈,沈約一字字道,“有人能說服你放棄易安居士嗎?”


    完顏烈隻感覺半顆心劇烈的跳動下。


    他真的是半顆心在跳動,因為另外半顆心,不受他的控製。


    不等再說什麽,潁昌城的方向金鼓聲大作。


    夏常落馬,金騎兵已亂。


    嶽銀瓶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輕盈回縱馬背上,長槍一揮,遊奕軍終放短弩!


    寒光閃動中,金騎兵蛇已無頭,再被短弩近射,陣型混亂中衝勢自然弱化,遊奕軍卻是人借馬勢,馬借刀勢,刀借氣勢如割草的鍘刀般向金騎兵劈去。


    金騎兵瞬間倒了小半。


    嶽銀瓶氣勢銳利,一氣衝到金騎兵陣尾,竟不收勢,居然向不遠處的金人衝去。


    金營這才鼓聲大作,隨即有兩列騎兵成犄角之勢躍躍欲試。


    嶽銀瓶卻不殺去,隨即隨即回馬調轉,再度向金人前鋒殘陣衝殺。


    金人騎兵並未追出,隻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金騎兵哀嚎慘叫,奮力反擊,有一些金騎兵見狀不妙,竟要返回金人主力陣營,就見有羽箭射出,竟將那些逃兵射殺當場。


    林逸飛見狀,“我記得,這次金人的統帥就是……金兀術?”


    完顏烈聽聞親爹在此,沒有任何波瀾,“你覺得金兀術做的太狠了嗎?”


    疆場之上,金人連自己人都殺,可說是極為狠辣。


    林逸飛歎息道,“我知道這是金人的規矩。夏常以三倍的兵力對陣嶽家軍,不能取勝還要敗逃,這絕不被金統帥諒解的。”


    完顏烈沒什麽表情道:“不錯,金人重視勇氣、尊崇強者。雙方都無外援,他們以三倍之力,不能勝已是罪過,拚殺掉最後一人,才能洗刷他們的過錯,獲得族人的尊敬和諒解!若是敗逃,那隻會影響金人的士氣。”


    林逸飛緩緩道,“因此金兀術用斬殺逃兵的方法告訴所有金人,此戰不容有失,沒有後退可言!”


    “這是規矩,金人的規矩。”完顏烈凝聲道。


    林逸飛想問什麽,卻又止住。


    完顏烈見狀道,“你想問金兀術為何不太遵守這個規矩?”


    宋金戰場上,金兀術縱橫馳騁,絕對是宋金戰爭中期的主角,可他顯然不是百戰百勝,最少在黃天蕩的時候,金兀術輸了,而麵對嶽家軍,金兀術的勝率更是大幅度的下滑。


    若是輸就要死,金兀術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林逸飛想說就是這點,可感覺沒什麽用處,遂不再追究細節。不想完顏烈居然點明此事,“因為金兀術是統帥,製定規則的是他。”


    露出譏誚之意,完顏烈強調道,“最先破壞規則的人,通常就是那些製定規則的人。從這點而言,金兀術也不例外,因此……我是鄙夷他的。”


    林逸飛怔住,他感覺完顏烈有金人六親不認的傳統,可和真正的六親不認又有差別。


    “我期望金兀術能改變。”完顏烈終歎一聲,“可惜,積習難改。他不會改變,也不可能改變。”


    再望沈約,完顏烈緩聲道,“你教了我一件事情……”


    哪怕林逸飛都不知道完顏烈說什麽,沈約隻是微笑,聽完顏烈又道,“沒人能勸我放棄易安,隻有我自己明白了她有自己的歸宿,我才會放棄。同理……沒人能讓根放棄滅絕世人的想法,隻有它明白了人類有自身的前程……因此,你才根本沒有去想說服根……因此,你才隻是跟我到宋金戰場,卻什麽都沒做。你想讓在這個戰場的人告訴根一些事情……”


    沈約並未否定。


    人都是自愈的,人亦是自覺的!


    “可惜,我看不到希望。”完顏烈歎息道,“最少我從金兀術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這是我鄙夷他的原因。小時候,我很崇拜他,我認為他無所不能……”


    他沒說下去,沈約卻道,“你或許不再相信金兀術,但你最少可以相信自己,相信到了今日,有無數人前仆後繼,努力的維係著人類的希望。如果隻是曆史,苟且、偏安、醜陋的確是主角,可那些曾經的努力,終究改變了什麽……奇跡,或許就在堅持的下一刻,下一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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