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房內陰氣森森,花嬌再用陰森的語氣說要殺沈約,讓聶山著實震驚,“你以為你是哪個?”


    聶山喝道,“沈大人乃國之棟梁,你憑什麽殺他?”


    “國之棟梁?”


    花嬌突然笑了起來,前仰後合的,腸子要流出,眼淚卻是幹涸的。


    沈約見狀暗凜。


    他不知道都子俊他們如何讓這些人借屍還魂,可見花嬌反常的身體跡象,知道這多半是超體變異改造的一個過程。


    花嬌身體內的液體不流動,可她仍能和正常人一樣運作?


    運作的道理是?


    沈約琢磨時,花嬌厲聲道,“這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趙佶昏聵無能,天下百姓深受其苦。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汴京城妖孽橫行,這樣的國家,也有棟梁嗎?”


    聶山立即道,“但沈大人方到京城,就盡忠諫言,除六賊,掃妖孽,重整我大宋氣象,功耀千秋。”


    他這般評論,可說是對沈約極高的推崇。


    花嬌卻是不為所動,冷冷道,“因此做過的錯事就可以不改,殺過的人就可以視而不見?”


    聶山微滯,反駁道:“沈大人冤殺了何人?”


    花嬌冷笑道,“他做事聰明,不留人把柄,的確讓人找不到殺人的證據,那趙佶呢?他殺的那些人可以不算?”m.23sk.


    聶山再滯,“此為六賊所為。”


    花嬌哈哈大笑起來,但笑聲有著說不出的慘烈,“聶山,早聽旁人說你有漢朝周昌之才,如今一見,也是不過如此。”


    聶山冷笑道,“聶山不敢自比周昌,但你能比哪個?”他的意思就是,我是不行,但你呢?又哪裏出色?


    花嬌避而不答,隻是道,“若說廟堂中禍害百姓的人中沒有趙佶,你自己信嗎?”


    聶山頓時啞口無言。


    他終究不是蔡京之流,可以顛倒黑白,憑良心而行的他,終於無法反駁那些慘烈的事實。


    但他奉行的素來是忠君盡孝的信念,對父母之錯,難以糾正,對君王的過錯,雖期待能改,可若讓君王因此賠命,那是很難設想的事情!


    “六賊該死,那趙佶呢,難道不是更該死?”


    花嬌盯著沈約,“沈公子,你認為呢?”


    停屍房隻聞風聲嗚咽。


    那些躲在停屍房外的衙役靜寂無聲,從未想到世間會有人問出這麽大膽的問題。


    沈約笑笑,“你說的對。”


    花嬌怔了下,她沒想到沈約居然認同她的說法。


    “該承擔的,終究要承擔才能解脫。”


    沈約緩緩道,“因此我才讓方臘今日黃昏和趙佶見上一麵,了結此事。”


    聶山怔了下,他倒不知道此事,不由茫然。


    見麵如果能解決問題,那天下就無難事了。


    日頭高照,已是午時!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詭計嗎?”花嬌冷笑道。


    沈約平靜道,“我有什麽詭計?”


    “你看起來想要趙佶承擔這個責任,但方教主絕對見不到趙佶。”


    花嬌肯定道,“這不過是坑殺方教主的一個陷阱!黃昏,西華門前,就是屠場!”


    沈約沉吟道,“你見過方臘?”


    “當然見過。”花嬌立即道。


    沈約捕捉到對方神色的一絲飄忽,緩聲道,“但你沒有和他交流過,是不是?”


    花嬌訝然沈約的推測神準,反問道:“那又如何?”


    沈約凝聲又道,“你隻是覺得是在為方臘行事,但你真明白方臘想做什麽?”


    花嬌嗤之以鼻道,“看起來你比我更了解教主?”


    沈約默然片刻,再問道:“你活轉的目的是什麽?”


    他已經第三次詢問花嬌這個問題,讓聶山有些懷疑,暗想對方如果真有詭計,如何會告訴你,你問了又有何用?


    花嬌的神色卻有了一絲惘然,隨即握拳道:“當然是殺盡天下奸佞!明教創教,本是為了給天下百姓光明,可趙佶昏暈,害死了我們。”


    聶山越聽越詭異,暗想你們究竟是怎麽活轉的,怎麽一批一批的?


    “很好。”


    沈約讚同道,“我不知道你是哪個,但想你應該是心存正氣之人。”


    花嬌冷笑道,“你巴結我也沒有作用了。”


    聶山怒道,“哪怕是方臘在此,沈大人也不用巴結,你算什麽……”


    沈約伸手止住聶山,盯著花嬌道,“你既然自認正氣,又霸占著花嬌的身體,鳩占鵲巢自然算不上正氣。”


    “花嬌反正是死了。”占據花嬌身體這人淡然道,“你們害死這多人,也不見你們有過愧疚之意。”


    “你說錯了。”


    沈約淡然道,“我自然也殺人,可我手下不染無辜之血。對抗強權我不反對,但欺淩弱小卻是正者不為。”


    “花嬌”未語,她雖然一腔憤怒,但對於沈約,火氣卻是漸熄,望見沈約的坦誠,她內心倒信沈約所言。


    “你既然自認正氣,那是否該為花嬌做些什麽?”沈約沉聲道。


    聶山聞言大急,暗想這冤魂好不容易不談花嬌死亡一事,你如何會再把呼延通扯進來?


    花嬌立即道,“好,那你把呼延通叫來送死!”


    沈約憐憫搖頭道,“你果然什麽都不知道。”


    花嬌怒道,“你不覺得這激將法太過低級了嗎?”


    “那你究竟知道什麽?”沈約反問道。


    花嬌微滯,她本來怒氣衝天,但在沈約的策略下,漸有茫然。


    ——你活轉的目的是什麽?


    ——你究竟知道什麽?


    這尋常的話語經沈約說出,卻如刺入她腦海中,讓她本來頑固的意念產生瓦解。


    堅定的是正念。


    頑固的是執念。


    正念尚有存疑之感,何況執念?執念出了裂縫,那頑固就如冰山遇到陽光,隱有消融之相。


    花嬌驀地放聲長嘯,整個人變的異常恐怖,泛白的眼睛死死盯著沈約。


    那些在門外的衙役聽到嘯聲不由得連連後退,有膽小的雙腿發軟坐倒在地,哪怕聶山都是覺得心髒劇痛,不由得捂住胸口倒退。


    沈約卻如巍峨之山立在那裏,雨陰風冷,不為所動。


    “你不知道,那我就話於你知道!”沈約字字清醒道。


    花嬌嘶聲道,“你知道?你知道個屁!”


    話音未落,花嬌縱身衝到沈約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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