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懷春覺得自己被鬼迷了心竅。


    在他快要碰上阿榆,在門外傳來長安聲音的那一瞬,如驚雷在側,他倏地站直了身子。與此同時,阿榆睜開眼睛,就見麵前男人腮幫子鼓鼓,滿臉通紅。目光相碰,展懷春先移開了視線,一邊抬腳往外走,一邊含糊不清道:“我先去找大少爺,你把桌子收拾收拾,那份禮物晚上我再給你。”


    聲音未落,人已經出了屋。


    阿榆望著門口,腦海裏是展懷春鼓鼓的腮幫子。她回頭看向桌子,第一次覺得展懷春很小氣,明明說是送給她吃的,結果大多數都被他吃掉了。不過,這畢竟是他的東西,那麽好吃稀奇的荔枝,他肯給她吃已經很不錯了。阿榆知足地笑笑,把桌子上的荔枝殼收拾好,拿到外麵倒掉。


    此時已經日近黃昏。


    梅園那邊,展家兄弟倆一起吃飯。


    跟阿榆和好了,展懷春還記得他大哥背著他做的好事,過來後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以前哥倆在一起,都是他說話比較多,今日則是展知寒說一句,他才答一句,反應很冷淡。


    展知寒看看對麵一直沉默的二弟,主動開口問道:“沒什麽話想跟我說?”


    展懷春抬眼,撿了幾樁生意上的事說給他聽。


    展知寒不置可否,最後見他始終閉口不提小丫鬟的事,便道:“阿榆確實是個單純的好丫鬟,我可憐她如此年歲還不更事,特意送了她一本書,沒想到她很有悟性,一點即透。”


    “是啊,我也沒想到她那麽聰明,多謝大哥替我教導丫鬟。”展懷春淡淡回道,麵無表情。


    展知寒知道他心裏不痛快,識趣地沒有再說什麽。


    吃完飯離開前,展懷春走到門口,忍不住頓住,側頭道:“大哥,我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我好,但我已經長大了。以後你讓我做生意,我都聽你的,但我自己院子裏的事,也請你別再插手。你放心,展家祖訓我都懂,我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


    “好,你記住你自己的話。”展知寒隻說了這一句,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展懷春回了自己的常青園。此時夕陽正好,金色餘暉灑滿院子,讓他之前抑鬱的心情也好了許多。這是他的家,這理有會伺候人的小丫鬟,今晚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少爺,你回來了啊?”門口忽然轉過來一個身影,桃紅衫子,水綠裙子,頭戴碎花巾,清新明媚。


    落落大方的樣子,都不知道他差點親到她。想到那時的悸動,那時的鬼使神差,再看她在夕陽裏婉柔動人的模樣,展懷春將錯全都怪在了阿榆身上。如果她不是那麽貪吃,如果她不是那麽好看,他不會起心思喂她,也就不會差一點……


    展懷春搖搖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一時綺念。


    “你吃過了嗎?”他走過去,隨口問道。


    阿榆點點頭。大少爺在家的時候,展懷春每日三餐都跟大少爺吃,她便繼續跟丹桂她們一起用飯。


    “少爺要出去散步嗎?”阿榆習慣地問。


    展懷春搖搖頭,從她身邊繞了進去:“今晚不了,這一路上挺累的。”


    展懷春這話說的是真的,趕路真是件累人的事兒,他是身骨底子好,否則回來後早累趴下了,哪有精力跟她吵架又哄她。


    他不散步去了內室,阿榆便乖乖留在外間,等著他傳喚。


    裏麵久久沒有聲音,阿榆停下手中針線,望向窗外。天漸漸黑了,他不是說還有一份禮物要送她嗎?是好吃的還是好衣裳?這些賞,本來她不想收的,可長安說他也有,那收下應該就沒問題了。否則展懷春單單送給她……


    展懷春為何要單單送給她呢?


    阿榆愣了愣,跟著笑了。故事裏少爺是喜歡姐妹丫鬟才單獨送她們東西,展懷春又不喜歡她,她瞎想什麽?


    “阿榆,我要歇下了。”裏麵的男人開口喚她。


    歇下,歇下前要更衣要洗腳。


    這都是一個丫鬟應該做的,阿榆輕步走了進去。


    屏風後展懷春懶懶靠在床上,見她過來才站了起來,伸開雙臂。阿榆低頭上前,解他腰帶,服侍他脫外袍。兩個月前,他裏麵還有一層單衣,但此時是盛夏,外袍脫下去,裏麵就是胸膛了。有些事情真是奇怪,以前阿榆看他裸著上麵從來不覺得有何不妥,現在才對上便臉紅了,飛快轉到他背後,徹底褪下袍子搭在屏風上,再去櫃子裏拿裏衣,垂眸替他穿。


    這件裏衣沒有腰帶,隻在右側靠近腋窩的地方縫了一排花扣。展懷春個子高,阿榆係花扣時得微微仰著頭。她垂著眼眸專心做事,展懷春低頭看她,看她俏臉染上淺淺紅霞,是他以前一直想看的樣子,卻沒想到今日看到了。


    看得他有些緊張。


    展懷春突然希望她不知羞,那樣她就不會臉紅,她不臉紅,便不會露出如此嫵媚風情。她像孩子時,他喜歡捉弄她逗她哄她,但她突然像極了女人,他便有點管不住自己了。像之前想那樣喂她,像現在想抱抱她,都是男人對女人的衝動,或許跟喜歡無關,隻因她純真又柔媚的模樣太勾人,而他,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阿榆……”展懷春攥住她在他胸側動來動去的手。不行,他得做點什麽,免得被她蠱惑嚇著她。


    他的手很大很熱,手心裏好像都有汗了。


    阿榆知道他不是故事裏的少爺,不會像故事裏那樣攥住妹妹的手,然後將她壓到床上,可這一瞬,她腦子裏突然就浮現了那些畫麵。她臉頰愈熱,慌得後退一步脫離他手,低頭問:“少爺,少爺有何吩咐?”


    展懷春別開眼,不看她這副驚慌卻更折磨人的模樣:“扣子我自己係,你去把桌子上的木匣子拿過來。”說著坐到床上。


    阿榆沒問匣子裏是什麽東西,快步走過去。繞過屏風,傍晚清涼的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吹散了她臉上熱意。阿榆摸摸臉頰,懊惱自己不該胡思亂想,轉而托起那個很顯眼的紫檀木匣子,重新走了回去。


    “少爺,我去準備洗腳水?”看著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接過匣子,阿榆輕聲問。


    “不必,今晚我不洗腳了。”展懷春猶記得上次洗腳的折磨,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那,少爺好好安置,我出去了?”阿榆以為他趕路太累了,趕緊告辭。


    “等等,我不是說要送你禮物嗎?”展懷春笑了笑,抬頭看她,可她站在床前,他得仰頭。展懷春犯了懶,示意阿榆先去拿一麵鏡子過來,再端來繡凳坐下。坐下了,他看看乖乖坐在床前滿眼好奇地盯著匣子活像過年時等著爹娘發壓歲錢的小丫鬟,故意將匣子放在膝蓋上,手搭在兩側仿佛下一刻便去打開匣子卻遲遲不開,“知道這裏裝的是什麽嗎?”


    “什麽啊?”阿榆有些急切地問,她都好奇死了。


    “閉上眼睛,我讓你睜開你再睜開。”展懷春神秘地笑。


    又是閉上眼睛,阿榆已經習慣了,馬上從命,緊張地聽他開木匣子的聲音。什麽香味都沒有,應該不是吃的,可那麽小的匣子,不可能是衣裳料子啊?


    “好了,你可以看了。”她眼睫顫啊顫的,撓著他的心,展懷春不得不收回目光,笑著道。


    阿榆立即睜開眼睛,看見,看見一個男人大拳頭。


    她不解地抬頭,展懷春臉上又是那種好看又捉弄人的笑:“東西在我手心裏,你自己掰開,掰開就是你的了。”


    “到底是什麽啊?”阿榆被他弄得都快坐不住了,一邊說著一邊急得去掰他拳頭。他這樣欺負人,阿榆以為要費很大力氣的,沒想幾乎她剛握住他拳頭展懷春便鬆開了,露出裏麵一對兒耳墜兒。


    阿榆看迷了眼,都忘了鬆開他手。


    其實她一直都惦記著貨架上的那對兒紅玉耳墜,二兩銀子的玉,肯定不是什麽好貨色,但那是她最先看到的好東西,那淺紅水潤的顏色好幾次她都夢到過。但此時此刻,阿榆突然想不起那對兒耳墜的樣子了。


    眼前這對兒,也是水滴狀的,卻比貨架上的大整整兩圈,且紅的像血,濃烈熾熱,上麵的銀墜子,下麵男人白皙的手心,都成了它的襯托。阿榆癡癡地盯著它們,她沒見過什麽好東西,都分不清這是瑪瑙還是玉,她隻知道,它們好美,美得她移不開眼。


    “喜歡嗎?”展懷春明知故問。看著她癡迷模樣,他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滿足,他送她東西,她就該這樣喜歡,就該歡歡喜喜地收下。


    阿榆點頭,良久良久才艱難移開目光,同時鬆了展懷春的手,很是忐忑地問道:“少爺,這是玉嗎?”


    “你啊,就知道玉,這是比玉還好的東西。”展懷春目光溫柔的取笑她,“寶石聽說過嗎?鴿血紅知道嗎?”身為他展家二少爺身邊的丫鬟,怎麽能連這些玉石都分不清楚?將來帶出去豈不是招人笑話?


    鴿血紅,阿榆還真在書裏瞧見過,書上說的是……有價無市,她活幾百輩子給他做幾百年丫鬟,都買不起。


    這樣的好東西,阿榆不敢要,而且她相信,長安肯定沒有。


    阿榆抿抿唇,最後看一眼那絢麗炙熱的仿佛燙人的紅,慢慢低下頭:“少爺,我……”


    “你不想要?為什麽?”展懷春一眼看出她心思,一直托著的手放了下去,將兩隻寶石耳墜放在床上,修長手指輕輕轉著玩。跟吃食不一樣,這東西確實貴重,當然,在他眼裏不算什麽,所以這一次,他不生氣,隻想聽聽她的理由。


    “我隻是個丫鬟,不配戴。”阿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眼睛不受控製地盯著被男人撥動的耳墜,突然後悔看到了這樣美麗的東西。她很想要很想要,可她真的不能。展懷春對她,太好了,好的讓她發慌。他是太有錢,有錢到可以隨便賞一個丫鬟如此寶貝,還是,還是……


    書裏少爺剛成親時,送了妹妹一對兒鐲子安撫她,新夫人聽說後很是難過,於是少爺又送了更好的玉鐲子給新夫人,還跟她說,一個丫鬟,那裏能跟她比?


    所以,送一個人什麽樣的東西,多少都能表示那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吧?


    展懷春送她寶石……阿榆不敢再想下去。她覺得不可思議,她也害怕。她不想當姨娘,不想惹未來夫人難過,更不想……她隻想安安分分做個丫鬟,到了年紀便出府嫁人。


    或許是她神情太,太悲壯惶恐,展懷春難得沒有生氣,反而放柔了聲音:“你可以藏起來,自己一人時戴。”她不是很喜歡私底下臭美嗎?他送她,就沒指望她敢戴出來,她若真是那種炫耀性子,他也不會送了。


    阿榆搖頭,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展懷春隱約猜到她顧忌什麽了,堅持要聽她說出口,阿榆不想說,起身想逃,被展懷春攥住了胳膊。走不了,心裏又各種複雜,男人還出奇地耐心小意,阿榆漸漸便把部分憂慮說出來了:“……少爺對我這樣好,將來少夫人會難過的。”沒敢提姨娘的事,畢竟,她無法確定展懷春是否有那種心思,也許,他就是錢太多呢?


    展懷春將她按回椅子上,依然攥著她胳膊,笑得肩膀直抖:“什麽少夫人?哪來的少夫人?”


    她心裏不舍又緊張糾結,他卻笑成這樣,阿榆不高興了,膽子也大了:“少爺總要成親的啊,到時候少夫人聽說少爺送我這麽好的東西,她肯會誤會少爺……反正肯定會難過的。”他是男人,他不懂,如果她有了喜歡的人,男人卻送旁人東西,哪怕隻是很普通的東西,阿榆覺得自己都會不高興的。她要找佃農那樣的,眼裏隻有她,隻對她好,相信旁的姑娘也都一樣。


    “成親?我成親還早呢!”展懷春慢慢止了笑,認真地對撅嘴小丫鬟道:“你看,大少爺二十四還沒成親,我也是,至少二十四歲前不會娶妻。那麽還有六年,你呢,最多兩三年我就把你嫁出去了,等我娶妻時,誰還記得你?誰還知道我送過你什麽東西?”


    阿榆張大了嘴。


    展懷春再也忍不住,鬆開她手,捏捏她細嫩小臉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阿榆被他捏疼了,失神之際全憑本能行事,“啪”地一聲打開他手。那聲音太響,她有點害怕,卻見展懷春沒事人一樣隻是笑。他笑得好看又坦蕩,回想他剛剛所說,是真的沒有納她做姨娘的意思。阿榆高高提著的心墜了下去,看看寶石,還是有些扭捏,小聲道:“那這禮物也太貴重了,少爺,少爺給長安了嗎?”如果長安也有,她,她就要了。


    展懷春看著她明明很想要卻非要找個能安心收下理由的傻樣兒,心中一動,垂眸想了想,慢慢坐正了,拉過阿榆的手,在她驚訝看過來時問她:“長安沒有,我隻送你這種好東西,知道為什麽嗎?”


    他眼神太認真,阿榆忘了反應,茫然地搖頭。


    “因為我喜歡你,覺得你傻傻的特別可愛,所以想認你當妹妹。這事誰也不告訴,就咱們兩人知道。”展懷春慢慢地說,大手忍不住捏著她小手把玩,“阿榆,叫我一聲二哥,那樣以後二哥送妹妹東西,就是天經地義了,是不是?”是妹妹,就可以偶爾捏一捏抱一抱了。


    二哥,妹妹?


    阿榆傻了眼。


    展懷春給她時間反應,然後將那對兒寶石耳墜放到她手心,低沉聲音裏多了一絲蠱惑:“阿榆,叫聲二哥,二哥還有好東西送你。”


    還有?


    阿榆被他連番的驚人話語弄得迷迷糊糊的,腦袋完全轉不動了。


    展懷春笑,再次從匣子裏拿出一對兒綠汪汪的玉鐲子,一手拿著鐲子一手托著她手:“阿榆,叫聲二哥聽聽,叫完這鐲子也是你的。”叫完了,裏麵其他首飾也是你的。


    玉鐲子清清涼涼的,碰著她指端,之前迷了展懷春那隻小鬼終於也來迷阿榆了,她看看鐲子,喃喃地喚了聲“二哥”。


    “看著我叫。”展懷春不太滿意。


    阿榆抬頭,真看著他,突然又有些叫不出口了。


    展懷春聲音更加溫柔了,輕輕催她:“叫啊,叫我二哥。”


    “二,二哥。”阿榆乖乖叫了,叫完臉紅了,低下頭,心跳莫名加快。


    於是她沒看見展懷春眼裏,比那紅寶石還要奪目的光彩。


    作者有話要說:展二爺:嘿嘿,叫二哥了,以後可以隨便送東西了!


    佳人:是啊,嫁妹妹時記得準備厚厚的嫁妝,您可是土豪呢!


    展二爺:……


    大家說,給二爺頒個“年度最二缺少爺將”,算是實至名歸不?


    哈哈,今早又爆字數了,這樣真的好麽?累趴下的佳人求鮮花哦~


    謝謝姑娘們的地雷,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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