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漢負手而立,半裸的胸膛上肌肉虯結,麵容雖然粗獷,卻有著一股說不出的睥睨之態。(.)巨漢打量了張縱一番,緩緩開口道:“我們又見麵了。”


    “是的,又見麵了,特來再請你指教。”張縱也不理會金盔甲士,朝那巨漢一抱拳說道。出現在張縱眼前的人,自然就是他此行的目標,勒付恩。


    “將軍,屬下無能。”那金盔甲士趁這個機會,來到了勒付恩身邊,彎腰請罪,臉上閃動著悲痛和慚愧,顯然被人殺了馬又輸了招,都令他十分痛苦。


    “擅自離營,又輸了一陣,折損了戰馬,影響士氣。回去領三十鞭子,算做懲罰。”勒付恩古井不波的說道。


    “屬下領罰。”金盔甲士微微一愣,這才行禮說道。剛剛勒付恩所說的罪名,即便直接砍了也不過分,可他卻隻罰了三十鞭,顯然並不是真要懲罰,隻是嚴明紀律而已,這金盔甲士明白勒付恩的心意,心中不由一熱。


    “葛圖,記住,戰敗並不可怕,我大金勇士流血流汗,從來不怕死亡和失敗。怕的是悲傷和懦弱,如果被悲傷左右了你的情緒,傷害的不隻是你自己,還有身邊的一班戰友兄弟。”勒付恩聲色俱厲的說道。


    他知道葛圖最愛戰馬,將他的馬視為親人愛侶,此時戰馬橫死,悲傷的情緒已經呼之欲出,如果任由他這麽下去,定然不會有什麽好的結果,是以以將軍的身份出言點醒。


    葛圖聞言,後背已經布滿了冷汗,他的確是為了戰馬死亡而悲傷,否則也不會短短幾十招就被張縱挑敗。此時聽到勒付恩的教訓,立刻知道自己有錯,心中一驚之後,趕忙說道:“謝將軍教誨。”


    勒付恩喜歡葛圖的聰明和直爽,知道他這麽說已然將自己的話聽進心中,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帶著你的馬回去,好好將它安葬。宋人殺了你的戰馬,你就從宋人那裏給我奪回來。”


    勒付恩一句話就點燃起葛圖的熱血,連剛剛的悲傷之情也衝淡了不少,可是旋即他就反應過來,勒付恩讓自己回去,顯然是要單獨麵對張縱,不由急聲道:“可是將軍,這人武功很高……”


    “哈哈哈。”勒付恩狂笑幾聲道,“葛圖你覺得我是那麽容易被人傷到的嗎?”


    一句話,帶著衝天的自信,登時感染了葛圖,他深知自己這位將軍的實力,再次行禮之後,扛起自己的戰馬,二話不說就朝駐紮地走去。


    勒付恩和葛圖談話都用金語,張縱聽不懂,卻也不出聲打擾。可他發現兩人說了幾句後,那金盔甲士就扛起死掉的戰馬離開,不由也是一陣咋舌:“這匹戰馬怕不有兩千斤重,這甲士真乃勇士。”


    勒付恩聞言,衝張縱一笑,用漢語說道:“葛圖是我最得力的部下,他驍勇善戰,力大無窮,在戰場上立下過汗馬功勞,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兒。”勒付恩的漢語在興元府的時候還不這麽流利,此時說出來已經十分流暢,看得出在這上麵下過功夫。


    張縱聽後確實默然不語,繼而微微搖頭。勒付恩見狀詫異道:“張兄弟莫非不認同在下所說?”


    “不,這位葛圖兄弟的確是勇士,戰場上的功夫,是我生平僅見。我隻是可惜,剛剛沒有下手殺他。”張縱神色凝重的說道。


    “哦?想不到張兄弟是如此嗜殺的一個人,你的武道就是置人於死地嗎?”勒付恩也收起了恬淡之色,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已經帶上了冰冷。


    “我的武道隻在印證,從中不斷吸取經驗,所以我前夜才來挑戰你。不過葛圖這樣的勇士,越是驍勇善戰,對我來說就越是要除掉,他所謂的汗馬功勞,都是建立在無數漢人的屍體上,這樣的人難道我不該殺嗎?”張縱剛正的反駁道,麵對氣勢和實力強他甚多的勒付恩夷然不懼。


    “漢人有句話,叫惜英雄重英雄。像張兄弟這般武藝的高手和葛圖這樣的勇士,本該惺惺相惜,想不到張兄弟並非恣意灑脫之人,如此又如何追逐虛無的天道?”勒付恩仿佛有感而發似的說道。


    張縱聞言突然一揮鞭槍,在地上劃出一條槍痕,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國仇家恨麵前,一切都是空話,從金人鐵蹄踏入中原的那一刻,英雄相惜這種話就不適應於你們之間了。”


    “張兄弟此言差矣,自古江山有能者居之,如今趙家皇帝昏庸,百官腐朽,中原的漢人生活困苦。而我大金不同,我們舉國上下團結一心,有能者皆會有所作為,萬萬不會奪黃天之命,壓榨民眾。若由我金人統一天下,必能創造一個天平盛世,張兄弟又何苦如此?”


    “哼,荒謬,天下不是漢人的,也絕非是你們金人的。你們妄動刀兵,隻為滿足一己私利,有什麽資格在這說大話。”張縱對勒付恩的煽動並不買賬。


    “中原江山,地廣水美,漢人天生於此,而我們金人卻生長在窮山惡水之間,如此宿命又怎能讓人安心忍受,既然你們漢人不思進取,那就讓我們來取代你們。自古外族入主中原也不少見,漢匈之約、五胡亂華、唐突會盟……這些都是先例,你們漢人都能接受,何苦非要拚命抵抗我大金?”


    “你所說的這些外族胡虜,終究被漢人趕出了中原,就算你今日雄兵當關,也少不了和他們一樣的下場。”張縱不為所動的說道。


    兩人的談話間已經有了火氣,勒付恩終究並不是擅長言辭的政客,一番道理說完,便即住口不言,隻是盯著張縱仔細的觀瞧。而張縱則不甘示弱的回視,兩人這樣互看,形成了氣勢的比拚。


    未幾,勒付恩突然歎了口氣道:“如此,我與張兄弟是談不攏了。不過有一點,我認同你,像你這般的大好男兒,若不趁早扼殺,將來必是我大金的後患。”他如此說,便是已經動了殺機,前夜張縱來找他比招,他隻是勝而不殺,顯然也是敬重張縱的武勇。


    張縱槍勢一震,鞭槍被他平平端起,指向勒付恩,沉重的鞭槍紋絲不動,沉聲道:“早該如此,廢話那麽多,婆婆媽媽。”


    勒付恩聞言卻是一笑道:“張兄弟可知道戰馬對我金人的重要性?”


    張縱臉現不耐,說道:“你又扯些亂七八糟的幹嘛,我殺了葛圖的馬,你若殺了我,完全可以為他報仇。”張縱的確有些煩躁了,他想著盡快將勒付恩引道王雨鑫那邊,獨自麵對這個高手,的確是件壓力很大的事。


    誰知勒付恩卻是搖了搖頭道:“張兄弟有所不知,馬對我們來說是最珍重的夥伴,有了馬我們才能馳騁,才能從白山黑水間來到中原。你殺了葛圖的馬,等於斬斷了他的臂膀。今天你有勇氣來再戰,我也不殺你,隻斷你兩條臂膀,算作懲戒。”


    “好,話已至此,那就進招吧,你的兵器呢?”張縱豪爽的說道,他雖然是來殺勒付恩的,卻也不想欺負他赤手空拳。


    “槍是拳的延伸,你是用槍的行家,自然明白,我就以我的鐵拳,會會你的槍。”勒付恩也同樣傲氣的回道。


    張縱聽了卻是心中一凜,前夜他來拜訪,勒付恩還持著一根鐵棍對敵,此時居然要赤手空拳,顯然是瞧不起自己。以他的驕傲,何時讓人如此輕視,不過他怒極卻更加沉穩,心神清明之下,低吼一聲:“好,就讓我領教閣下的鐵拳。”


    說著,張縱挺槍直刺,出手就是四象槍術青龍式的一招青龍出海,這一招直來直去,毫無花俏,全憑一股氣勢,力道在刺出的過程中不斷增加,累積到頂點,實在是銳不可當。


    勒付恩看準了鞭槍的來勢,暗讚一聲厲害,單憑一招就看出張縱在槍術上的修為,與前夜相比,雖然力道略有不足,但是氣勢卻是猶有過之。然而麵對如此直刺的一槍,勒付恩卻不退反進,於微小的距離中連跨兩步,迎上了張縱的槍。這兩步並不大,純粹就是為了借勢借力,他一看就看出這一槍的精髓,若是退步反而入彀,是以跨步迎上,不讓張縱將勢積蓄到頂點。雙拳前後交錯,勒付恩將重心微偏,兩隻普通人大腿粗的小臂鉸上了張縱的鞭槍,將其狠狠的鉗住。


    其實張縱倒是有些誤會勒付恩了,並不是勒付恩托大才不用兵器,他天生神力,在拜入大宗師門下後,更是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極致,一雙拳頭不說堅愈鋼鐵,也是刀兵難傷,也稱得上是一件奇兵,比之他用起來並不趁手的鐵槍鐵棍,還是拳頭更加如意一些。


    槍身被勒付恩鉗住,張縱頓知不妙,對方的的力量大的驚人,他早就有所領教,卻不想一對手臂竟然比鐵鉗還要有用,趕忙收起輕怒之心,勁力一吐,立刻變招。


    龍遊淺灘。


    張縱的槍不是普通的槍,合在一起是槍,拆解之後又是一條十三節剛鞭,如何變化全隨他心意。此時他使出龍遊淺灘,運起暗勁,長槍立刻化為鞭形,猶如臥龍遊動,本就刁鑽的槍招,變得更加捉弄不定,槍頭幾個轉折朝勒付恩的咽喉紮去。


    勒付恩沒想到張縱的槍還會有這等變化,也顧不上攻擊,趕緊退了出去。他這一退,張縱順勢跟上,鞭槍一甩,一記神龍擺尾,閃著寒光的槍頭緊隨而去,如同毒蛇吐信,不離勒付恩的咽喉。


    然而勒付恩又豈會如此輕易中招,他後退就是為了一息喘息之機,借著後退的間隙,覷準一個機會,拳出如風,插入鞭槍間的空當,猛的將其格在身外。十三節鞭本屬軟兵器,被格開之後,立刻甩出,可張縱卻是早有預料,暗勁一運,本來甩出的槍頭竟然空中一個轉折,劃過一個大弧,點向勒付恩的後腦。


    鳳還巢。


    來自後腦的攻擊,仿佛帶著鸞鳳的鳴叫,刺痛著勒付恩的腦後大穴。然而勒付恩卻仿若未知一般,格開鞭槍之後,倏然進步,一記炮拳,自下而上衝向張縱的胸膛。


    兩敗俱傷之局,然而張縱卻飛快的判斷出,勒付恩更快一籌,如不收招,先死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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