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劉去後廚裏忙去了。


    元娘隨四娘進了屋子,“你真不陪我去看二叔啊?”


    張四娘嘩啦啦地,隨意翻看著擺在桌子上的書,“我要是去了,爺知道了,你還能有好?算了,等有機會的吧。你放心,等周大哥回來後,我請他幫忙送你進城。”


    元娘噘了嘴,“要不是你尋這個借口出來,我也不想進城。”


    元娘等了一會兒,見四娘沒與她說話,看了過去,原本隨意翻看書的張四娘,竟研好了磨,在一張紙上抄寫著什麽。


    她湊上前去,看了看,“你在寫什麽呢?”


    “哦,稍等啊,馬上就寫好了。”張四娘邊看邊寫,說話的功夫就寫了大半篇的紙。


    墨是好墨,紙是好紙,字卻是……


    但對張四娘來說,這已經不錯了,隻要自己認識寫的是啥就行了。反正她對自己的要求不高。毛筆字啊,小時練過柳體,後來學業加重就再也沒碰過毛筆。再後來,全民進入計算機時代,別說毛筆了,連硬筆都少有人碰。


    張四娘將紙挪過去一點,姐妹兩人湊到一處,張四娘念給她聽:“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念完了?”元娘眨巴眨巴眼睛,“說的啥意思啊?”


    張四娘嘴角抽抽。合著她白念了啊,單看字麵也知道是首情詩好不好?


    “這是首琴歌,名叫《鳳求凰》,說的是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想要和她喜結連理的意思。”


    元娘的臉攸地紅了,“你這丫頭,羞不羞人啊?寫這些東西幹啥?”


    這《鳳求凰》張四娘從前在一本小說裏見過,當時就覺得很有意境。隻是這個‘兮那個‘之’總也記不全。現在翻看客房裏的書籍竟有這個,便抄錄了下來。


    “幫大郎哥討媳婦用唄。如今大郎哥也認得幾個字了。把這個拿給他背一背,讓他學得嘴巴甜一些。準保能找個好媳婦。”張四娘歪頭一笑,帶著幾分俏皮。


    元娘想到大郎憨厚的樣子,若一本正經地背著情詩,還不知會什麽模樣。想著,她就自己先笑了出來。


    “不過,我看你的情詩也是白準備的。我娘相中了作坊裏的容兒姐姐,過年的時候容兒姐姐帶著她弟弟過來拜年了。我瞧著爺也挺相中的。隻不過。大郎哥好像不太樂意。”


    張四娘哦了一聲。容兒是個好姑娘,人也勤快,脾氣也好。就是長相一般了點。大字不識一個。不過,僅作為莊戶人家的媳婦來說。已經很有資格了。


    但麻煩在大郎哥身上,他不喜歡她,難不成還想著旋子村的吳家姑娘?


    那吳家姑娘雖不是美人,但比容兒倒是清秀了很多。


    秀兒端著茶水進來了,“……擺好滿院子的花盆子,還多了些灑掃的婆子。”


    “都是陳掌事吩咐的?”張四娘與元娘對視一眼,就算是為了她們的小住,也不會擺這麽大的排場啊。


    秀兒搖頭,“奴婢可沒看到陳掌事,圓子與桂子在前麵忙,奴婢還沒來得及問呢。要不,我現在去問問?”


    張四娘凝眸想了一瞬,“不必了。我覺得應該是有貴客要來。周大哥素知我的脾性,不會弄這些花哨的東西出來。行了,你快下去忙吧。我們在家裏都幹慣了活計,自己能照顧好自己,這裏可不用你來伺候了。”


    秀兒笑道:“哪能不來伺候呢。掌櫃的要是知道我招待不周,指不定會怎麽責怪下來呢。”


    秀兒等姐妹倆飲完茶,收了殘茶下去。


    張四娘就與元娘出來瞧院子裏的熱鬧。


    果如秀兒所說,院子裏擺放了好些應季的花兒,一時花團錦簇,芳香撲鼻。婆子們已將院子收拾妥當,張四娘眼尖的看到周正對麵的一處廂房裏有幾個丫頭在開窗通風,鋪床設幾。看來,真是有貴客要來。


    難怪昨晚周正沒有回來,估計是去接人了。


    這時,就聽到廚娘喊道,“把鮮貨簍子都搬隔壁屋子去……還有糕點放在這兒……”


    鮮貨?


    元娘見她問,就笑道:“咋還連這都不知道了,咱們府城離海邊最近。那鮮貨多半是海裏打撈的魚蝦。”


    元娘說到這兒就有些饞了,太子河裏的河蝦又細又小,不比海蝦個頭大還肥。


    張四娘聽了,就提議包三鮮餡餃子吃。秀兒方才說周正今天就能回來,不如她們先去包了,等他回來一起吃。


    兩人商量好了,一個和麵一個拌餡包餃子。之後便往後廚去找快刀劉。廚房裏的事情都由他說得算,快刀劉聽說要蝦包餃子,有些為難,因為之前掌櫃的並未交待這些蝦的用處,怕用動了不太好。張四娘問他這次進了多少蝦?


    快刀劉問了一旁的管入帳的廚娘,說是有二十斤。


    張四娘就道:“我們也不多要,隻要二斤蝦,一斤雞蛋,再來一小把韭菜。”


    她生怕快刀劉不給,加了一句這餃子是包給掌櫃的吃的。


    快刀劉想著這二斤原也不多,就讓廚娘給她們稱了二斤。


    廚房正是忙亂的時候,張四娘取了食材和麵,就和元娘回到自己房裏。元娘和麵,她拌餡。待麵餳好後,兩人一個擀餃子皮,一個包餃子。一個時辰不到,餃子就包好了,元娘數了數,一共包了一百二十六個。


    正要喊秀兒,讓她去看看周正回來沒。就見秀兒匆匆趕了過來,“小姐。掌櫃的回來了,現在二樓呢……”


    秀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喊過去幫忙拿東西。


    “他回來的真是巧,得。咱們倆也不歇了。去廚房把這餃子煮了吧。”張四娘找了蓋簾,幫著元娘碼好餃子,兩人一並去了後廚的隔壁,用那個獨立的小鍋灶煮好了餃子。


    姐妹兩人用托盤各裝了兩盤子餃子。熱氣騰騰地往酒樓的二樓去,遇到桂子,“掌櫃可在?”


    “在呢,梅字間。”


    張四娘笑著謝過,來到梅字間。不打冒失地進去,便在門口輕道了一聲“周大哥。”


    很快,周正從裏麵走了出來。


    張四娘看到他,差點沒有認出來。他不同以往的簡單穿戴,月白色的綢緞衣袍。寬袍廣袖。玉冠束發。步如行雲。那張長相普通的臉,卻因著這身華貴的衣袍,而變得清俊起來。完全沒了短打幹練的商人形象。反倒像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


    元娘看得呆了,張四娘也是目不轉睛。


    周正有些赧然。微微垂下了眼眸,卻又好像極喜歡張四娘這樣看的樣子,迎著四娘的目光,走到了她的麵前。


    張四娘調侃道:“瞧你今天穿得這身衣服,我差點都沒有認出來。還以為你今天要相親呢。”


    周正一聽,臉色微變,局促不安起來,好似生怕張四娘會誤會,急急地說:“我不會看的。”


    “啊?”張四娘聽了一愣,心弦好似被輕撥了一下,忙穩住心神,這位老兄可千萬別誤會了她的意思,“周大哥,聽說你回來了,我給你送餃子。”


    元娘這時才與周正見了禮,笑道:“這些都是我和妹妹一起包的,還望你不要嫌棄。”


    周正的臉上泛起了笑意,搖頭,“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裏會嫌棄。”


    看了眼姐妹二人手中的托盤,“哦,對了。你們也隨我進來一下。”


    兩人隨著周正進了梅字間,發現雅間裏坐了兩位女眷,身後站著幾個伺候的丫環、婆子。


    還沒等周正開口介紹,就聽那年長的婦人道:“正兒,你也真是的。不過是來擺飯的丫頭,至於你出去嘛。”


    她邊說,邊微皺了眉頭打量了張四娘與元娘,訓斥道:“你們是新來的丫頭?我方才怎麽聽著你們直呼你們主子的姓名,真是太沒規矩了。正兒,這些個丫頭太沒規矩了,你還是早些打發她們回去。娘給你……”


    “娘!”周正急忙打斷周老太太的話,“您誤會了。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丫頭。”


    張四娘與元娘兩人將托盤放到桌子上,對著周老太太福了一禮,“晚輩張四娘、張元娘見過周老夫人。”


    周老太太一愣,目光再次落到兩個小姑娘身上。粗布的衣裙,頭上連個簡單的飾物也沒有。看樣貌,那年長的倒是個俊俏的姑娘,小一些的,卻是很一般。


    朋友,這是什麽朋友?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聽得身邊的人道:“老夫人,既然是周公子的朋友,便讓她們一道坐吧。”


    周老太太看著這穿著粉花交領長裙的毛家小姐,溫柔嫻雅,裝容清麗,越看越是喜歡,笑道,“你這孩子,就是心太善了。咱們周家的席麵,豈是阿貓阿狗都能上的。”


    毛家小姐聽老夫人如此說,臉微微發紅,歉意地看了張四娘一眼,便垂眸不語了。


    “娘,您這是怎麽話兒說的呢?”周正眉頭皺得緊緊的,“四娘特意包了餃子給我們送來,您說這些話幹什麽?!”


    周老夫人眉毛一挑,沉下臉來,“怎麽?你這是在怪我怠慢了她們?!”


    張四娘早已明白了周老夫人的意思。人家壓根就沒把她們姐妹兩人當盤菜。


    都怪自己太莽撞了,不該找上來。看得出來,周老太太很不高興,周正與她們來往。連阿貓阿狗的字眼都用上了。


    若不是這周老太太是他的親娘,張四娘怕是早就罵回去了。


    但不看僧麵看佛麵。


    她與周正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不能僅僅為了這麽點小事,就與他家人鬧不和。這樣對她沒有好處,也會讓周正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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