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幹就幹,馮紫英一旦拿定主意,那就雷厲風行。


    他很快就下達命令,要求西安四衛進行清點,準備出征白水、澄城,對亂軍發動清剿,要求在十日內完成清點,半個月內完成物資裝備的補齊,二十日內出征,力爭在三個月內平定西安府東部的亂軍。


    這個消息立即在西安四衛中引發了巨大的震動。


    西安府東部白水、澄城、鄰陽、韓城早已被亂軍拿下,現在亂軍正在蠶食蒲城、同州、朝邑三地,對蒲城的圍攻亂軍尚未取得勝利,但是同州和朝邑卻已經落入亂軍手中。


    控製了同州和朝邑之後,亂軍的兵鋒已經逼近渭水,一旦渡過渭水,華州和華陰就相當危險了。


    可以說在陝北的亂軍處於頹勢的情況下,西安府東部的亂軍勢頭卻是方興未艾,攻勢正猛,一舉奪下了同州和朝邑,讓馮紫英都覺得潼關衛去了蒲州是否合適了。


    真要被亂軍攻下華州和華陰,截斷陝西東出中原的通道,那真的就是出大事了。


    這也是馮紫英為什麽要急切地完成西安四衛的整編,因為他不確定邱子雄這支拜堂寨的軍隊能不能迅速解決洛川宜川這一線亂軍進而進入西安府東部,進入之後能不能按照預設的打入其中內部區的主導權,如果在時間上有所耽擱,那局麵就會變得十分嚴峻。


    把西安四衛先行整編,哪怕先弄出兩三個營來,也能稍稍加強一下東麵的防務,避免亂軍直入關中平原中部核心區。


    之前馮紫英尚未抵達陝西之前,謝震業將鳳翔所和興安所以及秦州衛的三個營衛軍調動到了耀州和渭南,其中在鳳翔所和秦州衛的兩個營駐紮耀州,興安所的一個營駐紮渭南。


    馮紫英對謝震業的這種保守布置很不滿意。


    堂堂衛軍,在麵對亂軍還沒有起勢時競然不敢主動進擊,而是采取如此保守的畫地為牢防守,甚至直接就放棄了白水、鄰陽、韓城、澄城這一線,將整個西安府東北部這一塊拱手讓人,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當然馮紫英也知道謝震業的難處,西安四衛理論上十個營的大軍就在西安城內,卻不敢出城,還把遠在漢中和鳳翔那邊的興安所、秦州衛、鳳翔所衛軍調到西安府東麵來守衛,這無論如何都很難以服眾,但是西安四衛這幫老爺們卻又不是謝震業這個都司指揮同知能碰的。


    現在馮紫英來了,他可不會慣著西安四衛這幫人。


    「大人,裘大人和謝大人來了。「寶祥悄悄進來,輕聲道。


    「嗬嗬,還聯袂而來,要逼宮麽?「馮紫英冷笑了一聲,「前腳柳元培才走,這後腳他們倆就來了,還有誰,陳瑞博,韓東昌?「


    寶祥自然不敢搭話,馮紫英也隻是說一句而已,吐出一口濁氣,這才道:「讓他們進來吧。「


    裘梓荃和謝鯨,一個是西安右衛遊擊,一個是西安前衛的守備,都算是四王八公十二侯中的子弟,不過他們和京師城中的二十四家嫡支都隔著稍微遠了一些,但畢竟都還是這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子弟,就憑著這一筆寫不下的兩個姓,就憑著這些武勳豪門當年都是跟著周太祖打天下的,那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就敢直接登門來和自己說道說道。


    馮紫英也不知道這幫人哪裏來這麽好的自我感覺,朝廷對這幫武勳豪門都早就膩歪得不行了,一直在尋機清理和削減他們的勢力,自己不知道潔身自好,還在這裏吆五喝六的,真當朝廷對他們沒辦法不成?


    「見過巡撫大人。「


    兩個挺胸腆肚的漢子進來行了一個軍禮,但是馮紫英都克製不住嘴角的嗤笑,這二人的身材,隻怕騎馬的話,尋常健馬都得有點兒吃力吧。


    「唔,坐吧。「馮紫英沒有太客氣,隨意抬抬手,「你二人來見


    我,何事?可是為出師渭南而來,不知道你們兩衛的人馬可整肅完畢?「


    問得太直白,讓表梓荃和謝鯨都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四衛整肅清點,準備出征的命令剛剛從都司下達到四衛,在四衛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一二十年沒有打過仗的人,突然要讓他們離開西安城去一個陌生無比的地方打仗,而且還不是麵對尋常,盜匪,而是凶神惡煞般的亂軍!


    據說這些亂軍饑餓之下,連人都可以拿來殺了吃,這種傳言要嚇得這些衛軍士卒肝膽俱裂。


    「大人,末將來就是想要請問一問,這都司的命令剛來,要求我們整頓清點各衛的軍隊,準備打仗,而外間傳言要我們幾衛的軍隊東出去剿滅亂軍,末將和謝大人是想要打聽打聽,是否真的要東出平叛?可我們若是都出去了,誰來守西安城?「


    聽得出來馮紫英語氣不善,裘梓荃心裏也直打鼓。


    他也知道省裏從上至下,從內到外,都對他們西安四衛極端不滿,這麽些年養尊處優,吃空飼,優哉遊哉,現在輪到打仗了,都司卻先把周邊的秦州衛、鳳翔所、興安所的衛軍先行抽上去了,這種事情換到誰身上誰都難以接受。


    這登門來拜會也是迫不得,之前幾個遊擊守備都通過各種渠道想要打通這位巡撫大人關節,都未能如願,謝食業那裏都是早就被他們給買通了,可謝震業也早早就放出話來了,其他事兒都好說,唯獨馮紫英這裏沒門兒,他也一樣沒轍,還說沒準兒他也得要被擼了烏紗帽。


    謝震業說得可憐,他們都有些不信,但是卻也對這個滾刀肉沒有辦法,難道還能把以前孝敬給這廝的銀子給要回來?


    而且他們也意識到馮紫英這條路還真不好走,這個家夥是要來陝西撈政績的,不千出點兒像樣的名堂來,絕不會罷休,而且他們也打聽過,當年在永平府這個家夥就用民壯和蒙古人硬拚,而且關鍵還打贏了,所以這個家夥現在就更狂安了,一副要包打天下的架勢。問題是這西安四衛的情形他不知道麽?真以為清點整肅一下就能上陣打仗了?這能一樣麽?


    內心再是憤滿焦急,表梓荃和謝練也都隻能壓住保持鎮靜,他們此番來,就是要弄明白對方的意圖。


    是真要把這幫人推上戰場,那就是要這幫人的命,沒誰會去送死。


    如果不是,那麽對方意圖是什麽?要銀子,還是要徹底接管西安四衛?可有圓轉餘地?


    要銀子不像,用不著做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來咄咄逼人,那就是想要接管西安四衛,掌握一支他能控製的軍隊了。


    這不是問題,大家夥兒都可以做到,聽他的命令,隻是要指望打仗卻別想,但這個家夥能容忍眼下這種情形麽?


    對於裝梓荃的詢問,馮紫英也早就料到了,之前西安後衛遊擊柳元培也是為此事而來,他也一樣的態度。


    「你們二人既然問及這個問題,本官也想問你們,你們作為西安衛軍,不去平叛,難道要等到亂軍打上門來麽?那養著你們這些衛軍做什麽?「馮紫英令冷地道:「無人守城?與其擔心無人守城,不如好好考慮怎麽守住渭南和耀州,隻要亂軍打不過來,何必擔心城無人守?「


    「大人,我們知道您對我們西安衛軍有看法,我們也承認我們西安衛軍有些問題,但是這也是幾十年來遺留下來的曆史問題,不是我們的責任啊。「裝梓荃忍不住辯解道:「您現在要我們十天半個月就要整肅清點好上陣,這根本不可能,他們不會答應去打仗的,...「


    「他們不會答應,那他們留在城中的意義何在?就是每年白白消耗朝廷的糧飯?還是當一個擺設糊弄朝廷和百姓?「馮紫英氣急而笑,「秦州衛的衛軍可以上陣,鳳翔所的衛軍也能上陣,興安所的


    也一樣可以上陣,唯獨你們西安衛軍不行,怎麽,西安衛軍沒有領糧飼,還是都是婦人?「


    被馮紫英毫不留情的話語擠總得麵紅耳赤,但是的確是輸理,二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他們隻有一點要明確,那就是西安衛軍沒法出城去打仗,他們做不到。


    「大人,您怎麽罵我們羞辱我們都可以,可西安衛軍就這個現狀,您初來乍到,要想改變,那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您現在要逼他們出兵去打仗,我擔心他們會……」謝鯀一直沒說話,一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些陰惻惻地道「到時候,恐怕就連我們都控製不住局麵啊。」


    馮紫英斜睨了這個謝鯀一眼,應該是景田侯謝家的人,而且還應該是謝鯨、謝鮮的堂兄堂弟這一類的角色,「你是謝鯨的什麽人


    謝鯀遲疑了一下,「謝鯨是末將的堂兄。」


    「謝鯨都不敢在本官麵前放肆,你倒是有些猖狂啊。」馮紫英不動聲色「控製不住局麵,那你們這遊擊守備如何當的」


    似乎是感受到馮紫英的話語裏語氣些鬆動,謝鯀心中一喜,起身鞠了一躬,「末將失言了,但是卻說的是實話,還請大人明鑒,末將也是替大人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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