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罪人,如何能得人,紫英這句話說得好啊。」顧秉謙滿臉欣然,看著來拜會的馮紫英,「虞臣謹慎是有道理的,我就是昆山人,如何不清楚沈家的威勢?可就有人敢來捋沈家的虎須,嗬嗬,沒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所以,紫英做事須大膽,心細,缺一不可啊。


    馮紫英這才想到顧秉謙好像也是蘇州人啊,但是卻沒有聽說過沈家和顧家有什麽往來,看來這雖然是鄉人,但顧家卻和沈家沒甚瓜葛,反倒是像洞庭商人與顧家頗有往來。


    「六吉公,此案相關情況我們已經移交給了刑部,鑒於南京刑部現在的狀況,虞臣公已經給京中去信,要求增加人手來查處此案,另外此番江南之行涉及到的案件也是超出想象,都察院、刑部乃至吏部可能都感覺到了巨大壓力,都去信要求京中增派人手,……」


    馮紫英的話語符合顧秉謙的看法,可以說他才到南京兩日,就已經感受到了巨大戰果背後帶來的洶洶震蕩之勢。


    錢銀財貨收益遠遠超出了想象,這固然讓他大喜過望,但是這裏邊就牽扯到太多的地方官府官員問題了。


    相關事宜時間長達近二十年,不少官員致仕,不少官員更是升遷,絕大部分官員都還在任,怎麽處置?


    顧秉謙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問題的棘手性。


    孫承宗、孫鼎相、楊漣和馮紫英都先後來拜會了他,各自談了一些觀點看法,但顧秉謙都不是太滿意。


    涉及麵這麽寬泛,而朝廷讓自己來江南,就是希望自己能在江南就把這一輪的梳理調整基本處理到位,不要再拿回京師城中去多費周折,一旦拿回京中,皇上和湯謬等人必定會趁機摻和進來,這就達不到朝廷對江南梳理清洗的目的了。


    內閣,包括顧秉謙自己在內都早就對江南官場不滿意了。


    南京六部一直和京師格格不入,此番已經確定南京六部和都察院都不在設立,而江右和閩浙官場也都是昔日義忠親王也就是萬統帝布局留下的殘局,借此機會來調整也是應有之意。


    但估計內閣也沒想到這一輪牽扯進去的人如此之多,層次如此之深。


    原來以為就是金陵、鬆江、揚州幾地的問題,但現在看來遠遠低估了這些江南豪強和地方官員沆瀣一氣狼狽為女幹的程度。


    截至目前為止,列入黑名單上基本上可以確定的官員就已經多達四十餘人了,其中致仕的人隻有兩成不到,也就是說八成以上的官員都還在職,而且大多數都已經不同程度的升遷了。


    這大大超出了顧秉謙的預估,也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和進退兩難。


    顧秉謙也知道此番江南之事雖然表麵上是以孫承宗為尊,但是孫承宗更多的還是把精力放在了軍務上,而拿下江南之後諸多政務都是馮紫英在具體主持處置,楊漣和孫鼎相來之後也沒有改變這一局麵。


    但不得不說馮紫英手腕十分老到,既身先士卒,比如出征東海,又敢於放權比如把丁家這邊乃至寧國府譚家、廣德州陳家、鎮江連家這些豪強的處置都交給了孫鼎相和楊漣。


    同時他又留有很大餘地,比如把四大家的周家、胡家和陶家前期工作都做到位,處理卻留在了最後,等待自己來做決斷可以說這份手腕策略爐火純青,連顧秉謙都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真的是天生做官的好手。


    這樣的人才,你想不欣賞想不喜歡都不行。


    正因為如此,顧秉謙才很想聽一聽馮紫英的意見。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征求意見,而是想要讓馮紫英作為自己一個助手的身份來給自己建議。


    「嗯,紫英,這些我都知道,江南這一行,說實話,我始料未及,這麽大的動靜,估計


    葉相他們也沒有考慮到。」顧秉謙步入正題,「但是既然都來了,那麽這件事情就必須要做好,向京中求援是必要的,但是我們不能等,還得要先做起來,可以分階段分步驟,根據輕重緩急先易後難的方略來,……」


    「六吉公,輕重緩急沒錯,但是先易後難則未必。」馮紫英搖頭,「綱舉目張,有些事情,綱舉了,目才能張啊。


    「哦?」顧秉謙揚眉「你覺得有些不能拖?」


    「對,江南之地,核心州府不容有失,一拖就有變,也關係到下半年田賦和漕糧入京問題,快刀斬亂麻,定下來,既然內閣賦予了六吉公您的決斷權,子舒兄也在,代表吏部,孫楊二位代表都察院也在,怎麽就不能拍板?又不是三品重臣還需要內閣計議,六吉公你可以集思廣益定下來,急報京師即可,我相信內閣


    能理解也會認可你的決定。」


    馮紫英的建議讓顧秉謙有些動容。


    沒錯,走之前葉方二位都和他談過,江南官場需要梳理清洗,必要時候可以代表內閣決斷,但是那是建立在當初預計可能會有三五個知府會調整,所以夾袋中要帶著一些名單,但現在看來豈止如此?


    單單是現在,揚州、湖州、常州、金華、寧波、寧國、鎮江、廣德幾個府州的知府知州都有問題,而且問題不小,都得要換人,還牽扯到諸如湖廣、江西、兩浙、廣東等多地官員,倒不是說都需要他顧秉謙來立即拍板定奪,但是如果要拖到他回京再來定,那肯定也不行。


    顧秉謙估摸著自己回京起碼都得要年底去了,這半年時間對許多地方是拖不起的,特別是涉及到秋賦和漕糧。


    揚州、湖州、寧波、鎮江和常州這些府州的知府雖然隻是四品官員,但是卻也不是自己隨便就能拍板定下來的,這一點顧秉謙自己心裏也有數,一二個知府人選你說自己臨機權變,內閣可能也就認了,但是五六個,那肯定不行。


    當然馮紫英說的也有些道理,集思廣益,自己主導,吏部都察院和兵部都有人在,定下來的方案,就算是內閣有些異議,調整一下,但基本盤子就不會變了,這個意見倒是可以。


    觀察到顧秉謙有些意動,馮紫英趁熱打鐵:「內閣也不願意這些事務上有太多的牽絆,湯謬二位大概還沒有進入狀態,真要在內閣反複討論,隻怕適得其反,葉方二相是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畢竟我們在第一線,最了解這邊情況,既然派了我們來,那也就是對我們的信重,更何況對朝廷來說,第一個任務我們也算是超額完成,葉方二相和戶部那邊也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馮紫英的提醒讓顧秉謙也是心中一亮,是啊,自己也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出來,比戶部最好的期望值更高的收獲,內閣理所當然應該對自己予以足夠的信任才對,這也是自己的底氣。


    存了這份心思,顧秉謙心境就好了起來,對甄家準備交出的財貨數量以及馮紫英對甄家處置打算也更關心起來。


    「紫英,我知道你年少慕艾也是常事兒,李氏雙姝也就罷了,李守中妄人一個,諸公也不會太計較,甄氏三璧名頭,我是昆山人,當然也聽聞過,不過甄家現在難逃法網,你完全可以等到他們女眷發落教坊司之後再來處置嘛,何必這般妄為,徒增麻煩。」


    顧秉謙這是真心為馮紫英好,能得他這麽露骨說的,還真沒兩個。


    馮紫英也隻能尷尬地一笑,「六吉公,小子孟浪,給六吉公添麻煩了,不過甄家這邊也的確拿出了誠意,想必甄家用以輸誠的內容六吉公也看到了,……」


    顧秉謙也知道好歹人家也是三品重臣了,人雖然年輕,好色了一些,但君子不奪人之好,人家就好這一口,事情都作下了,說一回就夠了,還要嗶嘩就不合適了。


    更何


    況哪個男人沒點兒雅好?


    馮紫英和王子騰侄女,也就是賈家婦人,也是和離了的,有私情,納為外室,甚至還生下一個兒子也不是秘密,起碼內閣裏邊他們幾位都是知曉的。


    也不知道這一位怎麽就喜歡這些嫁過人的婦人,這般雅好簡直比喜歡男風還要讓人嘖嘖稱奇。


    「唔,我看了,能兌現麽?」顧秉謙沉吟著道:「給朝廷那邊報上去的數據還在逐一核實,報上去之後,後邊交上去的就隻能多不能少了,否則你我都難以交待。」


    「應該沒問題,龍禁尉和金陵府的人都在幫著清理和處置了,甄家也應該明白這是他們甄家保全下來的唯一機會,看看周家的情況,他們該知足了。」馮紫英道。


    周家被龍禁尉和賀人龍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家,周家所有人均被打入大牢,查抄出大量賊贓。


    周家和長江多股水匪勾結作案已經被證實,涉及到鎮江、蘇州、常州、鬆江、安慶、池州多地,其中涉及到人命多達六十餘條,可以說周家家族中主要男人罪行都是板上釘釘,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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