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機會難得,父親不是一直說這個新來的同知不是一個簡單角色麽?而且他還是朝廷薊遼總督的獨子,這裏卻是順天府地界,他這等微服跨境出行,正好是一個機會,便是斬殺於他,日後我們在永平府便少了許多束縛。”


    王好義看著自己兄長,壓低聲音:“此人頗有些手段,不但能壓製住本地士紳,而且還能把山陝商賈拉來,還有他還用那遼東兵把民壯訓練起來,實力不可小覷,若是任由他這般繼續下去,國用師兄在北麵恐怕也會舉步維艱。”


    王好義很清楚若是單單自己說這等事兒,自己兄長是絕不會答應的,但若是拉上師兄李國用,也許兄長才會動心。


    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和兄長,還有老三都是在一條線上競爭,父親身體雖然健碩,但是畢竟七十歲了,而且父親也從未明確表態這聞香一脈究竟由誰來繼承大位,現在就該是各顯神通的時候。


    現在兄長去京畿發展,看似占據先機,畢竟順天府乃是中樞之地,這裏一舉一動都能牽動無數人目光,但是同樣這裏官府的緝查力度也更大,所謂收益越大,挑戰越大,風險越大,就看兄長能不能有所成就。


    同樣父親把永平府的根基所在留給了自己,一樣也是給予厚望,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永平府在是聞香教的根本所在,隻有牢牢抓住了這裏的權柄,才能真正把握住教中大權。


    隻是父親的得意弟子李國用卻和兄長交好,這也讓王好義心裏好不自在,他也清楚李國用其實就是兄長擱在永平府的一顆棋子,就像自己交好張翠花和周印一樣,日後若是父親過世,這教權究竟落入誰手還得要看這些人支持誰。


    王好禮自然也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的心思,但是他也得要承認這個馮紫英來了永平府之後給聞香教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首先是這個姓馮的是同知,執掌清軍和治安大權,他的清軍直接讓很多原本隱藏於軍戶中的聞香弟子不得不悄然退出,因為他要求進入軍中或者礦山、鐵廠、炭場的軍戶必須要相互具結作保,不得加入過白蓮教、聞香教、三陽會、棒棰會這些會社,否則便得不錄用。


    這種要求相互檢舉、相互具結作保就直接把聞香教這一二十年在軍戶中苦心發展的勢力徹底拔除掉了,迫使許多弟子退出軍戶變為民戶。


    其次是這個同知相當厲害,他對幾個州縣都提出了要徹底清查地下會社的活動情況,目標直指聞香教和棒棰會、三陽會這些都源自白蓮一脈的會道。


    他也要求加入會道的民眾,隻要具結悔過便表示不再加入,便可無事,而如果不願意聚結悔過者,便要求地方鄉紳和鄉村要嚴加監視甚至看管,幾乎每隔幾日就要讓鄉中裏長、甲長來登門查看,而且家中一旦有外人來,更是要求必須要立即報告,否則便要被視為通緝逃犯上報官府抓捕。


    其實聞香教能夠在灤州站穩腳跟,自然也是有其原因,一方麵王家和官府處得不錯,另外鄉紳中也有不少暗中信奉聞香教,向往真空家鄉,所以很多時候地方官府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但隨著馮紫英出任永平府同知之後,這種情況開始處出現變化,其對永平府各州縣都下達了極其嚴厲的命令,要求對縣裏的白蓮教、聞香教、東大乘教、三陽會、棒棰會等各種會社進行登記清理,責令其停止活動,具結作保,同時對裏坊保甲都做了嚴格的要求,尤其是重申連坐製度,這使得聞香教在永平各州縣的傳播受到極大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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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展到後邊,連北麵薊鎮軍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些關係,也被永平府這邊通報,使得薊鎮軍中也開始清理,像山海關的潘官營和中路的建昌營等軍中,可以說是很是花費了一番心思才拉入一些弟子進來,現在他們的行動受到了限製,活動能力大打折扣。


    這就迫使永平府這邊的傳教活動也必須要避其鋒芒,另外尋求突破口,也才有了王好禮的京師之行。


    但現在卻出現了這樣一個機會,也不由得王好禮和王好義怦然心動。


    王好禮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兩人,“問題是對方身邊亦有護衛,武技怕是不弱啊,我們也沒有準備,早知道就該多帶上幾個人了。”


    “大哥,富貴險中求,哪有那麽多剛好遇上的好事等著我們?”王好義盯著自己兄長,“找機會讓杜福和鄭思忠先用弓箭伏擊,然後曹進和馮士勉撲擊,一擊不中我們便遠遁,這等天時,野外中他們根本沒法追擊,……”


    王好禮見自己這個兄弟如此熱切,而且說得這樣肯定,如果自己再不回應,隻怕就要被幾個屬下看低了,而且杜福和鄭思忠都是建昌營和三屯營出來的軍中高手,尤擅弓箭,若是有二人聯手伏擊,未必不能一擊射殺。


    “好,我們先跟著他們走,看一看情況,我估計此番此人越境而行,多半也是衝著流民而來,此人心氣極高,一門心思想要替朝廷分憂,以此謀為自家日後升遷的政績,他這番心思倒也厲害,對教中大業頗有阻礙,……”王好禮點點頭:“不過咱們也不能急於事功,先看情況,時機合適才能行動。”


    就在王氏兄弟商計伏擊馮紫英時,馮紫英卻是和蘇妙一行談得其樂融融。


    有了賈蓉這個工具人加入進來,很多話蘇妙便不能隨便說了,尤其是賈蓉還是龍禁尉的身份,雖然蘇妙對賈蓉的表現很是疑惑,一個龍禁尉的百戶半點看不出有什麽特質,簡直就和一個尋常官宦子弟無甚區別,而且對馮紫英唯唯諾諾,甚至有些奴顏婢膝的味道,這也讓她既對馮紫英感到心驚,也更增添了幾分要牢牢咬住這個男人的決心。


    “的確是不好意思,馮某還要赴豐潤一行公幹,隻能請蘇大家和蓉哥兒一並先去盧龍了,我這邊去豐潤出來完公務便會回來,也就是一二日的事情,……”


    馮紫英索性就把賈蓉的作用發揮夠,賈蓉來自己這裏的目的他當然清楚。


    王熙鳳把賈蓉和賈瑞都派上了用場,還真得讓他有些佩服,但一琢磨還覺得挺合適,倪二已經在第一時間就把信傳了過來,馮紫英並不介意。


    像那數百哨長、隊長一類的低級軍官,許多都是早已經沒落的勳貴庶出旁支,便是賈王兩家也完全不熟悉,反而不如賈瑞和倪二聯手去打探了解,甚至可以直接上門商談。


    對於馮紫英的斷然婉拒,蘇妙倒是在預料之中,對方一行這麽多人出行,肯定是有為而來,隻是打探不到對方公幹為何,有些遺憾。


    不過蘇妙也不氣餒,她相信到了永平府,自然就有辦法慢慢磨出對方的弱點來,京中傳聞此人好色,現在看起來此人倒是相當謹慎,但對方灼灼目光中偶爾一閃的精芒還是暴露了不少。


    想一想自己身份,蘇妙倒也可以理解對方的投鼠忌器。


    倒也不急於一時,隻要自己使出手段,蘇妙倒也不虞對方不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這一點上蘇妙有無比信心。


    “那妾身就在這裏預祝大人公幹順利,一路順風了,永平府人傑地靈,妾身在江南便久聞大名,正好可以利用這一二日閑暇一遊,……”


    馮紫英給賈蓉使了個眼色,賈蓉也是心領神會,“那我願替馮大爺預先招待蘇大家一番,待到馮大爺回來之後再正式與蘇大家煮酒一敘,……”


    這場雪一直下到了午後未時,方才見晴,商旅們紛紛抓緊時間出行。


    雖然路途泥濘,但是這年末將至,大家都要謀生,自然也顧不得許多,倒是賈蓉和蘇妙一行準備就在這裏歇息一日,待到明日再出發,而馮紫英一行則是徑直啟程向西,直奔豐潤縣城而去。


    從薄家溝到豐潤縣城距離不遠,若是尋常,一個時辰便能到,但是這雪後路滑,馮紫英一行一直到酉正天將黑盡時才到。


    豐潤地處浭水南岸,浭水繞城而過,後又從城邊浭水巨額出一條河道沿著豐潤縣城水門進城,這樣既解決了城中窮苦人家的用水問題,同時也能讓貨船從水門出入,方便貨物運輸。


    豐潤是順天府的東大門,也是從遼東、永平過來進京的必經要道。


    雖然理論上也可以從遷安經遵化然後沿著薊州、三河進入京師,但是從遷安到遵化這條官道崎嶇難走,遠不及從盧龍經榛子鎮到豐潤、玉田、寶坻、香河這條路平坦便捷,所以九成以上的商旅從遼東進京都走這一條路。


    但是前段時間蒙古人的襲擾給豐潤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所以當馮紫英一行抵達豐潤縣城時,也是感覺說不出的雜亂無章,甚至有點兒破敗蕭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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