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琴神色不變,王子勝是寶釵的舅舅,但是卻不是她的舅舅,而且王子勝和薛家這邊素來也不怎麽親近,遠不及與王夫人那麽熟悉,便是寶釵也對她這個舅舅恐怕沒多少感情。


    “姐姐,你這段時間忙著家裏事情,恐怕也沒怎麽多過問外邊的事情,朝廷隻同意贖回了五萬多將士,但是幾百武勳將佐蒙古人那邊據說要價甚高,而且士林非議也很大,認為這些武勳都是一幫酒囊飯袋,貽誤戰機,罪不可恕,所以朝廷就沒有答應蒙古人的條件,甚至還有傳言說便是這些人自家贖回來,朝廷也要追究他們的責任。”


    寶琴麵頰上掠過一抹冷笑。


    雖然薛家也是武勳出身,但是和四王八公十二侯這些武勳比就不在一個層麵了,一個紫薇舍人委實也算不上什麽,若非薛家還善於經商,隻怕早就從老四大家除名了。


    即便是如此,薛家也是沒落最快的,寶琴這一房更是從未享受到過多少所謂武勳的優待,所以寶琴對這些武勳素無好感,更沒有什麽認同感。


    很明顯朝廷對這些武勳的態度也在發生變化,元熙帝在的時候還頗為優容,但是當今皇上好像就完全不是這樣了,這也是寶琴仔細觀察了解之後得出的結論,所以賈赦、王熙鳳、王子勝和賈蓉他們才會在其中上下其手,要掙這些武勳家族一筆銀子。


    寶琴自幼跟隨父親走南闖北,要論這商業方麵的天賦和見識,比自家兄長薛蝌還要強幾分,所以她對這些方麵十分敏感,這樣大一筆生意卻被賈家和王家一幫人給獨攬了,讓她頗為不悅。


    在寶琴看來,賈赦和王熙鳳他們能做的,薛家一樣可以做,或者薛家也能找人來做,這裏邊最關鍵的還是馮大哥那一關,若是沒有馮大哥和蒙古人的交情私誼,任憑賈赦和王熙鳳他們有多大本事,做得再好,那都是毫無意義的。


    換一句話說,那就是賈家和王家這些人攀附著馮大哥,靠著馮大哥來掙銀子,可憑什麽?


    馮大哥對賈家不薄了,寶玉、賈環乃至賈蘭、賈琮這些人都是因此而受益,賈璉也是靠著馮大哥才能去揚州府當海通銀莊揚州號的大掌櫃,一年幾千上萬兩的花紅,上哪裏去找這麽好的差事?


    便是自己嫡親兄長也沒有能享受到這麽好的待遇,還得要自家去登萊那邊打拚,而且從兄長的來信中也提到,王子騰根本就沒有把兄長打上眼,又或者根本沒把兄長當成親戚,沒有半點打招呼給優待的動作,還全靠馮大哥在那邊有些人脈和兄長自己的努力拚搏。


    正因為如此,寶琴心中對王家很不暢然。


    可這也就罷了,現在連賈赦和王熙鳳乃至賈蓉這些人都要借著機會來撈銀子,這就未免有些得隴望蜀,甚至欲壑難填了。


    可外人卻還不好說什麽,姐姐和王熙鳳是姨表姊妹,賈赦是林黛玉的舅舅,在自己未嫁入馮家之前,自己的身份還比不得王熙鳳和賈赦這些人親近,一樣都隻能保持沉默,隻是內心寶琴卻是早就有些不滿了。


    寶釵感受到了這位堂妹的一些情緒,她還有些不明白寶琴究竟是對什麽事兒不太滿意,但她也知道這位堂妹素來是極有主見且不饒人的,某些方麵和探丫頭有些相似。


    “寶琴,那朝廷不管,就讓各家自己去想辦法贖人,這涉及到幾百人啊,我聽說動輒都是幾千上萬兩銀子,怎麽去和蒙古人談?”寶釵沉吟著道:“聽你的意思,是二嫂子和舅舅他們在從中幫忙操作?”


    “姐姐,你還不明白裏邊的奧妙,這是二嫂子和舅舅他們通過馮大哥走通蒙古人的關係,要在這裏邊賣人情掙銀子呢。”薛寶琴冷笑,“天下哪有那麽好的事兒,蒙古人是那麽好說話的麽?這人情還不是都記在馮大哥身上了,幾百號人,林林總總算下來怕是要上百萬銀子贖金,他們從中也能抽頭得利,起碼也是十萬兩銀子以上吧?”


    聽得寶琴的語氣這般,寶釵基本上明白了,這是寶琴不太滿意舅舅和二嬸子他們借著馮大哥的牌子和人情掙銀子了,隻是這種事情,她們姊妹倆又能如何?


    舅舅和二嫂子他們也沒找自己姐妹說和,直接和馮大哥說了,馮大哥也沒有拒絕,誰還能說個什麽?


    便是覺得這似乎有些不太合適,也隻能看著。


    “寶琴,這等事情,我也知道不是很妥,但是沈家姐姐也沒說什麽,……”薛寶釵皺著眉頭。


    “姐姐,話不是這麽說,沈家姐姐固然沒說什麽,但是內心深處隻怕也是很不悅的,小妹去了沈家姐姐那裏,沈家姐姐也沒說什,但肯定還是會記在我們身上,誰讓二嫂子是姐姐的表姐,誰讓舅舅是姐姐的舅舅呢?算來算去都是賈家、王家人,要說也和我們薛家沒什麽關係,但賬肯定是要記在我們姐妹倆身上的。”


    薛寶琴的話讓薛寶釵微微色變,這話也說到她的心坎兒上了。


    沈宜修父親是進士出身,東昌府知府,朝廷四品大員,聽說明年還要晉升從三品;林黛玉的父親是探花出身,巡鹽禦史,位高權重,雖說已故,但是仍然有些人脈,唯獨薛家這方麵卻是短板。


    正因為如此,薛寶釵才是最不願意再在這些方麵授人以柄,所以包括自己兄長和薛蝌那邊,也都是力求要自立,不能過分攀附依靠馮家,就是想要避免日後嫁過去之後被長房和三房戳脊梁骨。


    當然要說賈赦和王熙鳳也和林黛玉算是至親,但是現在林黛玉出嫁還要一兩年去了,而自己姊妹倆卻是出嫁在即,這讓沈宜修那邊知曉這些情況如何看待自己?會不會覺得賈家、王家乃至薛家就是一門心思想要靠著馮家吸血?


    “夠了,寶琴,這等話不許再說!”寶釵語氣陡然冷厲起來。


    縱然也認同寶琴的觀點,但是這等話是萬萬不能見諸外人耳的,否則立即便會是一場風暴。


    薛家和賈家、王家都能為此起齟齬,薛家現在還住在賈家,某種意義上也是依賴著賈家,立馬就要翻臉不認人,這肯定會讓賈家上下覺得這是白眼狼,斷不能給人留下這種印象。


    寶琴抿了抿嘴,卻沒有說話。


    寶釵雖然語氣嚴厲,但是卻沒有直接駁斥自己,而隻是說不能再說這等話,很顯然寶釵的心中也還是認同了自己的意見,隻是無法公開反對罷了。


    寶釵歎了一口氣,都是自己嫁對了人,馮紫英乃是青年士人領袖,而且深得朝中諸公和皇上的青睞,正因為如此,圍繞著他身邊的人就越發多,許多都是沾親帶故的親朋好友,這種情形下,你能拒絕麽?


    甚至人家根本就沒有通過你,但是最終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你的緣故,這委實讓人鬱悶。


    “寶琴,我知道你的擔心,不過馮大哥豈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寶釵緩緩道:“我估計這裏邊肯定還是有些原委,否則朝廷豈會不聞不問?龍禁尉對京中之事可是事無巨細盡皆了如指掌,這麽大動靜難道不知曉?還有,馮大哥現在處於關鍵時期,若真是此事有什麽不妥,無論是誰,馮大哥也不可能任由其傷及自己官聲。”


    寶釵的話語很中肯,連寶琴也是蹙眉思考。


    “此番讓鶯兒去,便讓鶯兒把這些情況帶給馮大哥,我相信馮大哥自有判斷。”寶釵最後下了決斷。


    寶琴遲疑了一下,“姐姐,鶯兒能把情況說得清楚麽?”


    “莫要小看鶯兒,這丫頭懂得輕重分寸。”寶釵對自己這個貼身丫鬟還是很信任的,小事上有些大大咧咧,但是大事情上卻不含糊。


    寶琴不再言語,原本她也是希望自己能去一趟永平府的,但這樣光明正大去肯定不可能,但若是女扮男裝卻並非不行,少時她便經常被父親打扮成小子,跟著父親一道走南闖北,現在年齡雖然大了,但覺得一樣可以。


    寶琴是有些想法的。


    馮大哥在仕途上蒸蒸日上,對於其他方麵已經沒有太多精力的來兼顧了,可是其他人卻都琢磨著依靠著馮大哥來謀些事情,若真是些許金銀上的利益也就罷了,但若是要借著馮大哥的官聲威望去做些不合時宜的勾當來做交易,這卻是寶琴不能容忍的。


    但現在明顯沈宜修對這些不太感興趣,而是更看重馮大哥的仕途上進,但薛寶琴覺得兩者不矛盾,甚至還能相輔相成,看看馮大哥在永平府與山陝商人們的合作成果就能知道。


    如果自己能把這一攤子管起來,既能維護馮家的利益,同時亦能防止外邊那些人假借各種名義來鑽空子。


    但寶釵似乎有些不太認同自己的想法,又或者是自己操之過急了?


    寶琴掂量了一番,自己好像是有些急躁了,現在還沒過門,有些事情等到過門之後,求得馮大哥的認可之後再來經營也不為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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