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兒知道自己妹妹性子更招人喜歡,不過她也不羨慕,這性子與生俱來,便是親姐妹也不一樣,她就學不會玉釧兒那般活躍,習慣性冷著臉。


    “平兒姐姐這麽說,我姐姐就要不高興了。”玉釧兒笑嘻嘻地道。


    “她能有什麽不高興?她那性子自個兒知道, 一輩子也改不了。”平兒瞥了一眼金釧兒,搖搖頭,“不過也用不著改,在這馮家,好生把大爺伺候好就行了,再說了你姐姐性子冷點兒, 但卻識趣得緊, 現在兩個奶奶慢慢了解她性子就是如此,不也就習慣了?她是大爺身邊人, 連晴雯不也得將就她?”


    “呸!”金釧兒笑罵了一句,“晴雯啥時候將就我了?我還敢招惹那小蹄子?她能繞過我,我就阿彌陀佛了。”


    平兒似笑非笑地睃了金釧兒一眼,“金釧兒,我可見你和晴雯比以往親近許多了啊,還說你們是針尖對麥芒,現在可都變成姐妹情深了呢。”


    金釧兒臉一熱,知道平兒是瞧出來一些什麽,但也不在意,平兒不是那種搬弄是非的性子,“什麽姐妹情深,不過就是都是從榮國府出來的,大家相互照應一下, 沒必要為一些碎末小事兒還斤斤計較罷了。”


    “是啊,姐姐這一年多和晴雯姐姐關係要好多了, 原來都是冷著臉, 現在還能有說有笑了。”玉釧兒卻不明白裏邊的門道, 連連點頭。


    “那你呢,玉釧兒?”平兒笑著問道:“你這性子,在府裏肯定更受歡迎吧?”


    “我?我和晴雯姐姐一直都不錯的,原來姐姐和晴雯姐姐關係不好時,晴雯姐姐也對我挺好,我去東府那邊,晴雯姐姐都要給我拿點兒吃的,”玉釧兒得意洋洋地道。


    “一點兒吃的就把你收買了,多大人了,還不長心!”金釧兒沒好氣地道。


    “那中府這邊兒呢?”平兒又隨口問道。


    現在呼倫侯府、雲川伯府和神武將軍府依次排開,所以呼倫侯府被稱作東府,雲川伯府被喚作中府,神武將軍府這邊就是西府或者本府。


    “寶二奶奶那邊對我也好啊,香菱姐姐每次見著我都要拉著我說半天話,鶯兒姐姐挺忙的,沒見著幾次,見著了也要說話,倒是那齡官”玉釧兒頓了一頓,“那齡官性子倒是有些傲嬌, 成天蹙著眉冷著臉, 說話細聲細氣, 不太愛搭理人,一副姑娘做派,也不知道琴二奶奶怎麽就喜歡她了。”


    “齡官?”平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是那幫姑蘇買回來的小戲子,給了琴姑娘那個?”


    金釧兒冷笑,“不是那一個還能是誰?伶人出身,還真以為自己是大家閨秀了,琴二奶奶都沒她那麽嬌貴,動不動就說哎喲,我腰扭了,我晚間沒睡好,我說你一個小戲子出身,哪來那麽多戲?當年在姑蘇買回來的時候,曲不離口半夜三更都得起來練嗓子,現在卻還在主子們麵前裝千金了,我看著都惡心,”


    平兒沒想到這金釧兒和晴雯關係轉好了,卻和二房這邊丫頭關係這麽惡劣.


    香菱是個老實人,不用說的,但鶯兒估計和金釧兒關係不好,但也說得過去,可這個齡官,戲子出身,跟著寶琴沒多久,本該夾著尾巴做人的,居然還如此傲嬌做派,這可真的有點兒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樣子這個齡官在琴姑娘那裏很得寵?大爺也很喜歡她?”平兒輕笑著道。


    “琴二奶奶有些慣著她,寶二奶奶倒是對她不假辭色,至於大爺麽,倒看不出來什麽。”金釧兒評價主子們時,語言就要謹慎許多。


    “不是說她長得比晴雯還像林姑娘麽?”平兒意似不信,“大爺難道看不出來?”


    “興許就是仗著這個吧,不過長得像又如何,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就算臉盤子長得像,但骨子裏還不是一副卑賤味兒,”金釧兒不屑一顧地道:“爺怎麽會喜歡她?無外乎就是覺得和林姑娘長得像,養眼取樂罷了,真要等林姑娘過門兒了,那可有她受的。”


    難得看到金釧兒說得這般直白露骨,平兒心中也也是暗歎,看樣子這哪家豪門大院裏都是如此,少不了這些勾心鬥角的破事兒。


    說來也是,這府裏內院人多了,自然就有親疏好惡,紛爭矛盾當然就少不了,再加上各房各人利益也不一致,若是沒有一個能當家明理顧大局的主母,那各房之間的衝突,隻會越演越烈。


    穀捽


    正說間,卻聽得外邊傳來腳步聲連帶著那嗓音:“平兒來了卻不和我說,若不是晴雯和我說了,我都不知道,金釧兒,你這小蹄子怎麽,想要霸著平兒不成?”


    一聽這清脆爽直的聲音,就知道是司棋到了,金釧兒靠在炕上靠枕邊兒上直翻白眼,平兒忍俊不禁。


    這司棋跟著二姑娘嫁到馮家還是這般魯莽潑辣,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棉布門簾一掀,一個豐壯的身子便鑽了進來,不是那司棋是誰?


    平兒也是許久沒見著司棋了,隻一眼就知道司棋也是破了身被收房了,胸前那對本來就堪稱雄偉的胸房現在更是豐碩飽滿,把寶藍色的繡襖頂得如山巒一般,平兒估計這小蹄子現在隻怕連肚兜都不敢戴了,隻能係胸圍子了,否則以她這走路帶風的架勢,那胸前還不得跌宕起伏,把人眼珠子都得勾出來?


    平兒下了炕,一把攬住司棋,司棋也興衝衝地勾住平兒的胳膊,“大半年愣是沒個聲響,都還以為二奶奶把你和紅玉帶到西夷去看西洋景兒了呢,這會子才回來,哼,是聽著榮國府那邊消息才回來?”


    “不,我也是回來去榮國府正巧碰上那場景,所以也是唬得魂不附體,才跑到這邊來。”平兒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路上聽到那些消息,也隻是估計怕是王家牛家難逃劫難,沒想到賈家也”


    “哪裏會想不到?東府的敬老爺和咱們府裏二老爺都這般了,官府還能饒過?”司棋也歎了一口氣,臉色陰下來,“但即便是想得到,那又如何?官府怕是早就把府裏盯著了,誰還能跑得掉?”


    “你今日也去了那邊?情況如何?”平兒問道。


    “玉釧兒不是先回來了麽?”司棋黯然,“誰還能進得去?也就爺能進去,我們這些人邊兒都靠不上,隻能遠遠地看著,管府裏幾波人都在那裏來回晃蕩,爹娘情形也不知道,隻聽說賴家是把大老爺給檢舉了,”


    平兒和金釧兒都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從哪裏聽來的?”


    “剛才碰見晴雯,晴雯說是爺說的,怕不會有假。”司棋咬牙切齒,一屁股坐在炕上,擠著平兒,玉釧兒已經到她姐姐那邊去坐著,把位置讓了出來,“打蛇不死被蛇咬,這可真的應了這句話了。”


    “如果是賴家告發,那府裏邊隻怕就有難了。”平兒心裏一陣發虛。


    賴家兄弟加賴嬤嬤對榮寧二府就太了解了,便是二奶奶前幾年倚仗賈家和王家放貸收利和包攬訴訟的許多事情也瞞不過賴大,起碼賴大知曉一個大概,真要捅出來,隻怕二奶奶也難得脫身。


    痛打落水狗的事兒,誰都願意做,官府隻要收到告狀,鐵定是要追究的,而且二奶奶和馮大爺這層關係還不像和薛家林家這樣,不能曝光,沒這層關係庇護,官府肯定會追查下去,那二奶奶回京師城豈不是自投羅網?


    “誰說不是呢?”司棋揉著胸,“我聽著這消息,心都緊了,堵得慌,賴家一窩子在府裏邊幾十年,啥狗屁倒灶的事兒他們不知道?大老爺又是個不省心的,甚至原來璉二爺和二奶奶的事兒,隻怕都會被翻出來,平兒,二奶奶還沒回來吧?”


    “還沒有回來,在外邊兒呢。”平兒趕緊回答道。


    “那可千萬別回來,要回來也得要等到爺把這邊事兒給擺平了才能回來,要不就得要和府裏人一樣,先進大獄裏去蹲著了。”司棋氣哼哼地道:“說過了今晚,等到府裏清點得差不多,府裏許多人都要去刑部大獄裏呆著聽候發審了。”


    “你娘老子他們呢?”平兒和金釧兒異口同聲問道。


    “隻怕也是跑不掉。”司棋眼圈兒也紅了,但隨即接過玉釧兒遞過來的汗巾子拭了一把,“還好,他們都有準備,早就料到了。”


    眾皆默然,這等事情,誰遇上都會心煩意亂,司棋算是個心裏不裝事兒的人了,但一樣無法免俗。


    “鴛鴦呢?她還在府裏?”良久,平兒才問道。


    “鴛鴦恐怕要晚些才回來,說今晚就要把他們送進大獄,所以在加緊清點,鴛鴦也是抓緊時間要多陪一下老祖宗她們吧。”司棋黯然歎道:“也不知道這一送進去,要多久才能看得到,爺若能幫著了卻這樁事兒,便是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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