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的話擊中了元春心扉,掙紮終於為之停滯,沉默了一下之後才低聲道:“紫英,你真的有辦法?不是為了討好我而欺哄於我?”


    貴妃逃離宮中,這恐怕隻有亂世才能出現的情形吧,黃巢入長安,還是晚唐藩鎮割據,亦或是金滅宋入汴京的時候?


    現在這等情形下,就算是永隆帝昏迷,就算是現在皇位空懸,但是體製依舊,元春如何能逃出宮?


    即便是元春也隻是幻想過,哪怕對馮紫英再有信心,她自己也覺得隻是一種奢望。


    馮紫英信口應答道恐怕也是一種安慰自己的舉措,真要做到,何其難?


    關鍵是,你怎麽做得到,而且還要讓龍禁尉、上三親軍不至於追究到他身上來,這等事情上,無論是龍禁尉還是上三親軍,恐怕都不是光靠私誼就能解決的,沒誰敢承擔這樣大的責任。


    但聽馮紫英這麽一說,似乎又不像是信口開河的欺哄自己,這關係到自己未來一輩子,不由得元春不心動看重,尤其是馮紫英主動提及具體細節,就更讓元春為之意動了。


    “事在人為,禁宮也非天塹,天塹我亦能讓其便通途。”馮紫英笑了笑,看著靠在自己懷中不再掙紮的元春抬起眼眸注視自己,還是一臉不相信的神色,“賈敬從玄真觀龍禁尉重重包圍中如何逃出的?”


    這事兒元春當然知曉,眼睛一亮,“詐死,金蟬脫殼?”


    “這隻是一種方式而已,我要說的是,一切皆有可能,更何況你並非龍禁尉重點盯防的人物,也沒有誰會刻意針對你,或者說,你要真從宮中消失了,也沒有多少人會太在意。”


    馮紫英說了一個現實,如果是以往,元春心中肯定還會有一些不爽,但是現在馮紫英所說卻是讓她連連點頭。


    “具體怎麽來操作,還有什麽時候才是你最佳的離宮時機,都還需要商榷,準確的說,應該是宮中局麵最混亂的時候,比如監國爭位,雙方爭鬥進入白熱化,甚至是不擇手段的時候,才是最佳時機,……”馮紫英補充道。


    元春此事心境已經慢慢冷靜下來,她不得不承認馮紫英所言很有道理。


    如果自己要詐死金蟬脫殼離宮,首先就要解決如何“死”的問題,“病死”、“意外死亡”都不易,這都有嚴格規製,太醫和仵作這些都要檢查驗屍,要瞞過很難。


    可如果不走詐死這一條路,失蹤潛逃就更麻煩。


    這麽大的事情,龍禁尉肯定會咬住不放,會一直追查下去,而且還會從自己相當長一段時間接觸的人開始調查,而這期間,自己要潛逃失蹤的話肯定不可避免要得到馮紫英的幫助才做得到,這期間肯定會有接觸,比如抱琴和馮府中人接觸,這都會把龍禁尉引向馮紫英,同樣十分危險。


    見元春凝神苦思的模樣,馮紫英忍不住撫摸了一下對方高聳的鴉鬢青絲,“好了,你這個時候就能想出如何脫身的辦法,那就不需要我再苦心準備了,天下沒那麽簡單的事兒,宮禁中人家也是千百年來積累了防止這類穢亂宮廷事件發生的經驗,哪有那麽容易的?這樁事兒你就不必多去考慮了,我自有辦法,但需要緩緩圖之。”


    “誰知道你是不是虛言誑騙我?”元春咬著豐唇道:“隻是想要敷衍我糊弄我拖住我?穢亂宮廷,你的心思怎麽這般齷齪?”


    馮紫英啼笑皆非,忍不住把抱著對方的手一緊,兩張麵孔靠得更近,呼吸可聞,馥鬱撲鼻,馮紫英心中一蕩,“那元春,你覺得我現在算不算是穢亂宮廷?”


    元春的衣襟隻是掩住了,並未係好盤扣,她的胸脯緊緊擠壓在馮紫英胸前,肩膀被馮紫英抱住,臉幾乎要靠在一起,急劇升溫的氣氛讓她有些難以沉下心來思考,狠狠要了一下自己舌尖,元春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這才恨聲道:“紫英,我真的沒想到你膽大若斯,我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若是被人覺察知曉,……”


    “我的膽子有多大,朝野內外誰人不知?寧夏平叛我敢單槍匹馬去草原上和土默特人頭領談判,甘州孤城我敢一人一騎直入麵對叛軍圍困,作為北地士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開海之略,永平之戰,我敢帶領一幫民壯和全殲京營的內喀爾喀人大戰,這天下誰不知道我馮紫英膽大包天?所以麽,再做點兒出格膽大的事兒,好像也不足為奇了。”


    馮紫英漫不經心地抬手挑起元春的下頜,鼻梁幾乎要碰到一起,“作了便作了,那又如何?我方才不是已經如你所說’穢亂宮廷‘了麽?誰知道,誰會說,誰敢說,說了又有誰會信?”


    一連串的問話讓元春瞠目結舌,甚至連馮紫英手指挑在自己頜下都有些不在意了,“紫英,你太放肆了,簡直是……”


    “簡直什麽?你說擔心宮中人覺察還是宮外人知曉?”馮紫英手指指肚在元春頜下豐潤細嫩的肌膚上摩挲,“抱琴會出賣你,還是承恩會出賣你?連這兩個人都要出賣你,那我無話可說,至於旁人,夏秉忠,還是裘世安,就算是他們聽聞這些’傳言‘,你覺得他們會相信麽?就算是相信,他們會因此來拿捏我,得罪我?這等事情能拿捏住我麽?除了憑空交惡得罪我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文臣,得罪一個在邊地有著巨大潛勢力的武勳大族嫡子,能得到什麽?難道把我掀翻,就能讓他們支持的哪位皇子上位?那才真的是笑話了。”


    元春無言以對,這個家夥太狂妄了,但是所言卻是事實。


    “至於龍禁尉,除非我和你的事情鬧得不可遮掩,比如你有了身孕肚子大了,否則,我和你就算是有往來,他們也會睜隻眼閉隻眼,不會太在意,你不會以為朝中諸公就真的和宮中諸妃從無往來吧?”馮紫英笑著道:“隻不過他們年齡太大,往來相對隱秘一些,多是旁人聯係,不像我們這麽刺眼,沒人會往你所說的的穢亂宮廷那方麵想罷了。”


    元春又羞又惱,尤其是馮紫英前麵那一句話更是讓人無法接受。


    “好了,我不過是舉個例子,嗯,但也並非不可能,你不是說我’穢亂宮廷‘麽?背了這個名兒,難道什麽也不做?這要做了,許多事情就不可控製了啊。”馮紫英帶著戲謔味道的話讓元春真的要暴怒了,好在馮紫英及時刹車,“好了,朝中內閣諸公其實和宮裏邊那幾位都有往來的,隻不過原來比較淺淡,皇上昏迷之後,接觸更多一些罷了。”


    看著元春不敢置信的神色,馮紫英心裏好笑,“怎麽,你不相信朝中諸公和宮中有往來?”


    “朝中諸公怎麽會和宮裏……”元春連連搖頭。


    “嗬嗬,元春,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一點兒,偌大一個大周,內閣決定之事關係天下億兆子民生計,他們需要掌握任何一個不確定因素,宮中也不例外。諸王雖然碌碌,但是他們一旦坐上皇帝位置,勢必對朝廷日後大政產生影響,那麽諸公提前和宮中接觸往來,甚至做一個前期的評判篩選,有什麽問題麽?隻不過內閣對這一方麵不像你想象的那麽重要罷了,當然,你可能感受不到,內閣諸公要接觸的也是諸位皇子們和他們的母妃,當然還有如夏秉忠、裘世安這樣的權力人物,……”


    馮紫英很坦然地告訴對方。


    元春默然,她這才明白朝廷諸公並非不和宮中人打交道,隻是自己沒有那個資格罷了。


    “所以我和你有聯係,裘世安他們或許會知曉,但是並不會太在意,他們或許會認為我是通過你來聯係甚至監視他們,當然,本來你也可以承擔起這個責任,隻不過現在……”


    馮紫英話語一頓,元春掙紮著要擺脫馮紫英的手,“現在怎麽?”


    “現在我都’穢亂宮廷‘了,自然舍不得了,……”馮紫英現在索性挑開了。


    千紅萬豔第一春,不就是這位元春麽?


    都到這個地步了,“虎兕相逢大夢歸”這個判詞兒究竟預示著什麽,馮紫英也不確定,因為這判詞兒太過含糊,那些個紅學專家們也是眾說紛紜,沒個準確的定義,沒準兒就是因為和自己的“勾搭”而被淩遲處死?


    可《紅樓夢》書中是沒有自己這個意外因素的啊,現在有了,那這個判詞兒會不會另改,還是另做解釋?日後的紅學專家們不是還得要細細琢磨一番?


    還有那句“榴花開處照宮闈”倒是真有點兒穢亂宮廷的味道,都說“榴花開處”就是指石榴多籽,也就是多子的意思,可永隆帝早就不行了,元春都還是完璧,那這個多子應在誰身上,除了自己,還能有誰?


    一時間馮紫英看著元春這豐潤嬌美的麵龐,竟然有些怔怔出神。


    ------題外話------


    今天有事兒,晚點兒還有一更,12點吧,兄弟們保底月票留給老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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