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八月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這個時節山花爛漫草長鷺飛,正是少年們鮮衣怒馬馳騁山野的時候。蘇敏走在寬闊的驛道上,衣色華美一表人才,不過就是身下的坐騎有些煞風景,是一頭栗色的小毛驢,而且這頭毛驢實在是太小了點,蘇敏騎上去腳尖都快挨到了地麵,這是羅甫洛剛才在一個小鎮上不顧蘇敏的極力反對,花五兩銀子挑的一頭最小的驢子。


    就這樣,二人一驢出山了,羅甫洛扮成一名家人模樣挑著行李步行跟在蘇敏後麵,像極了出門遠遊的富家士子帶著一名忠心的老仆。不過,蘇敏這一人一驢走在路上實在是不協調,就像一位新郎官上身穿著大紅喜袍,下身卻光著腿還沾滿了黑泥,讓人一看都忍俊不禁的想笑。時至近午驛道上的行人也不少了,一路上指指點點、嘻嘻哈哈的人真是不少,蘇敏見羅甫洛一臉木然,裝作什麽都看不見,自己雖恨不得一腳將毛驢和羅甫洛一起踹到路邊溝裏去,但在此情形下隻好裝作視而不見的樣子,騎驢挺胸還要露出誌得意滿的神情。當然,在眾人取笑的目光中,還有一些羨慕的成分,尤其是從一些遮的嚴實的小轎、馱車射出來火辣辣的目光,這是妙齡姑娘和年輕少婦的,在這些目光的慰籍下蘇敏還算好過些。


    長這麽大蘇敏還沒有騎過驢子,北京驢子倒是不少,但北京人沒有騎驢的,隻是坐驢車,後來他步入仕途,當然各種出入騎乘名馬就不在話下。蘇敏以為騎驢和騎馬差不多,當他實在受不了路人的取笑的目光時,想催著小毛驢快些跑,沒想倒把毛驢的強勁惹發了,這畜生不趕就走。打急了反而站住不動了。看羅甫洛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蘇敏隻好自己想辦法,行人饒有興趣的圍成一個圈子,看這位俊美的公子和一頭強驢之間的搏鬥,人們麵帶微笑還七嘴八舌的出主意,驢子看人圍多了更來勁了,一個響鼻接個響鼻。任蘇敏怎樣趕都紋絲不動,一時間驛道好像成了鄉間的廟戲。嬉笑聲、叫好聲不絕於耳。


    看蘇敏折騰的差不多了,羅甫洛才過來不知使了什麽手法,在驢子背上輕輕一拍,那強驢才乖乖的走出了人群。


    蘇敏知道這是羅甫洛在趁機整自己,因為他自從擎雲崮下來後就對羅甫洛沒個好臉色,也沒講一句話,人的心情不好當然就不想講話。此時,蘇敏又想起臨走時羅甫洛在崮上對自己說的一番話:“到了山下任何事都要聽我安排,你要是妄圖找人幫忙或是胡亂說話,可就別怪我到時不客氣!”說完他右掌淩空劈向潭水。去勢雖不淩厲,但潭水中像是被誰扔進了一隻爆竹,“啵”的一聲濺起的水花有三尺多高。在蘇敏驚愕的目光中,羅甫洛又從背囊中摸出一隻外皮被磨的溜光的鹿皮小袋,他小心翼翼的從裏麵拿出幾隻三寸長泛著藍光的短鏢。幽幽的說道:“這是前年我從晉南天鏢秦棲桐的屍體上搜得的,他當年稱霸晉南與我教起了事端,最後他帶人挑了我們紅陽教長治分堂,宋裕麟宋護法派我帶著幾個總教的好手前去,那秦棲桐果然不愧是‘天鏢’,發鏢的手法穩準而隱蔽,我們同去的五人有三人中了他的鏢,這鏢上麵淬了不知道是什麽毒,隻要有人中鏢見血,不到一個時辰就會全身發黑而死,簡直無藥可救。”羅甫洛說著,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對當時情形的驚懼,他看了蘇敏一眼,用布條小心將短鏢包好纏在左臂上,然後頭也不抬的說道:“我雖不擅長發鏢,但自信十丈以內打中一個人是不成問題的,你要是想找機會逃跑,也可以嚐一嚐這毒鏢的滋味。(.)”


    被人威脅終究不是個滋味,蘇敏連看風景的心情都沒有了,兩人一路上默然不語,待遠遠看到驛道通往的高大城牆,蘇敏才猛然驚覺,他們已經到了沂州城。


    擎雲崮在沂州城以西,如果直接往濟南方向走,根本不經過沂州。看著一臉驚詫的蘇敏,羅甫洛麵無表情的說道:“近來,官府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批人,都是些硬角色,他們密布在出府境的大小路口,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把守,難纏的緊,要平安的出沂州看來還真不容易,我有個師兄就在沂州,我想他能把我們送出去。”說完這些他就隻管趕路閉口不言。


    蘇敏聽後麵上不露聲色心中暗喜,思量這些人定是姚秋山等人布置解救自己的,隻要出不了沂州府,不但羅甫洛交換盧天賜的企圖無從實現,自己逃脫的機會也會大一些。


    沂州城的情形出乎蘇敏的意料,沂州城城門雖有十幾名官兵盤查過往行人,但檢查的並不嚴格,隻是拿著一卷畫軸一一對看行人,問問是什麽地方人、進城幹什麽,然後就放行了,蘇敏估計那畫軸上定是自己的畫像。輪到他們時,羅甫洛假稱是保定人要到徐州走親戚路過沂州,蘇敏站在羅甫洛的身後,不敢明著說話,隻能拚命的眨眼,希望能引起官兵的注意。果然,他的目的答到了,其中一個領頭的小軍官指著蘇敏問道:“他是你什麽人啊?”羅甫洛點頭哈腰的回道:“官爺,這位就是我家少爺,我家少爺與舅老爺家的小姐從小定了娃娃親,這次到徐州就是去少爺的舅老爺家去相親。”那軍官上下打量了蘇敏一番,笑道:“好個俊俏的小姑爺,眼睛還忽閃忽閃的,你要是個女的,隻怕比娘娘廟裏的觀音娘娘還漂亮,比倚紅樓的姐還會勾人呢!”旁邊一個三十多歲老兵油子取笑道:“彭頭,你是不是看上他了,聽說你姐姐剛剛守寡,幹脆把這個兔爺拉回去配給她,又有勁又光鮮,把她喂的飽飽的省得她老是纏著你鬧。”那彭頭一腳踢到兵油子的屁股上笑罵道:“滾你娘的蛋,我看把他配你老娘正合適,也給你找個便宜老爹。”眾兵丁都是一陣哄笑。


    蘇敏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羅甫洛卻一點都不生氣,臉上堆著笑道:“官爺取笑,官爺取笑,我們少爺要不是早有婚約,跟官爺結個親家也是我們高攀了,嗬嗬!這個天不早了,我們還要進城找客棧,您看是不是……”


    “進去吧。”那軍官笑著揮了揮手。


    蘇敏臨進門的時候狠狠的瞪了那彭頭一眼,心道:“他奶奶的,你還不知道利害,等老子脫困了,看怎麽整治你這個便宜小舅子。”


    不想後麵又傳來那兵油子的笑聲:“哎喲!不好,彭頭,您老八成是被這兔爺看上了,剛才眉來眼去的,現在臨走還不忘再瞅你一眼,今晚你睡覺可要把門栓緊呀,別讓這小子鑽了空子。”在眾人的哄笑中蘇敏簡直要被氣暈過去了。


    羅甫洛對沂州好像很熟悉,也不用問路,帶著蘇敏穿行於大街小巷,他們找了幾處客棧都不太滿意,有的住店的人太多,牛鬼蛇神人員混雜,有的是大車店,住的都是腳夫苦力,以他們這樣的身份住進去實在太紮眼了。


    此時已近晚飯時分,路邊一座兩層的酒樓此刻人聲鼎沸酒菜飄香,蘇敏抬頭看去,這酒樓修的頗有古風,雕欄畫棟,朱紅大柱燦然生輝,就算在京城這樣的酒樓也應是頂尖的了,在這小小的沂州這裏應該是最豪華的店麵了。酒樓的挑簷下一塊大匾上書幾個顏體大字“仙樂居”,兩側紅木楹聯寫著:“翹首仰仙蹤,漢也仙,鐵也仙,呂也仙,我今買醉蒙山裏,非仙也仙;及時行樂地,春亦樂,夏亦樂,秋亦樂,冬來尋詩風雪中,不樂亦樂。”蘇敏知道楹聯裏談到的三位仙人定是漢鍾離、鐵拐李、呂洞賓,傳說八仙過海前曾在蒙山飲酒嬉戲,這楹聯不僅意境絕妙,而且把店名也套在其中。蘇敏本就對對聯非常感興趣,一見之下大有傾慕之情,加之行走半日腹中已是饑腸轆轆,酒樓中傳來的酒菜香氣更是惹的人饞蟲大動。


    “老羅,你答應我的燒雞和醬肘子該兌現了吧,少爺我現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都嚼了吃掉。”蘇敏大聲招呼道。


    這時在門口候客的夥計立刻迎上前來,熱乎乎的招呼道:“這位公子眼力真是不差,沂州最好的酒樓就是我們‘仙樂居’了,我們剛從蘇州請來了名廚,香嫩燠雞、太湖醬鴨都是小店的拿手菜,去年省裏的崔臬台就是在我們仙樂居給崔老太爺辦的七十歲壽酒,說句不客氣的話,您離了我們這裏跑遍整個山東都沒這個口福呀!”


    羅甫洛看裏麵人太多了,不想多事,就推脫道:“少爺,咱出門時帶的錢不太夠,能省則省,我看咱們還是隨便找家麵館吃點吧。”


    “別騙人了,你從你太爺那裏拿了一千多兩銀子還當我不知道,出來這麽長時間,你給我吃了一個月的鹹菜幹糧還不讓開開葷,不行,我今天不吃仙樂居我就不走了。”蘇敏大模大樣仰著臉說道,麵上一陣壞笑,心裏道:“先是被你打了半死,又讓你關了半死,接著又給羞辱了半死,現在當然要趁機占點便宜啦,難道你還能當街把我打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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