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李清婉特別相信一句話――勤能補拙。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不是一個十分聰慧的人。所以她知道要想達成自己的目的,必然要比旁人更加努力才行。


    但是,這句被她奉為箴言的話在如斯麵前卻是那般的暗淡無光。


    原因無他,如斯的勤勞並沒有彌補她在廚藝上毫無天賦的事實。


    原本整潔幹淨的灶房裏現下已是煙霧繚繞,摘好的、沒摘好的,切完的、還沒來得及切的才都淩亂地擺在一處。


    灶台上更是一片狼藉,下鍋的時候掉落的生菜,出鍋的時候沒有撈上來的焦菜,還有翻炒的時候被扒拉出來的半熟不熟的菜幾乎鋪了灶台一層。


    “義弟,你看這回如何?完全都是按照你說的做的,賣相上還不錯,我尋摸著味道也應該不錯了。”如斯眼睛晶亮亮地,滿含期待的看著李清婉。


    李清婉嘴角抽了抽,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


    她真的不想打擊如斯了。


    從朝食過後,她隻教了如斯兩個菜,一個白菜炒肉,一個炒青菜,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了。


    但是,如斯連續炒了不下二十次,菜才沒有焦糊。


    這已經不知道是如斯第幾次如此興致勃勃地來問她菜做的如何了。


    如斯髒兮兮的小臉上笑意盈盈,她是真的很開心,就算自己做的不好也很開心。


    李清婉就算是再硬的心腸此刻也化成了一灘春水。


    無奈地拿起如斯遞過來的銀箸,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夾了一筷子白瓷盤子裏勉強能看出顏色的炒青菜。


    緩緩地把青菜送進口中,壓抑著吐出來的衝動一下一下地咀嚼起來。


    好半晌。好半晌,李清婉才慢慢地咽下那青菜,表情怪異地對如斯說道:“義姐的手藝果然精益了不少!”


    這是謊話,赤|裸裸的謊話啊。沒奈何。她實在是不想讓如斯繼續炒下去了。


    “真的嘛?我也覺得好了很多,那我再炒一個白菜炒肉,一會兒你在炒兩個菜,晡食咱們就吃這些了。”如斯很興奮。把白瓷盤放到了一邊,又開始準備另一道菜來。


    李清婉伸手撫額,覺得頭痛不已。


    夜幕十分,寬敞的飯堂裏,眾人圍坐在一起,目光都投落在食案上的佳肴上。


    “公子,這兩道菜是我炒製的,您嚐一嚐?”如斯恭敬在食案上指了指,眾人的目光就停在了那兩道菜上。


    黎繼業更加的誇張。那一雙眼睛盈盈泛著綠光。就跟個餓了好多日終於逮到了食物的狼似的。


    隻是。無塵公子不開動,誰都不敢動。


    “除了這兩道,其他的都是李清做的?”無塵公子的眼睛在那兩道菜上掃過。問如斯道。


    如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是啊。公子。其他的都是義弟所做。”


    無塵點了點頭,終於拿起了食案上的銀箸,細致修長的手緩緩伸向剛剛如斯指過的一道菜。


    眼見銀箸就要夾到菜了,無塵手腕一轉,竟然夾起了邊上的菜來。


    如斯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李清婉也一直注視著無塵公子的動作,見他轉了方向,竟然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無塵儒雅地咽下口中的菜,輕輕地、淡淡地說了句:“不錯,開動吧。”


    這是在誇李清婉呢,因為他剛才吃下去的是李清婉所做。


    無塵動了筷子,其他人也跟著動了起來。他們好像之前商量好了似的,銀箸在佳肴上來來往往,卻都成功地避開了如斯做的那兩個菜。


    如斯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到最後已經是笑不出來了。


    “如斯,讓我來嚐一嚐你的手藝。”隻有黎繼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兩道無人問津的菜。


    黎繼業的想法很簡單,他隻以為別人不動,隻是想把那兩道菜留給他而已。


    夾了很大一坨,直接送進嘴裏,黎繼業興致勃勃地臉頓時僵住,隻是在看到如斯那晶亮亮的、滿含期待的眼眸之後,終是不忍心,囫圇體吞了下去。


    “怎麽樣,相公?”如斯急急問道。


    黎繼業猛扒了幾口米飯,擠出一抹笑來,“如斯的手藝真真是不錯,再練習幾日定然不比李清差。”


    黎繼業如此說,不過是敷衍如斯罷了,飯堂裏的其他人都聽的出來,隻如此還沉浸在無邊的喜悅裏。


    “嗯,我會好好練習的。相公,以後我天天做給你吃……”


    一大口米飯哽在黎繼業的喉嚨,真真是有苦難言。


    高保昌是個善解人意的老頭兒,他把如斯做的那兩道菜都端到黎繼業麵前,“黎夫人的手藝,自然還是要黎先生慢慢品嚐,我等是無福消受了。”


    李清婉實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了,隻把頭垂的低低,把黎繼業那強裝笑顏的臉擋在視線之外。


    “怎地不用菜?”一塊色澤鮮嫩的肉塊落到李清婉的碗裏。


    李清婉不抬頭也知道是無塵公子夾給她的。


    默默地吃了那塊肉,無塵似乎夾菜上了癮,直把李清婉的白瓷碗堆成了小山。


    飯後,無塵公子與李清婉一同往婉華院走。


    無塵公子放慢了腳步,李清婉便也放慢了腳步。


    無塵不說話,李清婉便也一聲不吱。


    直到走進婉華院,無塵公子才開了口。


    “李清,若你做的也那般難吃,本公子是堅決不會吃的!”無塵清冷而低沉的聲音穿過皎白的月光,清晰地飄進了李清婉的耳朵裏。


    李清婉腳下一頓,側頭去看無塵。


    無塵也停下了腳步,隻是他沒有轉頭。眼睛依然看著前方。


    李清婉想說“誰也沒逼著你吃”,她還想說“你不想吃我還不想做呢”。


    隻是,看著無塵那不然意思塵埃的容顏,看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他緊抿的紅唇,看著他一臉糾結的樣子,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


    “幸好,你的廚藝不錯!”無塵輕輕地、緩緩地勾起嘴角。似是終於想明白了一件心事,拋下這麽一句,便施施然地進了小書房。


    李清婉在原地呆怔了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完全沒有弄明白無塵在說什麽。


    不過,不知怎地,今晚的無塵公子,讓她覺得很溫暖,很溫暖。


    第二日如斯打算繼續跟著李清婉學習廚藝的,黎繼業的誇讚給了她巨大的信心。昨日裏她對黎繼業說以後都給他做也不是空話。她是真的這樣打算的。


    隻是。剛剛用過朝食,還沒等她們鑽進灶房,趙常德便來了府裏。


    他找到無塵公子。行過禮之後便直接開口說道:“真沒想到,那昱國的使者已經要進京都了!”


    李清婉坐在無塵身邊。親手給無塵斟了一杯茶,靜靜地聽無塵公子與趙常德的對話。


    “據探子報說,八日前使者進我大祈,若是坐馬車走官道,少說也要半個月才能到啊,他竟生生地減少了一半的時間。他定然是一路騎馬而來啊。這個內侍,怪不得昱灝會派他出使,看來還是有些本事的。”趙常德在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的佩服之色毫不掩飾。


    若是在回鳳翔鎮之前,李清婉肯定不明白趙常德佩服從何而來,但是自己有了馬不停蹄趕路的經曆,就知道這到底有多不容易了。


    那使者久居深宮,深得昱灝賞識,就算不是養尊處優隻怕也是極少受苦的。


    這一次出使,他竟然能一路縱馬而來,讓李清婉也佩服不已。


    她現在十分好奇,那個內侍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


    當然,好奇的也不止她一個人。


    胡朔、白玉幾個人的臉上也都現出了好奇的光芒。


    現在,小書房依然成了將軍府的議事大廳,每次有了新消息,大家總要聚在小書房裏探討一番。


    這樣的氣氛很好,胡朔他們就好像是無塵公子的智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無論大事小事都能探討半天。


    “昱國使者進城,不知皇上是準備以大禮相迎還是敷衍了事啊?”興味過後,胡朔便問出了一個大家都沒有想到的問題。


    異國使者,特別還是一個與自己的國家旗鼓相當的國家的使者來的時候,一般都是要舉行歡迎儀式的。


    當然,儀式可大可小,都要看皇上對來使之國的態度而定。


    趙常德咕咚咕咚喝下茶盞裏的茶,重重地放下茶盞,臉上的表情晦暗難明。


    他也不說話,隻是那樣靜靜地坐著,李清婉覺得,趙常德此刻的表情甚至有些悲傷。


    無塵像是猜到了趙常德的心思,開口說道:“趙大人不必為這等事情苦惱,左右這是上位者的決定,與爾何幹!”


    他們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她怎麽一句都聽不懂。


    隨後,胡朔就猜到了他們話中的意思,開口勸慰道:“是啊,趙大人,公子說的極對,我等沒有決定權,你又何苦要自尋煩惱!李將軍雖然是被敵軍殺死,但是兩軍交戰,難免死傷,也不能把責任全數怪罪在敵國的身上。今日昱國來使,還不知所為何事,我等在這裏惶急,也是無濟於事啊。”


    這下,李清婉終於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了。


    原來,趙常德是鑽進了牛角尖裏了。


    祈衍還沒有做最後的決定,趙常德也跟著矛盾起來。


    理智告訴他,昱國來使,不管是什麽身份,代表的都是昱國,為表大的友善,必然要隆重歡迎來使的。


    但是,他一想到李將軍臨死背負的是通敵叛國的罪名,在想到他直到死也是死在敵人的手裏,心裏就極不舒服。心裏不舒服了,自然就不想大祈用隆重的禮節來迎接昱國使者了。


    李清婉很感動,李贏雖然死了,但是,還是有那麽多人記掛著他,為他不平的。


    “趙大人,事情已經過去,你也不必太執著了。現下的關鍵問題是,那來使來我大祈的目的是什麽啊!”李清婉忍不住開口。


    她這一句話,真真是頂得上別人的好幾句啊。


    趙常德臉上又立馬現出了笑意來,“對對,李清說的對,是我太過執著了,是我太執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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