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不怪你……”昱九緩緩抬起手,大紅的衣袖映襯的她的小手格外的蒼白,兩手在空氣中比劃了幾下。(.)


    一直左顧右盼的李清逸脖子突然梗在矮榻上方的琉璃燈上。


    他看見了,他看見了昱九的手勢。


    他現在很後悔,後悔當初為了討好昱九公主,為了更加方便的與昱九交流,專門跟人學習了手語。


    她不怪他,這不好嘛?


    不好,很不好!


    她不怪他,他心裏的愧疚會更多。


    他正計劃著對她的家人,她的國家,做很多事,很多不好的事,很多讓她傷心難過甚至痛不欲生的事。


    可是現下,她麵對他犯下的錯誤還可以說“我不怪你”,若是有一日,她知道了自己娶她的真正目的,會有多傷心,會有多傷心啊……


    “夫君,你也不要怪七哥,他也是關心我,他這個人最是溫和,若是知道錯怪了你,定然會十分後悔的”,好似十分肯定李清逸可以看到她的手勢,她接著比劃起來,“夫君,你過來,我看看你臉上的傷,定然很疼……”


    他沒有錯該他啊,他是真的該打,該狠狠的打。


    李清逸的冷漠實在裝不下去,坐在矮榻上,任由昱九公主冰涼的手撫上他剛毅的臉。


    她好像在撫摸一塊珍貴的玉器,那般的謹慎小心,輕輕的、柔柔的,很舒服,也很揪心。


    好半晌,李清逸終於開了口,“九公主,對不起!我曾經娶過妻子,我很愛她……”


    不過才說了兩句。他便有些哽咽,即使他不說出她的名字,心裏卻也像撕裂般疼痛。


    昱九臉上的表情沒有變。依然微微的含著笑意,冰涼的手依然穩穩地在李清逸的臉上滑行。


    有那麽一刻。李清逸甚至以為昱九公主不僅是個啞巴,還是個聾子,否則聽到了自己這番言論怎麽會一點兒波動也無。


    昱九盯視這李清逸的眼睛,一眨一眨,盈盈而動,好似在說,“夫君。我不怪你……”


    李清逸突然便煩躁起來,他發現他現下連那些稍微能夠刺痛她的話都不忍心說了。


    若是自己依然虛以委蛇的對她,讓她一直生活在他給她營造的謊言裏,即使事發也想法設法的瞞混過去。直到他死去,或者是她死去,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夫君,你接著說……不用管我……”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李清逸的下文,昱九的眼神示意他也沒有讀懂。幹脆把手從他的臉上那下來,細致地比劃了幾下。


    接著說,她想聽,想聽關於他的所有的事情。好的,壞得。開心的,痛苦的,她想陪著他一起經曆這些……


    李清逸想了想,終於還是開了口,“我們青梅竹馬,很小的時候我便告訴她,我會娶她。可是,可是後來,她……公主,我可能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若是你想……”


    冰涼的小手捂住了他有些紅腫的唇,盈盈的眼睛裏沒有責怪,還是那般的清澈,好似一汪清泉,能夠洗滌人心的清泉。


    確定李清逸不會開口,小手才從唇上撤下來,“夫君,你知道我想要的幸福是什麽嗎?”


    夫君,你知道我想要的幸福是什麽嘛?


    他不知道,他以前也從來沒想去了解過。他以為,除了他的發妻和親妹,所有的女人的幸福都是有一個疼她、愛她、寵她的夫君。


    難道,不是嗎?


    他迷蒙的神情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夫君,我的幸福就是能和你在一起……”是啊,就這麽簡單,隻要在一起就好了。


    那日她的馬車在街道上受驚,橫衝直撞沒人敢上前阻攔,就在她絕望的以為下一刻就會死掉的時候,他橫空出世,冒著被馬踢死的危險救下了她。


    她到死也會記得,她倒在他懷裏,他堅實的手臂緊緊地箍著她。


    他看著她的眼睛,她也看著他的。他的眼睛像是一塊墨玉,幽深而邈遠,很漂亮。


    就在那一刻,那個身材高大,麵容冷肅,衣著襤褸的男人便闖進了她的心,一點一點蠶食了她心裏所有的空隙。


    李清逸呆怔怔地看著昱九公主,他的心,跳的很快,不單單是因為昱九的一句話,而是因為曾經有一個女人也曾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眉兒說:夫君,和你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昱九說:夫君,我的幸福就是能和你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就是幸福……


    就在這一刻,李清逸突然萌生了將所有的真相和盤托出的衝動。


    “九……”話剛出口,蔥白的食指便壓上了他的唇。


    “你什麽都不用說,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還要感謝你,感謝你讓我感受到幸福。以後,我們就這樣一起生活不好嘛?你的心裏可以有你的妻,我不會生氣,也不會怪你,你隻要讓我陪在你身邊就好。”女子蒼白著臉,臉上的笑容不淺反深,就那樣看著他,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他覺得,若是自己敢說一個不字,就是天底下最十惡不赦的人。


    過了良久,他終於抵不過那澄澈的目光,微微頜首。


    她笑得更開心了,眼睛微微眯起,那一汪深泉變小了,卻更深了。


    李清逸覺得,早晚有一天,他會溺死在這深泉裏。


    回到客棧的時候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折騰了大半夜,李清婉覺得很累,但是躺在床榻上又睡不著。


    幹脆就不睡了,收拾妥當下樓來與大家聊天。


    阿灼今日比往常來的早,正與無塵公子說著什麽,戈叔、白玉他們都在,隻傾城還在樓上。


    這個時候其他的住客都還有起床,就連小夥計都是無精打采的,大堂裏便隻有他們幾個人精神奕奕地說話。


    見李清婉下來,無塵招了招手。讓她坐到他身邊,“怎地不多睡一會兒?”


    “睡不著,下來與大家聊聊天也很好。”勉強擠出一抹笑來。


    無塵公子也不在多說。正了正她發上的白玉簪,繼續對阿灼說話。“灼大人,此事不急,若是時機不好,莫要激進。”


    阿灼點頭,從袖袋裏拿出一塊方形石摩挲。若不知真的方形石就在自己的袖袋裏,李清婉定然要以為自己的方形石丟失了。


    原來阿灼今日一早便來客棧,是聽說了昨晚公主受傷。十分危急的事情,他想著齊妃娘娘不便在宮外長待,便借著回宮告訴齊妃娘娘昱九公主最新消息的機會,把方形石換出來。


    無塵公子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應允了下來。


    戈叔看阿灼手裏把玩著方形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拍腦袋,衝著戟道,“戟。咱們不是又做了幾塊嗎?都拿出來給公子看看,哪塊最像拿哪塊吧。”


    戟聽了戈叔的話,蹬蹬蹬地跑上了樓。


    不大一會兒,又蹬蹬蹬地跑下來。


    “公子你看,哪個更像?”戟攤開掌心。裏麵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四塊方形石。


    其實,第一塊方形石已經可以以假亂真了,但是戈叔和戟難得的精益求精,總覺得還是不盡如人意,又做了這四塊來。


    無塵拿了一塊放在手裏,李清婉也拿了一塊,白玉好奇拿了一塊,成老看別人手裏都有,他手裏卻沒有,也上前拿了一塊。


    胡朔也想拿過來看看,但是戟手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李清婉轉著手裏的時候,來來回回看了半天,“戈叔、戟,你們太厲害了,完全一樣啊,好似連重量都一樣。”


    李清婉是由衷的誇讚,戟的一張刀疤臉瞬間樂開了花。


    “我看第一塊就很好了,灼大人就用那一塊吧,這與這幾塊,你們幾個一人一塊,興許關鍵時候還用得上。”無塵把自己手裏的方形石交給了戟。


    李清婉知道無塵公子話裏的“你們”當中不包括她,所以便把自己手裏的方形石給了戈叔。


    到最後,除了無塵公子和李清婉,便隻有胡朔手裏沒有方形石了。


    胡朔隻低垂著頭喝茶,表現的一點兒都不在意,李清婉便也沒有多想。


    客棧裏的客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嘈雜,談論的無外乎就是今早得知的昱九公主受傷的事情。


    李清婉沒有興趣聽,便要回房間,無塵公子也跟著她回了房間。


    無塵公子一走,其他人也沒了談話的興致,紛紛散了去,該去辦事的辦事,該回屋補眠的補眠,該吵嘴的去吵嘴。


    最後,隻有胡朔獨自一個人坐在那裏喝茶。


    “客官,你茶盞已經空了,要不要給你添一點兒?”小夥計從邊上經過,正好看見胡朔銜在唇邊的茶盞空空如也,便好心地說道。


    胡朔這才驚覺自己保持著喝茶的姿勢已經很久了,莫說茶盞裏麵的茶水沒有了,他舉著茶盞的胳膊都有些僵直。


    緩緩地放下茶盞,笑著對小夥計道,“不用了。”


    撚了撚自己的小胡子,胡朔突然覺得自己好似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也許這一次跟著無塵公子出來就是個錯誤,他應該和黎繼業和高保昌一樣,乖乖地呆在將軍府裏,做一個普普通通的管事。


    什麽建功立業,什麽施展抱負,興許,他從一開始就想的太多。無塵公子身邊那麽多能人,自己在這裏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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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總是有喜有悲,寫到這一段,狐狸和大哥一樣,突然不忍心傷害昱九公主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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