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來晚了嗎”


    有些疲憊地從陸行鳥上下來,望著眼前亂象叢生的帕雷城,凱修斯的眼角閃過一絲深深的沉痛。


    在帕雷靠近近郊的出口,大量的獵人正安排著平民們有序撤離。


    一名正安排著平民的公會獵人看到了凱修斯,略帶驚喜的說道:“分會長,您總算回來了!”


    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


    但有的人卻未必是這麽想的。


    一拳重重砸在凱修斯的臉上,將他整個人錘飛,一個大胡子的獵人憤怒地扯起了剛剛從地上爬起的凱修斯的領子,怒斥道:“你個混蛋,身為帕雷的負責人,在這種關鍵時刻你都跑去哪裏了?啊?”


    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凱修斯輕輕推開了對方,隻是拖著自己的金色騎士槍,朝著遠處肆虐著街道的恐怖怪物慢慢走去。


    “會沒事的,很快就會沒事的……”


    低聲說著什麽,他的身形愈發挺拔,眼中也同時閃過一抹堅定的信念。


    望著一個人獨自離去的分會長,無論是獵人們還是正在疏散中的平民都沉默了。


    他們都看得出凱修斯經曆過一場大戰,即便是剛才那位情緒激動的獵人,其實反應過後也想著道歉,但……


    “我們,回去幫分會長吧。”


    一名有些年輕的獵人看向周圍的同伴,仿佛在說服他們,又仿佛在說服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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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那麽多獵人,砦蟹又怎麽樣?不過是我們的獵物罷了。”他越說越激動,到了最後,甚至自己都相信了自己所說的一切。


    “也是,怕個錘子,說出去不是讓同行笑話嗎?”之前一時激動揍了凱修斯一拳的絡腮胡獵人也罵了一聲,扛著自己的武器轉身就向著城裏走去。


    “是啊,怕死還做個鳥的獵人。”


    “你怕了嗎。我反正沒有,那麽大個螃蟹,天知道能吃多久。”


    “我記得你這混蛋不是海鮮過敏嗎?”


    “滾!”


    越來越多的獵人開始轉身,一開始還有幾個會高喊幾聲給自己打氣,但到了後來,大部分都隻是沉默著逆著人流朝城裏趕。


    平民們望著獵人們遠去的身影,大多泣不成聲。


    即便是他們,也明白迎麵對上砦蟹這種超規格古龍級怪物,會有什麽下場。


    獵人們自然更清楚,但……


    他們到底還是去了。


    “媽媽,那些叔叔要去哪裏?”


    一名幼童抱著自己母親的腿,有些不解地抬頭問道。


    “他們啊……”一把將孩子抱起,母親淚眼迷蒙地望著烽煙四起的帕雷城,呢喃著說道:“為了拯救這個城市,消滅那個怪物去了。”


    “記住了孩子,這就是世間一切的守護者,獵人啊。”


    還流著鼻涕泡的孩子懵懵懂懂地看向已經徹底看不見背影的獵人們,興奮地喊道:


    “媽媽,我長大了也要成為獵人!”


    ……


    不知道是第幾發微型擊龍槍被巨大的炮管投射而出,深深紮入砦蟹側麵甲殼。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對於體型巨大無比的砦蟹來說,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連特意轉頭的必要都沒有。


    一對分為三節的柱狀胸足劃過城市上空,隨腳一落便掀起漫天塵土,伴隨著不斷行進,幾下便將周邊的房屋連帶著街道盡數摧毀。


    “怪物,去死吧!”一名士兵操縱著體積大到根本無法移動的巨炮,對著朝自己逼近的砦蟹腹部便射出了一發擊龍槍。


    槍頭深深紮入砦蟹較為柔軟的腹部甲殼,帶起了大量黃色的泡沫狀血液。


    似乎是被這一下激怒了,接連數發酸液彈從天而落,將根本來不及躲避的士兵連帶著邊上的巨炮盡數吞噬。


    “現在該怎麽辦啊,這怪物壓根就是無敵的吧?”


    一處半塌未踏的牆壁後,薇薇有些害怕地看了眼從邊上劃過的巨大胸足,對著身旁的妮婭輕聲說道。


    剛才那名士兵離她們也就二十幾米遠,他的下場兩人幾乎看地清清楚楚。


    突然,薇薇注意到在一處隻剩下兩麵牆壁的屋子廢墟前,一個有些熟悉的男人正一臉恍惚地抽著煙。


    沒記錯的話,是叫康斯坦來著,當時還在公會任務大廳被莉蓮姐嗬斥了一頓。


    都這種時候了,還惦記著抽煙呢?


    妮婭有好氣又好笑,索性不再去管這個人,隻是抬頭看著頭頂繼續移動著的砦蟹。


    像這樣的龐然大物,簡直難以想象該如何去擊敗對方。


    突然,一陣嗚咽的啼哭聲從不遠處的廢墟中傳來,讓妮婭和薇薇都為之一愣。


    那是一個她們都很熟悉的身影。


    小米。


    此時的女孩,正驚恐地縮在牆角,滿臉淚花地望著頭頂。


    在所有人驚駭的視線中,砦蟹巨大的胸足,正朝著小米躲藏的位置轟然落下!


    ……


    躺在殘垣斷壁的一角,康斯坦如同毒癮發作一般,拚命地吸著手中的大煙,眼淚鼻涕都流得滿臉都是。


    即便是位於隨時可能喪命的天災之下,他依然死死握著手中的那杆煙槍。


    煙霧在空中飄舞,帶來了如夢似幻的錯覺。嘈雜的聲響在耳邊回蕩,卻早已與他無關。


    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受隊長的囑托,他代為看顧對方十歲的女兒。在孩子的央求下,他無奈地帶著對方來到了帕雷的郊外玩耍。


    一路上他們走過了很多地方,但考慮到孩子體力有限,最終還是選了一塊靠近河灘的地方小事歇息。


    那個時候,煙癮剛好發作的自己不好意思在小孩子麵前抽煙,便讓女孩在河邊自個兒玩耍,自己則隨便找了個由頭繞到樹林裏趁機解解癮。


    就那麽一會功夫,應該不要緊的吧。


    當時的自己是那麽想的。


    但那卻是一切噩夢的開端!


    當自己在再次回到河邊,女孩的身影已然不見,留在現場的隻有一攤血跡。


    他發了瘋似地找遍了方圓十裏的每個角落,最終在一處緊靠著河邊的濕漉巢穴裏,找到了隻剩下半個頭的女孩。


    在他身邊,是已經被大卸八塊的影蜘蛛。


    抱著少女的頭顱,他失魂落魄地來到了隊長的家門口,迷迷糊糊的,連什麽時候跪下都已經記不清了。


    隊長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驚愕,到之後的悲傷,又到無法抑製的憤怒……再之後發生了什麽,他也記不太清了。


    隻記得,隊長將自己按倒在泥潭裏,朝著自己的臉上,一拳又一拳……


    雨水混雜著血水濕潤了大地,卻終究無法挽回自己這塊枯柴。


    迷蒙間,他看見隊友們都站在兩旁,漠然地望著自己,仿佛在看著一攤垃圾。


    “你為什麽不去死啊,康斯坦?”


    滿身是血的隊長緩緩站起,顫抖著轉過頭。


    “滾吧,趁我還能忍住對你的殺意。”


    龐潑的大雨中,沒有一個人挽留,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當他再次清醒,看到頭頂的帕雷城時,已然落魄地像個乞丐。


    而最可笑的是,那個時候,他心裏唯一的想法,竟然是……


    好想抽煙啊!


    ……


    或許是少女的驚呼聲,又或許是煙葉剛好抽完了,康斯坦哆嗦著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在那裏,他看到了一個有些陌生,但又似曾相識的身影。


    “真像啊……”


    望著遠處害怕地抱頭蹲下的小米,康斯坦呢喃著,連手中的煙槍何時落地都未曾察覺。


    巨大的胸足帶著滾滾氣浪,筆朝著小米所在的區域筆直落下。


    在那一刻,康斯坦仿佛下定了決心,又仿佛什麽都沒想,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朝著女孩狂奔。


    狂風將他雜亂無章的亂發高高吹起,一張無可救藥的頹廢麵孔上,隻剩下了最極致的瘋狂。


    “離她……遠點!”


    狂暴的青色氣流從康斯坦的體表溢散而出,環繞著消瘦的手臂,瞬間組合成了兩個巨大的透明臂鎧。


    對著急速落下的“擎天之柱”,他高舉著“壯實了不少”的胳膊,暴喝著迎麵而上。


    三星級獵人——“青臂”康斯坦


    參上!


    在雙臂頂上“天柱”的第一時間,肌肉和骨骼的呻吟便開始響奏,大量的血液從七竅湧出,轉瞬便在地麵造就了一潭粘稠的紅湖。


    仿佛停頓了了萬分之一毫秒,又仿佛沒有,巨柱壓迫著康斯坦不斷向下。


    即便是他全身青筋暴起,真氣爆散,依舊無法阻止頂上的下落。


    但即便如此,他卻笑了……


    笑得無比狼狽……無比猙獰……無比寬慰


    盡管隻有那一瞬間的停頓,但……已經夠了。


    一腳踹在身下女孩的身上,借助著一股巧勁,康斯坦將其遠遠送出了陰影的籠罩範圍。


    “啊……真好啊。”


    明明是在笑,但是眼淚卻止不住地從眼眶滴落。


    背負十數年的罪惡和悔恨,在這一刻冰消瓦解。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康斯坦第一次發現……


    他已經不再想念煙草的味道了,一點都不。


    於是……燦爛的笑容,在他那張滿是血汙的臉上徹底綻放。


    轟!


    下個瞬間,名為康斯坦的個體,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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