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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媽媽眼瞼低垂,將林若華的手握得更緊了,良久才道:“薑夫人宅心仁厚,待兩位姑娘如同親生,就算發生什麽事,也不會外道姑娘們的。(.無彈窗廣告)”少頃,又抬起頭來說道:“姑娘也不用太擔心了。”


    林若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抓住梅媽媽的手點點頭:“我知道,隻是我舍不得你。”


    “夫人如此做,想也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往後姑娘若是想起俺了,就常出去看看俺也是一樣的。”梅媽媽從手腕上褪下一隻翠綠的鐲子,說道:“這個原是方夫人留下的,也還值些銀子,姑娘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林若華頓時板起臉來,佯作生氣的模樣:“既是我娘親留給你的,你就戴著作個念想,怎麽能輕易送人呢?你若是有心,入秋時便多送些泡酸菜來好了。”


    “好,好。隻要姑娘不嫌棄,俺就多送些來。”梅媽媽雙目含淚,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來,“夫人雇的馬車在外院等著,俺得走了。”


    林若華挺了挺單薄的脊梁,良久才鬆開梅媽媽的手,點點頭道:“媽媽有空常來看看我們。”


    “嗯。”梅媽媽轉過身去揩了一把眼淚,又回頭望了一眼,才往外走去。


    林若華走到窗前,目送梅媽媽拐過遊廊出了月亮垂花門。[]


    秋梓端茶進來,驀然發現林若華臉上掛著兩行清淚,慌忙問道:“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沒事,灰塵迷了眼。”林若華從袖裏掏出帕子來擦去淚痕,深吸了一口氣,方才緩緩說道:“秋梓,跟我去見夫人。”


    秋梓猶豫一下,吞吞吐吐地說道:“剛才聽廚下的人說,夫人早上熬了藥,怕是病了。”


    “什麽?昨日不是還好好的嗎?”林若華滿心疑惑,“知道是什麽病麽?走,趕緊過去瞧瞧。”她邊說邊往外走,秋梓忙放下茶盞,急忙跟上。


    兩人沿著青石鋪就的小徑穿過月亮垂花門,往左拐過涼亭,便到了薑氏的正房。才走到門前,裏麵衝出一個人來,險些撞上兩人,定眼一看,卻是銀杏。


    銀杏雙目紅腫,臉上猶有淚痕,待看清是林若華時,那淚珠兒又撲簌簌地直往下掉。


    林若華不禁急道:“夫人怎麽樣了?”


    銀杏哽咽說道:“早起時都還好好的,後來看了李管家送來的一封書信,就暈了過去,剛剛吃完藥,就吩咐把庫房裏值錢的物事全清點出來,說是要請李之孝送去典當鋪。”


    林若華不等銀杏說完,已抬腿走進屋去。


    就見室內一片狼籍,中央橫七豎八擺放著大大小數十個箱籠,窗前的八仙桌上攤開一張宣紙,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一支毛筆胡亂擱在筆架裏,筆尖的墨汁滴在白紙上,沁成一團。桌案前,端坐一位二十七、八歲的白衣女子,長發略顯淩亂,正盯著白紙發呆。


    這樣的情形,著實讓林若吃了一驚。在她的印象裏,薑氏從來都是笑語盈盈的,雖然她出身普通,卻一向儀態端莊,舉止得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讓她顯得如此狼狽?


    薑氏聽到響動,慢慢回過頭來,秀麗的臉上略帶幾分蒼白,看見林若華時,也不驚訝,隻柔聲說道:“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林若華上前行了禮,薑氏招招手道:“坐到我身邊來!”林若華順從地上前,在她身邊的杌子上坐了。秋梓見狀,默然退了出去。


    薑氏定了定神,緩緩說道:“你父親出事了。”


    “父親出了什麽事?”林若華忙道。


    薑氏從案桌下的屜子裏取出一封信來,交到林若華手裏。


    林若華打開信箋,隻見上麵龍飛鳳舞滿滿一頁行草:


    “大嫂謹啟,年前兄長所納侍妾李氏,原為外戚高洪府中棄姬,不意月前同兄長共赴佑國寺上香,被高洪遇見,他竟要強搶李氏回府,兄長與之發生爭執,混亂之中高洪失足跌倒,頓時口眼歪斜不能言語,竟成半身不遂。高府告入官衙,當日便將兄長抓捕拘在牢室。愚弟聞訊即托人疏通獄典,幸而免去兄長皮肉之苦,李氏已有孕在身,被那高府奪去不知生死。愚弟聞娘娘盛怒欲處兄長極刑,愚弟托人四處奔走求情,高府勉強應承賠償三十萬紋銀銀了事。今各方籌措已湊滿十萬之數,尚差二十萬兩無處可借。望大嫂盡快籌措火速派人送至汴梁,兄長如今身陷囹圄,性命堪憂,盼即賜複!愚弟林世儀頓首。”


    林若華看罷書信,心頭兀自怦怦跳個不停,再看薑氏,麵色蒼白,神情淒然,不由得出言安慰:“母親不要太過擔憂,父親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度過此劫。”


    薑氏聞言苦笑一聲:“也是我的疏忽,當初就該讓你父親納了妾室隨京,不想竟釀成此等大禍。”


    林若華不禁暗暗感歎,這兩年林世信守製在家,自是行為檢點,一出孝期便進京納妾惹出此等禍事,薑氏非但沒有怨言,反而自責不已。若是一般尋常婦人,又怎能作出此等寬容之態?她心裏雖為薑氏深抱不平,卻也不便議論父親的不端行為,隻得將話題一轉:“母親不要自責,也是父親命中有此一劫。眼下最要緊的是這二十萬兩現銀,咱們得趕緊想辦法籌措才是。”


    “先把庫房裏的值錢的物事變賣。”薑氏回過頭來,輕聲說道:“還得動用你們姊妹倆個的妝奩,連上這宅子,隻怕也湊不足二十萬兩。”


    “咱們姊妹的妝奩算不得什麽,若能換得父親平安,那才真的是物有所值了。”林若華說道。她這話倒是發自肺腑,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人是根本,自然救人要緊。


    薑氏撫了她的肩頭,輕歎一聲:“我已讓李之孝去打聽宅子的買主,就是價錢賤些,也盡量在三日之內將銀兩籌齊,隻求菩薩能保佑你父親平安無事。”


    “父親不是還有以前的同僚在衡州麽?咱們能否請他們幫幫忙?”林若華猶豫一下說道。盡管她知道世態炎涼,保不準她們還沒開口人家就已拿話先堵上了――任誰也不想得罪皇親國戚呀!可隻要有一線希望,她也不想放棄。


    薑氏臉色一黯:“從來都隻有錦上添花的,那些趨炎附勢之輩又怎會雪中送炭?再說你父親一向憤世嫉俗暗裏也不知得罪過多少人,他們不火上澆油已是萬幸了。”


    “那――如何是好?”聽薑氏的口氣是無人可求了,林若華不禁有些著急起來,忽想到現任衡州知縣孫俊傑與薑氏是同鄉,又與林世信過從甚密,便說道:“現任孫知縣與父親脾性甚是相投,要不,咱們去找找他?”


    薑氏搖搖頭,沉吟良久方才決然說道:“不必去找他了。我聽說衡州首富馬家樂善好施,不如去馬家試試,若他家能慷慨解囊,即能解你父親之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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