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夫人聽了程少商的話,就不讚同的搖了搖頭,她看著懵懂的程少商,歎息了一聲說道,“聖上是不會責怪,可驊縣的百姓就在城中,他們一個個可都看著呢,若沒這份全家就義迎敵的誌氣,又有何麵目做一城父母官?”


    王躍看程少商陷入了沉思,就猜測她大概想起了自己的往事,他略一思索,就明白她想起了當年父母留下她出征的事情。


    王躍聽出程三嬸有替程始和蕭元漪辯駁的意思,他也不讚同蕭元漪夫婦的做法,更對程家人很是無語。


    程家老太太本來就和蕭元漪婆媳有嫌隙,她不待見蕭元漪的女兒,這一點無可厚非,放人程二嬸那麽對程少商,確實被原諒的太容易了一些。


    而程二叔就奇葩了,你是殘疾,可是你是要照顧家小的,也這麽看著自己媳婦,欺辱自己侄女這麽多年,是不是有些過了?


    而程三叔,算了,就算他天真,不通俗務,被懵逼了吧。


    可是,程少商在自己家,被缺衣少食的對待了十幾年,父母就不曾想過給程少商安排一下?


    別說沒處安排,丟給萬家和萬萋萋作伴也成啊?


    就這麽找機會就讓一個被拋棄了十幾年的孩子,去原諒那個不聞不問的母親,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王躍雖然不想程少商為難,也不想為了的未來的嶽父嶽母辯解,可是當著程三嬸的麵,王躍也不好反駁,畢竟還沒有把人家閨女娶回去呢。


    王躍瞥了一眼愁眉不展的程少商,就接著程三嬸的話,換了一個方向解釋道,“生逢亂世,有所為有所不為,當初你阿父阿母接到命令出征,不也是這般義無反顧地前往孤城救援嗎?程老縣令也是如此啊。”


    桑舜華看著程少商皺著的眉頭,也馬上就明白了恐怕因為她的話,又想到了以前那被苛待的日子,擔心她憂思過度,就連忙出聲道,“嫋嫋。”


    就在三人說話的時候,少商的侍從符登走了進來,他對著三人施了一禮之後,這才恭敬的說道,“季夫人,女公子,我打聽到了,程老縣令的孫女程小妹現在在醫館就醫,她被賊匪踹中了胸口,傷勢嚴重,怕是撐不了太久。”


    程少商聽了符登的話,雖然為程小妹擔憂,卻也如蒙大赦,她也不再糾結剛才的問題,便提起裙擺拉著王躍就離開了,邊跑邊說道,“三叔母,我去看看。”


    王躍無奈的搖了搖頭,回頭對著程三叔母表達了歉意之後,就馬上跟著程少商走了。


    桑夫人看著兩人,也是感歎不已,她看得出王躍對嫋嫋的包容,心裏也希望少商能早日成長起來。


    王躍和程少商不知道桑夫人想什麽,他們還沒進醫館的大門,便看見一個個白布蓋著的屍體被從裏麵抬了出來,看樣子那些傷者中,不治而亡的居多一些。


    程少商心情馬上就沉了下來,她放慢了腳步走進醫館,看著這遍地躺著的傷患,比她遇襲的那個寨子多多了,心裏就是一緊。


    就在這個時候,程少商聽到一個微弱的孩童聲音,“大父,阿父,阿兄……”


    程少商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她走進去掀開簾子,就看見一女童嘴裏一直碎碎念叨著,伴隨著還從嘴角了不少的血,她經過符登的提醒,這才知道這孩子就是程小妹。


    程少商看到這一幕,連忙走上前幫著醫士一起照顧程小妹,隻是程小妹受到的是內傷,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下手。


    就在程少商糾結的時候,程小妹醒了過來,她看著陌生的程少商問道,“你們是新來的醫士姐姐嗎?可真好看。”


    程少商見狀,連忙笑著微微搖了搖頭,這才柔聲說道,“新來的縣丞大人是我三叔父,我替他來看望你的,也替你的父兄來看望你,他們都好擔心你。”


    年紀雖小可她什麽都懂,她搖了搖頭說道,“可是,我的父兄他們都已經死了……”


    一旁的醫士看出了程少商的疑惑,就歎了口氣,連忙解釋道,“老縣令殉城的消息在破城之時賊匪就已經昭告天下了,瞞不住她的。”


    “一群畜生!”程少商憤然的說了一句,然後回頭對程小妹說道,“囡囡乖,你父兄不是有意要丟下你的,你別怪他們。”


    程小妹氣若遊絲的說道,“囡囡不怪,大父、阿父和阿兄,他們都是為了救全城的百姓才會死的,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大英雄,可囡囡不想要大英雄隻想和他們說說話。”


    程少商看著程小妹這麽懂事,就溫柔的拉著程小妹的小手,有些心疼的說道,“囡囡之後可以跟阿姊們說,阿姊們聽你說。”


    程小妹費力的用小手攥著程少商的手,有些艱難的說道,“從前囡囡生病時,大父都會抱著我,阿父也會給我講好多故事哄我,還會找一些好吃的飴糖給我吃。阿姊,可是,我這次好疼好疼,他們卻不在了。”


    小孩子的話讓程少商的眼淚漸漸濕了眼眶,她連忙哄著程小妹說道,“囡囡乖啊,等吃了藥之後就不疼了,到時候阿姊帶你去吃好吃的,比飴糖還好吃。”


    程小妹看程少商哭了,就拿出一塊帕子放在程少商手中,很乖巧的說道,“阿姊不哭,我給你吃飴糖好不好?這是阿兄臨走時悄悄塞給我的。”


    程少商看著手裏的飴糖思緒回到多年前,她在和程小妹一樣的年紀的時候,也是渴望與父母兄長相伴,可是她的父兄從來沒有回來看過她,所有的人都認為她是被父母拋棄的小女娘,以至於經常遭到惡意欺負,嫌就連父兄托人給自己的飴糖,都會被認為是偷叔母家的。


    程小妹雖然小,卻還是看出程少商的情緒突然就低落了,於是,她就很乖巧的說道,“阿姊,我舍不得吃,你吃,吃了就不難受了。”


    程少商回過神來,看著臉色蒼白的程小妹,沒有再和她說,而是回頭對著醫士有些焦急的問道,“醫士,小妹她……”


    醫廬的醫士知道程少商想問什麽,就歎了口氣說道,“小妹被賊匪踹中了胸腹,傷及了肺腑,每日疼痛難忍,我們已經給她喂服了止疼的藥,但她體內的傷應該熬不了太久。”


    程少商此刻隻想讓程小妹好好活著,她知道情況緊急,就有些焦急的問道,“還需要什麽藥嗎?勞煩您給列份單子,無論再貴再難求,我一定想辦法給她弄來,小妹要活下去,她得為了她全家人活下去。”


    王躍抽了抽嘴角,他走上前拉著程小妹的手腕,一邊診脈一邊輕聲說道,“讓我來看看吧。”


    程少商狐疑的看了一眼王躍,她沒聽說過王躍會醫術,就疑惑的問道,“你能行嗎?”


    王躍一臉黑線,他最討厭人家問他這句話了,就下意識的反駁道,“男人,怎麽可以說不行!”


    王躍的話說完,在場的眾人都側目看向他,讓他意識到這隨後的一說,在這個時代其實是很不妥的。


    還好,就在這個時候,醫廬裏有一個聲音挽救了王躍的尷尬。


    一斷了腿的傷者無力的躺在床鋪上,有些自暴自棄的說道,“你們何必救我,腿沒了活著也是累贅,還不如死了,免去給家裏負擔。”


    傷者身邊的那醫士也不是一個會哄人的,他看患者這麽自暴自棄,就連忙說道,“腿沒了還能拄拐杖,千萬不要放棄啊。”


    那患者聽了醫士的話,就有些激動的說道,“放棄?你們這些世家子弟也知道別放棄?我的父兄被那些劫匪砍掉了四肢,活活被疼死的,是我放棄了他們,我才應該去死的!”


    程少商沒聽出王躍的不合時宜的調侃,她正被人看著尷尬,聽到這患者的聲音,想到程小妹的痛苦,就怒聲嗬斥道,“你父兄慘死,你一個大男人就活不了了?我若是你父兄定會三更半夜從墳塋裏爬出來把你罵醒!他們舍棄性命換你活著,你怎能輕易說放棄?還有程老縣令,他攜一家子孫殉城,隻留下深受重傷的程小妹,連一個幾歲的孩童都未曾說過要放棄,你個大男人也好意思說這種話?還有這些醫士,他要照顧你們這麽多人,他可有放棄過?他們辛辛苦苦的拿藥材為你煎藥,你既打算放棄不如早點自我了斷也不必浪費這藥材浪費這麽多人的心血!但我若是你定會好好喝藥,好好配合治療,將來痊愈之後,娶妻生子,將他們的人生也一並活下去,拿藥來!”


    “拿著!”程少商霸氣的說完,把藥碗遞到那人手裏,看那人喝下之後,這才鬆了口氣,隻是被其他人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就連忙把頭轉向別處,隻是她一轉身的功夫又看見一女子怎麽也不肯喝藥。


    醫士看出了程少商的疑惑,就連忙解釋道,“她不僅受了傷,還被賊匪侮辱了,醒來以後就不吃不喝,一直鬧著要去尋死,生怕她的未婚夫不要她。”


    程少商聞言更氣憤了,就馬上走上前,咬牙切齒的說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就當是被畜生咬了一口,我知你心中難過,但尋死並不是你的出路。這次驊縣遭劫,大家都很不容易,能活著便就是最好。如今你活著你的郎婿理應慶幸才是,若他不介意為何要為了瞎了眼的老天爺放棄有情人,若你當真就這麽死了當真是傻。但若是他介意,為了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去尋死更是蠢不可及,世上男人千千萬,這個不行那就下一個,何必為了一個無情無義的男子如此去尋死!"


    程少商其實是被程小妹感染了,畢竟那麽一個小孩子,受了那麽重的傷,都沒有想過放棄,其他的人為何藥放棄。她說完之後,就站起身對著這滿屋的傷患,很是激動的說道,“驊縣遭遇賊匪,我知道你們有的人失去親人,有的認落下病根,經曆了許許多多慘痛之事,可你們知道嗎若不是程老縣令以全家性命來拖延,你們根本活不到今日,如今程老縣令唯一的血脈還躺在那奄奄一息,適才與我說要好好活下去,因為那是她大父和父兄用性命換來的機會,連孩童都明白的道理,你們為何不明白,你們有什麽臉麵輕言放棄這麽多人為你們拚來的生機?有什麽臉麵去麵對已故的親人?”


    “醫士,我不怕疼,幫我正骨吧!”一名醫患突然緩緩伸出手。


    一個帶頭其餘的傷患便紛紛開口。


    “醫士!我要喝藥!”


    “我也要喝藥。”


    “我也喝。”


    “醫士,我也要喝藥。“好好好,快上藥!


    王躍聽著程少商小奶音說出這麽沉重的話,卻又這麽鼓舞人心,他也正視著這個小女娘,也確信自己喜歡這個小女娘,不再是因為喜歡聲音,要和淩不疑爭搶的緣故了。


    患者們在程少商的鼓勵下,一個個的都開始好好吃藥,而王躍也通過內力和針灸刺穴,穩住了程小妹的傷勢,又用烈酒清洗過的細竹管引出了她體內的淤血,小女孩的氣色這才好了許多。


    程少商看著大家忙碌,也帶著侍女陪著醫士忙碌的送藥,等回來的時候看王躍剛好把一根竹管從程小妹身上取下,她沒見過這種處理的方法,就有些激動的問道,“小妹怎麽樣了?”


    王躍把竹管留下的傷口,用一根細針縫起來,等收起手裏的細針,這才把程小妹身上的銀針給取下,他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笑著說道,“以後隻需要好好的養著,過幾個月就能恢複了。”


    程少商聽王躍說的這麽篤定,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連忙追問道,“真的?”


    那醫廬的醫士聽王躍這麽說,就連忙走上前拿起程小妹的手腕,把了一會兒脈之後,就驚呼一聲說道,“脈象果然平穩了許多,隻需要再調養一兩月,就能下床慢走了。”


    程少商聽了醫士的話,這才相信王躍真的醫治好了程小妹,就有些激動的問道,“你還真懂醫術啊,你還會什麽?”


    王躍看著程少商亮晶晶的眼神,就笑著說道,“我會的可多了,你想學什麽,我都可以教你。”


    程少商瞥了一臉自得的王躍一眼,就想比較一下,她眼珠一轉,就也驕傲的說道,“你會修橋蓋房嗎?”


    程少商要是問別的,王躍可能還沒有把握,可是搞土木工程建築設計,那不是舍我其誰嘛,他理所應當的說道,“會啊,你要學啊?”


    程少商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王躍竟然還會,想到王躍目前為止良好的信譽,她突然覺得王躍才應該是四大公子之首才是。


    隻是想到這裏,程少商的思維就跑偏了,她想到王躍是財公子,那肯定有辦法讓驊縣百姓過的富足一些,她心裏就馬上有了主意,說道,“那要不要我們比一比?”


    王躍看程少商剛才還在因為程小妹而哭呢,這會看程少商有這樣的雅興,就笑著說道,“好啊,你想怎麽比?”


    程少商看王躍答應,馬上就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王躍說道,“我們一起把重建驊縣吧,我負責醫廬,你負責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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