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說想要趁勢度自己為僧,鄭彥卿頗有些不齒慈航的為人,他在黑暗中撇了撇嘴,帶著滿心的疑竇問道:“大師,您說了好久都曾提及你所謂的老友,卻不知他到底是誰,可否告知雁卿,我日後見到了也好當麵拜謝!”


    “阿彌陀佛!”許是已經將事情交代完了,慈航便站起身軀,向躺在床上的鄭彥卿雙手合十,施了一禮,便轉身欲走,“小施主勿要急躁,此時,時機未到,貧僧那位友人自不便與你相見,待到機緣將至時他自會現身與你一晤!你且安心等待吧!”


    話音剛落,鄭彥卿如同中了符咒一般,神誌便開始模糊起來,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翌日,


    鄭彥卿回想著昨夜發生的怪事,若不是手中還攥著那人刻意留下的一串念珠,他甚至會認為昨夜隻是做了一場荒誕離奇的怪夢罷了!


    如同往常一般,鄭彥卿與家人在宴廳用過早餐,便隨著堂兄來到了書房開始溫習詩書。


    “兄長,你此次返家曾說,要帶愚弟到潁州書院進學,這都許久了也不見動靜,卻不知咱們何時動身啊!”


    鄭彥卿回味著昨夜慈航與自己的一席談話,不由得有些為往後擔憂了起來,有人存心讓自己走上科舉,一家人也是同樣的想法,自己的日子反正過的也挺無聊,索性就朝這條道一直都下去算了!


    正在溫書的鄭雁鳴見一向無心向學的堂弟突然問及此事,一時間有些不大明白他到底什麽意思,“雁卿,以往堂兄提及此事,你總是擺起無賴嘴臉,來糊弄兄長。今個是怎麽了,你竟突然關心起此事了?可是不大樂意離開老家,怕外出求學受苦,想尋個借口糊弄兄長?”說到這,鄭雁鳴一臉的笑意,“雁卿,愚兄還是奉勸你一句,趁早死了這條心吧!這可是祖父他們早就定下的主意,咱們做晚輩的隻有認服的命!你呀,趕緊收拾下心緒,等著明年開春,潁州書院重開山門,愚兄就帶你過去拜師學藝吧!”


    “噢!原來是明年開春才去啊!”鄭彥卿全然沒有理會堂兄話中的調侃,隻是點了點頭,喃喃自語起來。


    “呃?”鄭雁鳴見堂弟不似以往再與自己爭辯,頗有些無趣,有些麵色訕訕地搖了搖頭,還以為是堂弟擔憂明年開春就要離開家鄉外出求學的事呢!


    這個插曲僅僅一閃而逝,兄弟二人又重新開始誦讀起詩書了。


    隻是與以往堂兄沒在家時有所不同的是,鄭彥卿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閱讀書刊了。鄭雁鳴為了彌補堂弟養病這段時間落下的課業,開始親自向他授課,也不管堂弟之前是否隨私塾裏的先生學過,反正鄭雁鳴都要一字一句地教導他書籍上的學問。就比如現在他們溫習的詩經《蒹葭》,


    鄭雁鳴難得有此為人師的機會,尤其還是當自己號稱神童堂弟的老師的機會。還沒開始他就已經興致勃勃著手準備了許久,就比如此時他手中握著的那柄戒尺,就是他前些日子悄摸地跑到縣裏的書齋單門訂做的;比如他這身藍底青衫的夫子裝,也是他去專門的裁縫鋪子裁剪的;再比如他頭上的那頂寶藍色的皂帽,呃!實在不知道他出於什麽心態戴上的….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念!”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念!”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鄭彥卿實在懶得理會這個耍活寶的堂兄,一賭氣直接把後麵的詩句,全部給背誦出來了。


    “哼!誰讓你把下麵的也給背出來了!”隻是鄭彥卿沒有料到,堂兄不僅沒有稱讚自己,反而惡狠狠地白了自己一眼。


    “嘖嘖!”鄭雁鳴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著鄭彥卿,直把他看的有些頭皮發麻,這才陰陽怪氣說道:“哎呦,咋家兄弟就是與旁人不同!人家教書的夫子上麵讀一句,底下的弟子們隻得跟著念一句。你瞧咱家雁卿,愚兄這才讀了一句半,就敢叭叭叭地將整篇詩給背了出來。知道的,還會讚一句,神童,了不得!不知道的,還以為雁卿再給愚兄置難堪呢!雁卿啊!既然你有過目不忘之才,那愚兄就要請教你一番建安七子曹植先哲的《洛神賦》,不知弟弟能否看在愚兄的薄麵上,將其給誦讀出來,也好讓愚兄開開眼界。嗬嗬,如若不然,便老實地伸出手來,到愚兄這領罰吧!”


    中文係出身的鄭彥卿很是不屑地瞥了堂兄一眼,“《洛神賦》:黃初三年,餘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賦,其詞曰:餘從京域,言歸東藩,…….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華榮婀娜,令我忘餐。…………悵盤桓而不能去。”


    也不管還在風中淩亂的堂兄,鄭彥卿自顧自地起身收拾好書桌上的文房四寶,然後就瀟灑地轉身離去,最後還頗是寂寞地往書房丟了一句,“兄長你都快要二十歲的人了,怎麽還像個懵懂的稚子一般!”


    鄭彥卿離開書房後,就獨自回到了自己的獨門小院裏。隻是才剛一進門,就看到平時都被母親帶在身邊侍候的柳墨兒領著錦兒、秀兒兩個丫鬟早早地在屋內等候了。


    “夫君,今日怎得這般早就下學回來了,莫不是堂兄臨時有事便放你離開了麽?”柳墨兒見鄭彥卿進來,忙放下手中的布匹,上前施禮問候。


    “呃,倒不是堂兄有什麽事,是你家相公太過聰明,堂兄布置的課業依然被我早早地完成了,這才提前下學的。”鄭彥卿很有些洋洋得意地說道,隻是他看到放在桌上的兩批綢布,有些疑惑地問道:“墨兒,是不是母親又賞了些布匹給你做些衣裳穿?怎麽不去找前院的劉嬤嬤讓她幫你量下尺寸,反而到我這裏來?是不是你哪裏有些不便,已經約了劉嬤嬤到我這園子裏來的?”


    “嘻嘻,少爺你可猜錯嘍!”一旁的秀兒見自家少奶奶被少爺問的滿臉羞澀,便上前調笑道:“這可不是夫人賞給少奶奶做衣裳的布料,是咱家少奶奶親自向夫人討要過來的呢!”


    “真的麽?!”鄭彥卿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性情柔弱的小妻子,竟然有朝一日敢向自己的婆母討要東西,簡直不可思議。


    錦兒見少奶奶隻顧得發窘,不敢作答,忙出列替少奶奶解圍道:“回稟少爺,確實如秀兒說的那般,這批綢布是少奶奶親自向夫人討要的。不過秀兒卻沒有說全,這是少奶奶向夫人討來專門為少爺製作衣衫的布匹罷了!”


    “啊?!”鄭彥卿看了看柳墨兒,見她也微微點頭,像是同意錦兒所說的話,趕緊上下左右仔細地打量了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又看著放在桌子上的一匹大紅、一匹大綠的綢布,實在拿不準柳墨兒想做什麽,“墨兒,你這給為夫選的這兩匹布,顏色怪鮮亮的。隻是我比不得你們女兒家家的能穿這般別致的衣衫,要不然這兩匹布你就跟錦兒她們分了吧!”


    “夫君,這兩匹布是妾身選了許久的好料子呢!夫君這般說詞,是不是沒用中意啊?”柳墨兒聽到自家夫君要將這兩匹布賞給自己,不喜反憂,一副淚懸欲落的可憐模樣,諾諾地問道。


    “嘖!”鄭彥卿急的直嘬牙花子,他實在對柳墨兒的眼光不敢恭維,選了許久就選了兩件這麽個玩意,這做好了,穿出去,還不被人當作做妖啊!“墨兒莫急,相公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自己替換的衣裳挺多的,墨兒卻是鄭家新人,而且來的匆忙,想必也沒有帶許多體己的衣衫。我這才尋思著借花獻佛,將這兩匹布轉增給你。這樣一來,墨兒既解決許多煩惱,我也可聊表心意。這不兩全其美的好事麽,你怎地還不樂意了呢!”


    “妾身謝過夫君的體恤!”柳墨兒聞言這才轉憂為喜,“隻是夫君過些日子,就要外出求學,想必你我夫妻又要許久不能見麵。這兩匹布便是妾身的一點心意,待妾身為夫君裁剪得當後,還請夫君著身而去。讀書之我隻盼夫君以物睹人,莫要忘記家中仍有墨兒等待!”


    “既然墨兒如此說了,那、行吧!”鄭彥卿無語地暗暗扶額,最後仍心存僥幸地問了一句,“墨兒能有這般心意,為夫也不好阻攔。隻是可否換個顏色的布料,我見著有紅又綠的實在有些晃眼!”


    “嘻嘻,少爺一點也不懂呢!”一旁的秀兒見少爺一臉為難的模樣,便忍不住賣了個關子。


    “嗯?”鄭彥卿不禁有些茫然,他實在不知道秀兒說的這個不懂,到底有什麽深意,“秀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這又紅又綠的衣裳還有什麽說法不成?”


    一旁的錦兒白了還在那老神在在的秀兒一眼,搶先答道:“稟少爺,秀兒這話倒也沒有什麽說法。隻是咱們這裏不都時興這麽個說法麽!紅配綠,美不足!”


    “啥?!”鄭彥卿像是沒大聽明白,望著柳墨兒又重複了錦兒說的那話。


    柳墨兒羞紅了臉蛋,微微輕點穹首,一字一句地念到:“紅配綠,美不足!”


    鄭彥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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