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測捋著胡須,一手背後,雲淡風輕的言說道:“道兄不必這般掛懷,卜某不過是借清徽山自己的東西轉贈回清徽山,說起來仍是卜某占了便宜。”


    確實是自己占了大便宜,白白看了那麽多書不說,還領悟了清徽山絕學。


    “前輩這是說的哪裏話?清徽山並非不明事理。”


    玄陽子拱手道:“前輩為我清徽山送回遺失傳承,此等大恩,貧道便是以性命相報也是理所應當,要說占便宜,那也是清徽山占了前輩的便宜。”


    沒錯,玄陽子覺得卜測就是“送回”傳承。


    不然,還能是在藏經閣看書六年剛剛領悟的不成?


    別說六年,他在藏經閣看書何止六十年,若是藏經閣真有七星劍訣的傳承,他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他不知道,清徽山曆代那麽多弟子,長老,哪一個不比卜前輩待的時間長?何以他們就沒一個找到?


    可見,傳承並不在藏經閣,而是在卜測身上。


    再說了,便是藏經閣真的有傳承,他們也的確愚昧未曾發現,那也不可能光看著書就將七星劍訣修煉成功,若是如此簡單,七星劍訣的傳承又豈會丟失?


    玄陽子這個有智慧的人,腦海中想了許多。


    他覺得最有可能,那便是卜測與祖師清元真人是同一時代的修行前輩,或許還是祖師的好友,這才會有祖師的七星劍訣。


    而卜前輩過來清徽山,也並非什麽打賭索要賭注,所謂看書,隻是一個“借口”。


    實際上,是在考驗他們清徽山這代弟子的心性,所幸他們一直謹遵祖師教誨,穩重修道,正心做人,並沒有不講理的打斷前輩看書,足夠的耐心等候,這才得到前輩認可送回傳承。


    這般想著,玄陽子越發的恭敬起來,毫無一派掌教真人的架子,完全以後輩小生姿態對待卜測。


    玄玄子就沒有掌教師兄這般複雜的心思,他不解的問道:“卜兄,你究竟是從何處習得七星劍訣?”


    之前,從未聽卜兄言說過,而且他一路行來,看卜兄樣子,也不像是會劍法的樣子。


    若卜兄之前就會,舉手投足間總會透出一二,不可能完全隱藏。


    可若是之前不會,這六年從未離開過藏書閣,更不見藏書閣有半分氣息波動,卜兄又是如何修煉?


    卜測也不隱瞞,直言道:“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卜某在藏經閣中,偶然看到一幅由清元真人所創符籙合集,這一看便有些入迷,細看之下,方才覺得符筆如同劍招,而後又通過清元真人所留的字畫手書之中發現功法端倪。”


    此等仙劍之法,分為劍招技法,以及修行心法,兩相結合方才可發出非凡之威。


    卜測原本看到符籙內容,也隻是覺得好奇,看筆畫淩厲,這才突發奇想,聯想到劍招上麵。


    原本他也隻是自己想著玩,沒想到真的會是清徽山遺失的傳承。


    說起來,他也隻是在腦海中推演演練,剛才那還是第一次以身體展示出來。


    那般效果,莫說清徽山的道士,便是他自己都有些被驚歎到。


    總結起來,其實就是看的書太多,腦子就不免發散思維,這想的一多,還真給他想到了。


    其餘太上長老,以及玄青子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卜測。


    就……這般容易?


    他們清徽山傳人,上千年都未曾尋回的遺失傳承,竟就藏在藏書閣中?


    師兄弟信不信,玄陽子不清楚,但他自己卻是不相信,隻以為這是卜前輩不想暴露身份,故意說的托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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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陽子“貼心”的也不戳穿,他拱手道:“無論如何,前輩幫清徽山續祖師傳承,這份恩情清徽山所有弟子都需銘記在心。”


    “貧道作為清徽山第十七代掌教,發掌教法令,日後前輩旦有所吩咐,清徽山門人,自上至下,都當鼎力相助。”


    玄陽子後麵的話,是對著一種長老等人所說。


    一眾道士並無意見,一來掌教的話,他們理當遵從,二來則是,傳承確實因卜測尋回,清徽山應當有報。


    最後,還是因為卜測的人品,他們信得過。


    這般心懷坦蕩,又具大義之人,他將來若有事要清徽山幫忙,那也肯定是於天下有利,既如此他們又有何不應之理?


    “哎?”


    卜測愣了下,這……這話怎麽說呢!


    這便宜他占的都不好意思了,本來想著將七星劍訣傳授給他們,就可彌補一二,卻沒想到人家反饋的更大的禮包。


    玄陽子連忙道:“前輩莫要推辭,您應當知曉祖師清元真人的為人,我輩弟子理當遵從祖師教誨,若是知恩不報,豈非枉顧祖訓?”


    言罷,他目光灼灼看向卜測,縱然心有猜測,仍是忍不住試探一二。


    概因玄陽子正人君子形象深入卜測心中,他不疑有他,想了想清元真人的字跡,的確是一個清正大義之人。


    況且玄陽子都那般說了,卜測再拒人於千裏之外,也說不過去,他隻能點頭應下。


    “好吧!既如此,卜某就不在推辭。”


    這份因果結下就結下吧!


    反正他和玄玄子本就有了交情,如今再算上清徽山,也多不到哪裏去。


    況且,清徽山的門風,絕對值得信賴。


    玄陽子看到卜測點頭,卻是眼前一亮,果然如他猜想那般,卜測就是和祖師一個時代的前輩。


    玄玄子看著異常殷勤,而且時刻以小輩自居的掌教師兄,他很是費解。


    就算卜兄有恩與清徽山,師兄也不必這般刻意討好吧?


    這可不是師兄的個性啊!


    難道,他之前被罰閉關畫符的時間,還發生了什麽他不知曉的事情?


    隻是,師兄這般姿態,倒是讓他都有些不自在,不知該如何對待卜兄才好。


    玄陽子命人在大殿設宴招待卜測,以做感謝。


    “前輩,您請上座……”


    玄陽子虛引卜測在上方落座。


    卜測見狀皺了皺眉,這個位置,未免有些喧賓奪主。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異常,讓玄陽子這般異常?


    第一次見的時候,這還是一個極為清冷的老神仙形象,如今這般謙遜,讓他著實有些不自在。


    沉吟了下,卜測言道:“道兄,不必這般多禮。”


    “你這般,委實讓卜某汗顏。卜某設陣,看了清徽山諸多藏書,本就是失禮,道兄寬宏大量不予計較就算了,還這般厚禮相待,讓卜某頗為慚愧。”


    卜測性格本就不是得誌猖狂之輩,他若是真有倨傲之心,也不會有如今這般道行。


    故此,被玄陽子這般厚待,他是真的不自在。


    玄陽子是個極為靈慧之人,看卜測態度堅決,這才“恍然大悟”前輩是要隱藏身份,他這般做,雖為將前輩“秘密”公之於眾,但卻是有些過於惹眼。


    “卜兄與清徽山之恩,如山高海深,貧道厚待乃是理所應當。”


    玄陽子“醒悟”過來,幫著卜測“遮掩”,他借著笑道:“卜兄真乃仁人君子,施恩不圖報,既如此貧道便銘記於心,不再提掛於口。”


    “卜兄,請入座……”


    玄陽子伸手虛引主座下的客位上,且還點了玄玄子作陪。


    卜測見狀心說玄陽子總算恢複正常了,這才與他互相虛引入座。


    實際上,到了如今殿內這幾位的修為,辟穀更有好處,五穀雜糧已經甚少吃了。


    不過,既然做宴會,那就沒有酒水就著西北風的道理。


    清徽山普通弟子仍舊是要吃東西的,做出一套宴席,也不費什麽力氣。


    清徽山是內丹派,就算吃,也有忌口,大魚大肉不方便,唯有清酒,香果等素食。


    “不知卜兄口味,這些都是我清徽山特色,不妨先嚐嚐。若是不合口味,貧道可再讓弟子出去為卜兄單獨做一份出來。”


    清徽山道士直來直去,坦誠的看向卜測。


    卜測看出玄陽子還是有些過於謹慎,便直言道:“道兄不必拘泥虛禮,與我等來說,吃什麽都無甚差別。”


    不過,話雖這麽說,卜測還是品嚐這些素食起來。


    不吃不想,這一吃就停不下來。


    之前他可是六年都在看書,光是吃桃子,或者辟穀以靈氣為食,許久沒有嚐過這人間美味,入口便是久違的滿足感。


    食不言,寢不語,吃完宴席後,一眾道士再也按捺不住急切之心,紛紛開口詢問七星劍訣修行之法。


    剛才看了一遍,他們也隻能記住個大概,現在當然要抓緊時間追問,免得出現錯漏。


    玄陽子歎了口氣,言道:“卜兄莫要見怪,實則是祖師清元真人於三百九十九歲誕辰後,突然離去,未來得及將七星劍訣書錄下來。”


    沒有清元真人的手書留下,就隻有清元真人的幾個親傳弟子修行過七星劍訣,但都不夠功力。


    而清元真人的弟子,都在兩百多歲羽化登仙,實際上和清元真人離去時間差不了多少。


    本來就不夠深,再加上離去的早,到了清元真人的徒孫一代,關於七星劍訣就不剩下多少傳承。


    而後一代一代的削減,終於在第五代心法徹底喪失,隻剩下招式技法流傳。


    畢竟是祖師的絕學,清元真人的後代弟子不舍得就這般徹底丟失,所以即便沒有心法,他們還是將招式技法一代一代流傳下來。


    對於之前的清徽山來說,提及到的都是清徽山的符籙,劍法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不過,今日之後就不一樣了。


    有了心法,七星劍訣將會重現輝煌。


    “突然離去?”


    卜測皺眉看向玄陽子。


    這個突然離去,有好幾種解釋,不知玄陽子指的是哪一種。


    玄陽子看向幾個太上長老,畢竟是本派秘聞,縱然他是掌教,也得顧忌一下其他人感想。


    幾個太上長老目光發散的看了玄陽子一眼,看他們作甚?


    除了修煉的事,山內一切事物,包括交集應酬,那都不是該他們操心的事。


    卜測見狀露出一絲笑意,這些老道士,果真是把“無為而治”演繹的淋漓盡致。


    一個個,卻是是淡泊的很,對於別的事情,除非是妖魔作亂,否則一切麻煩事都懶得管。


    怪不得玄陽子這個掌教說一不二,根本是這群老道士懶得應對。


    就這種風氣之下,什麽勾心鬥角,什麽爭名奪利,爭權奪位,根本不可能發生。


    別說爭了,怕是白給他們,他們都不帶要,反而還會推的遠遠的。


    玄陽子看大家都沒意見,這才言道:“這件事情,於別人或許不可說,但與卜兄卻沒什麽不能說。”


    頓了下,玄陽子又“欲蓋彌彰”的解釋道:“卜兄的人品以及胸懷,貧道絕對信得過。”


    卜測一般不會對什麽事情好奇,就算好奇,也都能克製,但此次有關的清徽山,與他已經有了不小的關聯,再加上他在藏經閣中看到一些的密辛,讓他不得不好奇追問。


    他親自演練過七星劍訣,那煌煌天威,沒有半分作假,絕對可稱當是仙術劍法。


    光以劍法威力來看,清元真人就算不是仙人,也絕對入道,距離仙人臨門一腳的區別,不可能隻活了不到四百年。


    玄陽子可告知卜測,卻不想這件事情被普通弟子得知。


    知啦……


    甩動手中拂塵,大殿敞開的厚重大門,被紛紛關閉。


    玄陽子目光悠遠,他歎了口氣,這才緩緩道出:“實際上,祖師清元真人的離去,確實有頗多蹊蹺之處……”


    玄陽子心中認定卜測是祖師清元真人的好友,絕對可以信任,說不定還能幫助他們解開祖師清元真人的謎團,故此沒有半分隱瞞,將曆代長老口口相傳的祖師秘聞告知了卜測。


    卜測聽著眉頭越發緊皺起來,若是他剛來清徽山聽到此時,或許也是和玄陽子他們一樣,隻是覺得有些蹊蹺而已。


    如今卻是不同,卜測在藏經閣中看到了此方世界仙道不可言說的密辛,再輔以清元真人之事,讓卜測隱隱覺得清元真人離去之事,背後定是藏著莫大的隱情。


    恍惚間,卜測腦海又想起,當年他在涇涼府救災之後,天命鏡產生變化後,那一道天道所顯化出那張破爛的天命大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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