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還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搞室內裝潢的公司做設計。這個工作其實很不對口,但是現在工作不好找,撈到什麽就先抓著什麽。而且邵靖當初租房子的時候說好是三個月,現在已經快到期了。如果他搬走,小麥想再找個不介意跟病人合租的恐怕不容易,更不用說還給這麽多錢了。現在他倒是暗暗希望邵靖能再多租幾天。唯一的好處是新公司離他晚上打工的西點店不遠,加上白天漸長,所以小麥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西點店,見到了大廚歸籽兒。


    "喲,小帥哥嘛。"歸籽兒係著白圍裙,繞著小麥走了一圈,笑眯眯地下結論。


    小麥背後冒出一層薄汗。這個歸籽兒看起來個頭小小的,好像剛出學校的學生,怎麽說起話來這麽……流氓相……


    店主似乎早就看慣了歸籽兒這副模樣,一邊折騰烤箱一邊笑:"小麥是老實孩子,你別嚇著他。”


    歸籽兒嘿嘿笑,從點心盤裏撿出一塊點心扔給小麥:"嚐嚐,提個意見?”


    店主搖頭:"這丫頭……天快黑了,趕緊收拾收拾回去。”


    "沒事。"歸籽兒笑嘻嘻地瞅著小麥,"天還沒黑呢,有帥哥看,不著急。吃呀,多提寶貴意見。”


    小麥隻好把點心塞進嘴裏,確實很不錯,淡淡的桂花甜香,又半點不膩,麵粉裏不知摻了什麽,吃起來還有點顆粒感,更顯得酥脆:"真不錯,這叫什麽?”


    "嗯--明月酥。這名字怎麽樣?”


    "挺合適。"半月形的點心,泛著象牙黃的光澤,還真像掛在天邊上的月亮。


    "就是嘛!"歸籽兒驕傲地抬了抬下巴,"這是仿古法的。要說吃,還是咱們華夏美食好!今天有兩個丫頭來,一個勁的說什麽日本菜,扶桑菜有什麽好吃的?清湯寡水!還聲稱什麽防癌啊養生啊……”


    小麥看一眼店主,這位歸大廚一直都這麽話嘮?


    店主把他扯到屋角,小聲說:"今天來了兩個客人要壽司,看見咱們店裏沒有說了兩句,刺激到這丫頭了,跟人家吵了一架。”


    小麥無語。歸籽兒不服氣地雙手叉腰:"本來就是!說什麽日本菜符合營養學啊,清淡新鮮啊--"她捏著嗓子擠出嗲嗲的腔,"壽司是最健康的食品啦,配上米餿西魯,營養足夠啦,熱量還少,點心裏有糖和奶油,我才不吃這些會增加熱量的東西呢。我呸!還上扶桑話呢!”


    小麥心裏一動,覺得有個詞挺耳熟:"那個米什麽魯,是什麽?”


    "就是大醬湯的日文發音!"歸籽兒不屑地一撇嘴,"扶桑菜就是個熱量低,現在這些小姑娘們個個都嚷著減肥呀減肥呀,就覺得扶桑菜好了。其實,哼,趙飛燕沒吃過扶桑菜,不是照樣能做掌上舞?自己不愛做運動,隻會在嘴上省,然後又吃什麽巧克力啊冰激淋啊,真不知道這熱量是從哪兒來的!”


    "大醬湯?"小麥還在想這個米餿是在哪裏聽過,店主已經拍了歸籽兒腦袋一下:"還說?天都快黑了,還不趕緊回去?”


    歸籽兒一瞅外頭,確實天色已經晚了,趕緊收拾東西:"晚了晚了,這就走。[.超多好看小說]帥哥,明天見啊!"抱起一堆東西,颼地推門跑了。


    店主笑著直搖頭:"這丫頭,瘋瘋顛顛的。來,把點心上櫃。”


    新出爐的點心飄散著誘人的甜香,不多一會兒就有幾個女孩推門進來:"哎呀,今天又有什麽新品上櫃啊?”


    這幾個是常客了,店主熟門熟路地用小盤盛了幾塊明月酥:"這是新上的明月酥。”


    其中一個女孩摘下手上紅色的無指手套,拈一塊塞進嘴裏:"嗯,好香!這裏頭的顆粒是什麽?花生碎?不太像啊。”


    小麥看見那紅色的手套,突然想起來那個米餿是在哪裏聽過的了,不就是醫院裏那個有厭食症的姑娘折騰的時候喊的嗎?對日本湯這麽執著,真是減肥減出心理毛病來了。想起那姑娘瘦得微露青筋的手背,小麥覺得還是眼前這幾個臉蛋紅潤的女孩可愛。減肥減到健康都沒了,那還叫漂亮嗎?


    雖說有些感慨,但畢竟是陌生人,小麥很快就把那得厭食症的姑娘和大醬湯都扔到腦後去了,如果不是後來又遇上,估計他也就再想不起來了。所以,當他看見墜落在麵前十來米處的那一灘血肉裏鮮豔的紅手套時,他整個人都懵了。


    小麥是趁著星期天到醫院來找醫生的。奶奶已經開始吃中藥,因為老人不方便經常跑醫院,醫生囑咐他開始這一段時間每兩個星期來一次講講病人的情況,以免有些藥食用了出現不良反應。今天他剛進醫院,就聽見三上一片喧嘩,他抬頭往上看的時候,隻看見一個身影劃破視野墜落下來,一抹鮮豔的紅色在藍色的病號服裏格外的顯眼。然後噗地一聲,地麵上濺開一灘血,幾乎就在他眼前,女孩扭曲的身體動了一下就安靜了,隻有戴著紅手套的手臂伸展開來,像是要抓住什麽。


    周圍大亂,尖叫聲此起彼伏。小麥想往後退,腳卻像生了根似的。一個人就在你眼前自殺了,那種震動遠遠不是看電視報道能比得上的。上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有人報警,幾個醫院的人過來檢查了一下,然後拿來一張床單把人蓋住了。


    小麥被人擠開了,從人縫裏他看見屍體的衣袖被撩起來,紅色的手套包裹住了整條手臂,奇跡般地沒沾上一滴血,鮮豔而幹淨。


    不對勁!小麥猛然睜大了眼睛。他記得上次看見這姑娘戴的是一隻齊肘的手套,為什麽現在手套長度是到肩頭?還有,上次她穿著自己的衣服,還可以說是裝飾另類,現在住院的病號服都換上了,怎麽還會讓她戴著隻紅手套?不由自主地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小麥覺得後背上起了一片寒栗--難道他上次看見手套動彈一下,並不是眼花?


    連醫生都顧不上找,小麥掉頭狂奔,打車回家。一進門,幸好邵靖在。奶奶一邊剝核桃一邊跟他說話,邵靖居然也能忍耐地坐在那兒幫著敲核桃。看見小麥被狗攆似地一頭紮進來,兩人都有點驚訝:"春弟,怎麽了?”


    小麥喘著氣搖搖手:"沒事,奶奶,我是有點事要請教邵先生。"他也忘了邵靖的忌諱,一直把他拉進他的臥室才鬆手:"我,我今天在醫院看見一個奇怪的東西。”


    邵靖滿臉忍耐的表情,一等小麥鬆手就拉了拉衣袖:"什麽東西?”


    "一隻紅色的毛皮手套!"小麥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那手套居然會長的!你說,醫院裏不可能讓住院的病人還戴著紅手套?那是不是說明這東西別人看不見?”


    "有可能。"邵靖看看小麥,"還不錯,你能意識到這一點。一般剛剛知道自己有陰陽眼的人都不會有這種自覺。”


    "那這是什麽東西?那女孩跳自殺了,會不會跟這東西有關?我覺得厭食症不可能自殺的?而且她住院頂多才半個月?就算是厭食症自殺,也不能發展這麽快?”


    邵靖沉吟:"像紅色手套的東西?這我得親眼看看才能判斷。”


    "那我們現在去醫院,說不定還能看見!”


    邵靖被他拖著走,表情很不好看:"人都死了,看也沒用。”


    "萬一它再去害別人呢?"小麥一心都想著那詭異的手套,絲毫沒有注意到邵靖的反應,拖著他硬是走了。


    等兩人趕到醫院,屍體已經被抬走了,地上用黃線隔離開來,有幾個病人在旁邊還在議論。小麥湊過去問:"跳的那個--呢?”


    "抬走了。"這時候還站在這裏的病人自然個個都是八卦能手,"放太平間裏了。好好一個姑娘,怎麽就跳了呢?她爸媽正在院裏鬧,要跟醫院打官司呢。”


    "跟醫院打官司?不是病人自己跳的麽?我可是在三看見的,啥事沒有這姑娘就自己從病房裏衝出來跳了了,護士都沒反應過來。”


    "那誰知道呢?反正病人是在醫院裏跳的,總要跟醫院鬧鬧的。再說一個厭食症,怎麽就會跳呢?醫生怎麽治的?這也有問題啊。”


    小麥覺得這幾個人分明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兒大,邵靖卻慢悠悠地□來一句:"厭食症是什麽病?就是不吃飯?”


    總有些人就覺得自己懂得比別人多,巴不得有人來請教,邵靖這一句話,馬上有人滔滔不絕地開始講厭食症是什麽什麽症狀,最後多麽多麽可怕…………邵靖等他告一段落,又慢悠悠地問一句:"那跳的是幹什麽的,怎麽就得了厭食症呢?”


    "聽說是個啥模特公司的,模特嘛,都嚷嚷著減肥減肥,最容易得這個病了。”


    "我聽說是叫心海模特公司,專門給人拍婚紗照那種模板的。"另一個人不甘寂寞也插話進來,"別說,我好像還真在婚紗一條街上看見過這姑娘的照片。”


    "你真看見過?我看婚紗照上人都一個模樣。"這一個非要較真。


    "當真的,我可不會看錯,不過哪一家婚紗店的就忘了。"那個也嘴硬到底。


    邵靖聽聽沒有更多的有價值消息了,於是隨便一點頭,拖著小麥離開了。


    "現在怎麽辦?"小麥眼巴巴地看著邵靖,"去太平間?”


    "醫院能讓你隨便進太平間嗎?"邵靖瞥他一眼,"你好好想想,那女孩還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小麥努力回想:"她精神好像很不穩定,她媽媽問她一句要吃什麽她就像發瘋似的又踢又叫……當時護士給她打了鎮靜劑,她睡過去之後我覺得那手套動了一下。當時那手套就到手肘,但是她跳下來之後我看見手套的長度已經到肩頭上……”


    邵靖搖頭:"不是這個。你想想那女孩的舉動,不要光想手套。手套隻是個外形,你想想她有沒有別的反常舉動?”


    "我就當時在病房裏呆了幾個小時,她……"小麥正想說沒看見什麽別的反常舉動,突然想起了那個米餿西魯,"對了,當時她嚷著要米餿西魯!”


    邵靖眉頭一皺:"什麽東西?”


    "米餿西魯,就是這個發音,我打工的那家店裏有人說這個是大醬湯的意思,但……我也不知道那女孩喊的究竟是不是這個意思……”


    "大醬湯……"邵靖沉吟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得去找她的父母問問。”


    "怎麽問?"小麥覺得很難。人家剛剛死了女兒,難道去問他們:你女兒有沒有見鬼?


    邵靖瞥他一眼,自顧自往裏走:"跟我來。”


    女孩的父母果然坐在醫生辦公室裏哭,外頭圍了不少看熱鬧的。邵靖直接走進去:"我是晚報的記者,請問--”


    小麥目瞪口呆:你是晚報的記者?太能胡謅了?


    醫生一下子就有點慌了:"怎麽回事?你,請你出示一下記者證!”


    邵靖沒理他,直接對女孩的父母說話:"聽說你們的女兒在住院期間跳自殺了?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得,一句話就夠了。女孩的父母立刻拉著邵靖說起來,醫生想攔,邵靖索性把人帶出了醫院,在附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一句句問起來。離了醫院,女孩的父母也稍微冷靜了一些,說話也有條理了。小麥愣愣地跟著,聽著邵靖麵不改色地胡謅自己的身份,並且把話題引導到他想要的方向上去。女孩果然是心海模特公司的平麵模特,一直做得不錯。模特這一行吃的是青春飯,競爭也比較厲害,所以精神壓力是有的,為了保持體形也一直在節食,但搞到厭食症這地步卻是大家都沒想到的,更沒想到她會跳自殺。


    "婷婷壓力大呀!"女人說著說著又哭起來,"得病前那段時間她就說,公司裏來了幾個新人,競爭厲害。我們沒放在心上,說這一行幹不長久的,不行咱們就改行做別的。可是婷婷要強,說是一定不能讓人比下去……我們也不知道,她最後會成這樣子……”


    男人發狠地說:"就算厭食症,也沒有跳的道理,肯定是醫院治得不好,記者同誌,你可一定要給我們寫出來,我們要告他們!”


    邵靖沉吟了一下:"心海公司裏有沒有出過國的模特?比如說去過日本的?”


    夫婦兩人對看了一眼,都搖了搖頭:"不知道。”


    送走了夫婦兩人,小麥瞪著邵靖:"人家讓在報紙上寫呢,你怎麽寫?”


    邵靖毫不在意:"就算是記者,寫出來的稿子也未必一定能發。”


    "可是,可是他們以為你是記者,希望你能……他們死了女兒,你這麽騙他們,合適麽?”


    邵靖聳聳肩:"人死本來就跟醫院沒關係,難道你希望他們去告醫院?”


    小麥覺得他說的都是歪理,但偏偏又沒法反駁,隻好說:"反正這樣不好。”


    邵靖瞥他一眼:"你想不想弄清楚那手套的事了?”


    小麥隻好閉嘴。


    邵靖看他不說話了,似乎滿意了點:"走。”


    "去哪兒?”


    "心海模特公司。"邵靖轉身就走,小麥趕緊跟上去:"你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猜到了一點,要去證實一下。”


    "猜到了什麽?那手套是什麽東西?是鬼嗎?”


    "不是鬼,不過,也可以算鬼。那種東西叫飯綱使。”


    "什麽使?”


    "飯綱使。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管狐。”


    "管狐……"小麥好像聽過這名字,"是不是把狐狸的魂魄裝在竹管裏?”


    "不是裝在竹管裏,隻是讓它依附在竹管上,容易攜帶罷了。”


    "管狐看起來就是隻手套?”


    "管狐依附人做祟就是從指尖部位開始的,通過皮膚侵入人體,所以你看見的手套大概就是管狐大麵積侵入皮膚的跡象。具體情形因人而異,與看的人眼睛也有一定關係。”


    小麥摸摸頭,還是不怎麽明白。自打上次給邵靖做過一碗麵條之後,他感覺邵靖對他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這要是以前,根本不會說這麽多話,所以他也就敢再追問下去:"管狐--會讓人得厭食症?”


    "不。管狐主要是使人心智混亂脆弱,導致精神分裂甚至自殺。不過被管狐附身之後,普通的飲食就不感興趣,轉而喜歡食用大醬湯,表現出來的就跟厭食症症狀差不多了。”


    小麥把他前後的話聯係起來想了一下:"這東西不是中國的?大醬湯--"是日本的東西?


    "對,這東西是日本的,本名叫飯綱使,管狐是中國的叫法。去心海公司看看,如果有去過日本的模特,那嫌疑就是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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