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腥味兒越來越重,小麥聽見一種輕微的沙沙聲,他環顧四周,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四周出現一群密密麻麻的小蜘蛛,個頭也不大,杏核大小,然而身上顏色極其鮮豔,紅黑兩色相間,身體正中還有一條淡金色條帶,陽光下閃閃發亮,看得小麥後背一陣發麻。(.)往往有毒的東西就是這樣,毒性越大,顏色越鮮豔,倒不在個頭大小,這些蜘蛛雖然小,但比起蠱道裏那些車輪般的大蜘蛛來,說不定更厲害。


    站在空地上被圍的蠱寨眾人也有些變了臉色,一個蠱師大聲說:"吳二叔,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如果想用這種辦法奪蠱王,當頭人,我們都不會服你!”


    吳二叔陰惻惻地笑了一下:"是嗎?"話音剛落,他忽然抬起煙筒朝那個蠱師一指,一點金光閃電一樣從煙筒裏射出來。那個蠱師也立刻一甩手,從袖子裏甩出一道烏光。兩道光在空中相撞,小麥看得清清楚楚,金光從烏光這一頭進去,那一頭穿出來,烏光墜地,金光則直射到了那個蠱師的額頭上。地上躺著一條小孩手臂粗細的蛇,連頭帶尾有三尺多長,也不知道怎麽能在那個蠱師緊窄的袖口裏呆得下。蛇全身烏黑,隱隱有淡銀色的花紋,但是現在已經被從頭到尾破開了,肚子朝上,流出來的不是知是腸子還是什麽,那破口比刀裁的還要整齊。蠱師的額頭上則停了一條極小的蜈蚣,通體金黃,背上卻有一對透明的像蜜蜂一樣的小翅膀,長度隻有三厘米左右,細如線繩,觸須和腳更細得跟頭發絲似的幾乎看不清楚,可是那個蠱師臉色已經慘白,站在那裏動都不敢動一下。


    小麥看得後背上直發毛。這世上哪有長翅膀的蜈蚣,更不可能像閃電一樣來去,這東西就是蠱嗎?


    邵靖低聲說:"這是金蜈蠱,這東西不像能聚財的金蠶蠱那麽有名,但毒性更大。”


    吳二叔斜眼瞥了邵靖一下,笑了一笑:"張少果然家學淵源。不過這金蜈蠱還有一個本事比金蠶蠱更強,就是能鑽到人腦子裏去,控製這個人的行動。"他說一個字,那蠱師的臉色就白一分,眼睛不停地向上看,就是不敢動一下。他旁邊的蠱師們一個個對吳二叔怒目而視,但也不敢輕舉妄動。


    邵靖倒笑了一聲:"是嗎?不過這裏這麽多人,你有多少條金蜈蠱呢?”


    吳二叔臉色一沉,也不知他做了什麽動作,金蜈蠱在那蠱師的額頭上慢慢調轉身體,將頭朝向邵靖的方向,微微振動翅膀,似乎要飛起來。小麥緊張地捏了把汗,邵靖卻像沒看見一樣,繼續高談闊論:"金蜈蠱極其稀有,正因其稀有,才不常為人知。吳老先生能煉出金蜈蠱,可見在蠱術上的造詣非凡。然而即便強如吳老先生,估計也隻有一條金蜈蠱而已。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這種頂級蠱蟲,也不可能兩條三條甚至更多條的共存。可是這蠱寨裏不肯依附老先生你的蠱師少說也有近百人,這一條金蜈怎麽能把所有人的行動全部控製呢?”


    吳二叔臉色陰沉,狠狠地瞪著他,手微微抬起,金蜈蠱挺起上半身,像蛇要出擊之前的動作一樣。邵靖視若無睹,繼續說:"所以你老先生本來可以一下子就控製這位蠱師,但你沒有,就因為蠱一旦進入他身體,矛盾就要激化,如果真動起手來,你未必就有勝算。而把蠱停在他頭上呢,則能直到震懾的作用,讓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他諷刺地笑了一下,倨傲地又拋出一句話,"所以你的金蜈蠱,其實是用來嚇人的,並且,也隻能用來嚇人。”


    吳二叔被他氣得麵目改色,卻當真不敢動手。邵靖說得半點沒錯,金蜈蠱雖然懾人,卻隻有一條,他沒有立即殺死那個蠱師,也正是為了震懾眾人。他是不願意來場混戰的,雖然他占優勢,但畢竟反對他的蠱師更多,真要是硬拚,他即使能取勝也是慘勝,蠱寨裏要是死掉一大半人,那蠱寨頭人這稱號就是個光杆司令,還有什麽意義呢?


    小麥心裏仍舊不踏實,低聲說:"你小心點,他要是惱羞成怒,會對你動手的。"就那隻金蜈蠱的速度,簡直像閃電一樣,太快了,體形又小,恐怕子彈都打不中。


    邵靖冷冷一笑,手槍在指尖上轉了一圈,漫不經心地說:"蠱,說到底也是一種精怪,越是高級的蠱,越與精怪相近。對付這種精怪,槍沒有什麽用,但張家的誅妖雷,還是有用的。”


    吳二叔冷笑一聲:"張家的誅妖雷?好大的口氣!”


    邵靖用腳尖踢了一下他麵前那個淺坑裏焦黑的長條東西,仍舊漫不經心地說:"是嗎?"他腳尖這麽一踢,那一長條就散了開來,像燒過了頭的木炭似的,斷成一截截的,勉強能看見幾條足在伸展著,一碰,就像芝麻糖似的碎了。


    這是另一種震懾。說實在的,那粉碎的蠱屍給了所有蠱師極大的震動,自然也包括吳二叔。他臉上陰晴不定,片刻之後冷笑了一聲:"好,我倒要看看,張家這誅妖雷到底有什麽奧妙。"看不出他有什麽舉動,四周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金帶蜘蛛立刻變化了隊形,向邵靖和小麥包圍過來。這一片蜘蛛怕不得有上千隻,地麵上立刻像鋪了一層繡著金花的地毯,在初升的陽光照耀下實在是很漂亮,可是,那毛茸茸的蠕動看一眼就隻會叫人毛骨悚然。


    小麥和邵靖背靠背站著,小麥低聲說:"怎麽辦?這麽多!”


    邵靖緩緩展開雙臂,冷冷地說:"這不過是些低級的精怪罷了,沒什麽可怕的。”


    小麥懊惱地說:"軒轅鏡還在背包裏……”


    邵靖嘴角露出傲然的笑:"不用軒轅鏡!”


    金帶蜘蛛不停地向前推進,一直湧到小麥和邵靖身邊一米左右,形成了一個大圈。吳二叔慢條斯理地把竹煙筒舉到嘴邊,忽然吹了一下,吹出一個尖銳的聲音。一刹那間,所有的蜘蛛八腳齊動,這條可怕的地毯頓時波動起來。邵靖陡然一聲長嘯,雙手一分,兩張符紙從他手中左右飛出,轟隆之聲連續不斷地炸響,震得人耳朵都嗡嗡作響。一連串十道雷擊連環落在蜘蛛群裏,所到之處肢體橫飛,焦糊一片,蛋白質燃燒的味道令人作嘔。


    小麥不由自主地要伸手去捂耳朵,眼角餘光卻看見雷電光閃中一點金光飛射而來,正對邵靖左太陽穴!


    金蜈蠱!小麥本能的反應比腦子轉得還快,伸上去要捂耳朵的兩隻手下意識地猛往旁邊一伸,像拍蚊子一樣--啪!


    雷聲餘音轟響,邵靖已經臉色大變,猛地抓住小麥的手:"你--感覺怎麽樣!”


    小麥茫然。那一刻他隻記得不能讓這隻該死的蜈蚣鑽到邵靖腦子裏去,直到現在他才想到自己,頓時覺得後背都涼了--如果這蜈蚣鑽進他腦子裏去,那他會變成什麽啊!這想法讓他全身都木了,手掌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也許是蜈蚣鑽進去半截的身體?小麥越是想感覺越是感覺不到,他緊合著雙手,死也不敢分開來看一眼,生怕看見一條蠕動的尾巴。果然,吃蘋果的時候最可怕的不是看見一條蟲子,而是看見半條……


    "小麥!"邵靖拚命去掰他的手,"讓我看看!”


    小麥嘴唇微微顫抖著,瞪眼看著邵靖,甚至不太能理解他到底說了些什麽,不過最後,他還是放鬆了力量,讓邵靖慢慢掰開了他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小麥的雙手上,隨著雙手慢慢張開,小麥第一個瞥見縫隙裏一點金色,頓時腦子嗡地一聲,整個人都僵了。邵靖低聲說:"別怕,總會有辦--"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小麥攤開的手掌上,躺著一條金色的蜈蚣,身長三厘米左右,細如線繩,觸須和步足更是細得幾乎看不清,然而--它是扁的。在扁扁的蜈蚣旁邊,有幾點可疑的綠色液體,粘稠、渾濁,還有極少量的半固體物。


    凡是眼睛能看得清這條蜈蚣的蠱師們全部倒抽了一口冷氣,幾秒鍾後,才有一個蠱師喃喃地說:"死了?他把--金蜈蠱拍死了?"連邵靖都用一種無法形容的表情看著小麥。他剛才誅滅一條普通的蜈蚣蠱就用了誅妖雷,小麥居然就像拍蚊子一樣,把金蜈蠱給拍死了?這簡直是--不忍直視啊!


    小麥愣愣地看著手掌裏那條被拍扁的金色蜈蚣,在確定這東西並沒有哪個部位鑽進他的皮膚裏去之後,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情景。似乎那條飛蜈蚣在衝到邵靖麵前的時候忽然停了一下,所以讓他一巴掌拍中了。但是就這麽把它拍死了?這也太……


    吳二叔的臉色難看得像被人硬在嘴裏塞了一泡狗屎。花費了十餘年心力煉出來的金蜈蠱,現在就像隻草蚊子一樣被人隨手拍得肚腸爆裂,這對於一個蠱師,簡直是奇恥大辱!邵靖眼看他要暴走,立刻把小麥往身後一護,雙手一張,手指裏夾了四張雷符,嚴陣以待。這一會兒,剛才被金蜈蠱震懾住的蠱師們也都動了起來,各自召喚自己的蠱蟲,跟著吳二叔的人馬自然更是擺出了動手的架式,空氣裏腥風大作,草叢中樹枝上也不知從哪裏湧出來無數毒蟲,看得小麥毛骨悚然。


    眼瞅著一場蟲蟲大戰就要開始,忽然從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竹笛聲,聲音柔和明亮,若斷若續,聽在耳朵裏十分舒服。頓時,滿場的蟲子竟然全部靜了下來,片刻之後,像潮水一樣退得幹幹淨淨。吳二叔一夥人全部麵無人色,被圍的蠱師們卻爆發出一陣歡呼:"老頭子回來了!”


    小麥踮著腳看過去,山路上果然有個人,背著個竹簍,嘴裏銜著一根隻有拇指長的竹哨,一邊吹,一邊向蠱寨走來。小麥一直以為老頭子一定是個白發蒼蒼,走路都要扶拐杖的"老頭子",萬萬沒想到隻不過是個五十多歲的人,甚至比吳二叔還年輕。他吹著竹哨走到空地上,環視四周:"吳二,你這是要做什麽?”


    吳二叔到這會是再也沒有想法了,把心一橫,也不遮掩,幹脆地說:"我想要蠱王,做蠱寨的頭人!”


    老頭子轉動著手裏的竹哨,淡淡地說:"你十八年心血煉出了金蜈蠱,在蠱寨裏已經是頭一份了。如果按蠱蟲的級別來說,你已經可以做頭人了,為什麽不直說,反而用這種辦法?”


    吳二叔表情有些扭曲,祁任大嘴巴,張嘴就說:"老頭子,吳二叔的金蜈蠱已經被拍死啦!”


    這次連老頭子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拍死了?"要知道蠱是可以殺死的,但老頭子這幾十年也沒聽說過有什麽蠱是被"拍"死的。


    小麥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趕緊把手掌上那條死蜈蚣抖到地上。邵靖不動聲色地又踢了一腳,把蜈蚣踢遠了點。老頭子看看地上的蜈蚣,再看看周圍焦黑的蜘蛛屍體,又看看邵靖。邵靖收起雷符,微微躬身:"晚輩江西龍虎山張家六十三代長孫張靖存,見過蠱寨頭人。”


    老頭子微微點了點頭:"原來是張大少,難怪了……"他沒說難怪什麽,但邵靖已經聽出他是誤以為拍死金蜈蠱的是他,於是也不辯解,指了指小麥說,"家祖有封信,本是托前輩為他續命延壽,但因為貴寨內亂,我們都被困在此處,不得已在貴寨有所冒犯,還請前輩見諒。”


    老頭子笑了笑:"果然是龍虎山的子弟,溫文知禮。蠱寨內亂,幸而沒有傷及無辜,我要感謝大少才是。”


    吳二叔險些被氣得閉過氣去。"溫文知禮",他真不知道這話說的居然是邵靖,就在幾分鍾前,邵靖還倨傲地說他的金蜈蠱隻是拿來嚇人的,再往前一點,還說過他當了頭人也活不了幾年,這就是老頭子嘴裏的"溫文知禮"的張家子弟?


    邵靖可不管他氣成什麽樣,仍舊恭敬地說:"哪裏,前輩這麽說,晚輩就不敢當了。本是來拜請前輩出手相助的,前輩不嫌我在蠱寨撒野,已經是萬幸了。”


    老頭子笑了一聲,點點頭:"好。我跟張家主也有三十年沒見了,倒也時常想念。讓我先把自家這點事辦了,再跟大少聊聊。"他回過頭來,目光在跟隨吳二叔的蠱師們身上一掠,"蠱寨的規矩,學蠱是為了什麽?”


    一群人噤若寒蟬,沒有一個敢出聲回答。吳二叔早橫下了心,這時候接口說:"用不著說這些廢話了,他們都是我帶出來的,有什麽事找我就是!”


    老頭子看了他一眼:"好,既然你願意擔罪,這些人就按寨規減一等處罰,凡是還想留在蠱寨的,自己去領罰;不想留下的,也按照規矩,把自己的蠱裝好放到蠱樹下麵來,可以讓你們離開。但是出去之後永遠不許再動用蠱術,否則不管到天涯海角,我都必取你們性命。”


    他說完就對小麥和邵靖招招手,又對吳二叔也點了點頭:"你們跟我來。”


    一場風波被老頭子幾句話就消弭於無形,小麥跟著他走上一條小路,忍不住回頭看看後麵,那些剛才還劍拔弩張的蠱師們正在散去,很想問一句,又強行壓下去了。邵靖卻沒有他這些顧忌:"前輩,蠱寨這算是一場大亂了,他們有心要害您,扣下了傳信的蠱蟲,任由您進入蠱道,難道就這麽算了嗎?”


    老頭子微笑一下:"蠱道我是必定要進的,而且我也活著出來了。至於那些反對我的人,總也要有個改過的機會,不能一概處死?對不對?”


    小麥終於忍不住說:"可是如果他們還想害您呢?這次沒找到機會,下次說不定還會下手的。”


    "這次是因為我前往蠱道,所以一些人自認為有了機會,但是這種機會可算是千載難逢的,下一次,他們就沒有這機會了。”


    小麥忍不住想,老頭子話雖然說得溫和,骨子裏卻透著股自信到帶點狂勁的傲氣,沒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眼空天下的人,如今棱角雖然被時間打磨得圓了,那一根根傲骨卻是改不了的。


    他們說著話,已經沿著彎彎曲曲的小道走了很遠,小麥一抬頭,發現小道盡頭是個山洞,整麵山壁都是黑色的,陽光照在上頭隱隱似乎有點點晶光,說不上哪裏有點眼熟。小麥琢磨了一下,一時想不起來,吳二叔的臉色卻越發的變了。老頭子腳步不停,帶著他們走進山洞,淡淡地說:"這裏就是蠱洞了,吳二,你不是一直想進來嗎?”


    吳二叔已經激動得不能自抑,渾忘記了他被帶進來是要接受懲罰的,隻顧著四處張望:"蠱王,蠱王在哪裏?”


    小麥看著這個蠱洞,卻呆住了。整個山洞都是那種黑色的石頭構成的,四麵石壁上浮雕著各種各樣的蟲子,有些特別突出的像蟲子又不是普通的蟲子模樣,怪異之極。小麥伸手指著那些浮雕,脫口而出:"這,這不是蠱道裏那個石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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