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雲采夜隻是望著這盞蓮燈,動也不動,什麽反應都沒有。


    燭淵見他這幅樣子就有些急了——傳承記憶裏,亞猶龍求愛不都是這樣幹的嗎?快接啊,接了你就是我的人了!難道你不喜歡我?


    “嗷桀——”燭淵嘶鳴一聲,催促雲采夜趕緊回神。


    雲采夜回是回神了,也笑著接過了千葉蓮燈,輕歎道:“原來是這樣。”


    蓮燈被雲采夜接過以後,頃刻間花葉便片片散落,化為熒熒粉塵在空中匯聚成一列藍芒小字:


    【緣若春風乍起,妙不可言】


    花葉成字,花蕊成種。


    黑漆漆的一小粒,靜靜地躺在雲采夜手心。


    燭淵:“……”這是什麽字?


    雲采夜笑著搖了搖頭,這詞還真配他和阿醜。不過眼下他更在乎的,是他手心裏這顆看似平凡無奇的種子——牽情花。


    原來這世間,竟還存有這花的活種!


    想到被關在鎮魔塔第七層的那位魔君,雲采夜眼睛一亮——魔界大能雖多,但也看看這大能是站在哪一邊的,牽情花既然尚存,也是時候去鎮魔塔看看他了。


    唇角一勾,雲采夜對燭淵笑道:“阿醜,我們等你鱗片長好了再回去吧。師傅現在帶你新的地方玩。”


    燭淵對於雲采夜的提議簡直求之不得,更何況雲采夜剛剛還接受了他的求愛!他每天都想和雲采夜單獨待在一塊,要是回了雲劍門,馬上就會有其他不相幹的人來打擾他們兩人了。還不如跟著雲采夜到處逛逛,反正隻要有他在,去哪都可以。


    雲采夜見燭淵隻是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眷戀地縮在他懷裏,並沒有出聲,便明白燭淵這是同意了。於是重新撐起白傘,禦劍朝鎮魔塔飛去。


    燭淵並不知道雲采夜要帶自己去哪,他隻知道雲采夜抱著自己飛了挺長一段時間。這期間雲采夜一直將他護在懷裏,替他遮去了所有風雨,等他重見天地的時候,發現他們浮空停在一座倒掛在天上的塔前。


    這座塔一共九層,塔底與雲層相接,每一層塔上的石壁雕畫,鏤窗石柵都極其繁複華麗,泛著幽幽紫紅邪光,莊嚴雄偉地倒矗在天上。


    這便是仙界第一門——鎮魔塔。


    仙界有三門,一門鎮魔塔,二門無上獄,三門雲劍門。但細細算來,其實隻有兩門,因為鎮魔塔無人可破,自塔落那天起,千萬年來從未有人能從此塔進入仙界,因此被譽為仙界第一門。


    而這鎮魔塔,是上古時期六界最後一位神祗——逸格上神所建。她收集了死在上古之戰中隕落的眾神屍骨,煉化修砌出鎮魔塔,並在塔內留下神柱秘境,成為支撐鎮魔塔的塔柱。


    要從此塔進入仙界,不能走塔階,必須進入塔牢。從一層打至九層,擊敗鎮魔塔內所有魔物,還必須通過神柱秘境的考驗,才能到達仙界。


    鎮魔塔對六界開放,歡迎各界任何人進入塔中挑戰。在前任天帝墮天之前,還有人能夠到達神柱秘境。那時雖然也無人能夠通過鎮魔塔,但也好過天帝墮天之後,幾乎無人再能打過八層的局麵。


    雲采夜也去過鎮魔塔,渡生劍便是他從第八層的劍塚中取出的。


    可他卻過不了第九層。


    因為鎮魔塔第九層,關押的是墮天成魔的前任天帝縛君。


    但即便如此,雲采夜闖塔取劍這事也在仙界掀起了軒然大波。畢竟那時雲采夜剛入仙界,又因他的容貌太過出眾,仙界眾人其實隻是把他當著一個高級美人而已,並不指望這美人的劍能夠攪弄風雲。


    誰知道雲采夜第二天便去打鎮魔塔了,一打便打到八層,還取下了上古神劍——渡生劍。後來更是將幽都十二魔君之首葉離箏給鎖到塔裏去了,從此雲采夜劍神之名,傳遍了仙魔兩界每一個角落。


    “阿醜,我們到了。”雲采夜望著鎮魔塔,抬手輕柔地摸了摸燭淵的腦袋,然後把手一鬆,讓燭淵垂直落了下去。


    燭淵一下子就懵了,他現在還不能飛啊!


    雲采夜在放開燭淵之後,自己也收起了渡生劍,撤去靈氣,讓自己自由降落。燭淵以為他怕是要摔死了,誰知道才過了幾瞬,他又被雲采夜抱住了。兩人沒有落入看不到底的深淵,而是安安穩穩地站在鎮妖塔大門前的平坦青磚地上。他把頭從雲采夜懷裏探出來,卻隻能見到鬼氣森森的塔周邊,正發著黃色幽光的石燈,除此便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了。


    “嚇到沒有?”雲采夜親昵地靠過來柔聲問道,“我們這幾日便在這裏住下吧,為師剛好可以教你識字。”


    燭淵這一刻才深刻地認識到,他在他師尊眼中,原來就是個文盲。


    雲采夜徑直向前走著,鎮魔塔塔周圍隻有衝天的鬼氣,毫無生息。威嚴的朱砂石門宛如吃盡萬年來無數妖魔的血肉般鮮紅欲滴,雲采夜握住雕刻有鬼麵羅刹的青銅門環,輕輕扣了扣。


    少頃,重如千鈞的朱砂石門隨著沉悶的響聲逐漸被打開了,一個粉琢玉砌的小女娃,提著一盞石燈籠,就站在塔中,麵帶微笑地看向雲采夜和燭淵。


    “采夜上仙!”那稚女瞅見雲采夜,眼睛一亮,雀躍不已,“咦?采夜上仙你抱著什麽啊?”


    “夕葉,好久不見。”雲采夜眉眼含笑,走到落夕葉麵前,摸著燭淵脊背為她介紹道,“這是我小徒弟。”朱砂石門在他進塔之後,轟然一聲巨響,緊緊地闔上了。


    “喔,他很可愛。”落夕葉抿抿唇,沒有過多關注燭淵,反倒用手捏著自己的衣角,有些羞赧地說道:“采夜上仙你又來闖塔嗎?還是你是來看夕葉的?”


    “我是來找你爹爹的。”雲采夜笑著,從錦囊袋裏掏出一串小糖人遞給落夕葉:“不過我給夕葉帶了好吃的東西。”


    落夕葉看到糖人,笑容更豔了。她接過糖人,舔了一口說道:“爹爹在藏書閣!夕葉給你們帶路!”


    說罷,小跑著向前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喊著:“爹爹,爹爹,采夜上仙來看你啦——”


    雲采夜抱著燭淵快步跟上,在穿過幾個石門拐角後,終於見到了鎮魔塔塔主——墨魔浮雲枝。


    他浮在空中,一身白衣輕輕蕩著,灰白色的長發被一根紅繩隨意綁在腦後,在他周圍,無數淡色宣紙如飛葉般穿梭旋轉著,每轉過一圈,宣紙上便會落下幾行黑字。


    “爹爹!你別寫啦!快看看誰來了!”落夕葉將他們帶到藏書閣,她的聲音宛若七八歲的幼兒,動聽清脆,帶著稚童特有的靈氣。


    聽到落夕葉的聲音,他便將白紙收起,緩緩降到地上,抬眸望向雲采夜和他懷裏的燭淵:“劍神大人好久不見,這次也是來押送妖魔的?”


    “……怎麽這次對妖魔如此溫柔?”浮雲枝嘀咕著,走到雲采夜麵前,伸出雙手看著燭淵說道,“把他交給我吧。”


    燭淵眯了眯紅眼,抬爪抓緊了雲采夜的衣衫。


    “雲枝上仙誤會了,這是我小徒弟,燭淵。”雲采夜哂笑,抱著燭淵解釋道。他經常送些妖魔鬼怪來鎮魔塔,而鎮魔塔百年千年裏都很有仙人來此,他收徒的事想必還沒傳到浮雲枝耳朵裏。


    “哦。這麽醜的徒弟啊……”浮雲枝眉毛一挑,“不必喊我上仙了,我們都見過多少次,還來這些虛的幹嘛?”


    雲采夜裝作沒聽見他前一句話,含笑應了一聲:“是。”


    “你不是來押送妖魔的,那是來幹嘛的?”浮雲枝將沒寫完的宣紙鋪開,放到地上晾幹,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是來帶一個人走的。”雲采夜走上前伸出右手,攤開手掌。


    一粒光滑的黑色種子在他手心靜靜躺著。


    這枚種子雖然黑得出奇,和燭淵有得一拚,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卻偏偏讓浮雲枝瞪大了眼睛驚道:“牽情花?!你從哪找到的?”


    “我小徒弟送我的。”雲采夜柔聲道,桃花眼卻微微眯起。骨墨把他的徒弟弄成這幅慘樣,他若是一直待在魔界,他就不去找他麻煩,但若是他跑出來了……就別怪他劍不留情。


    “喔,既然你有花種,那你確實可以帶他走了。”浮雲枝點點頭,又搖搖頭歎了口氣,“他這些年來,從一層打到第七層,把我這攪得是天翻地覆啊,不過他確實不應該待在這裏。走吧,我帶你去見他。”


    浮雲枝說完,就起身帶著雲采夜他們向藏書閣外走去。


    鎮魔塔的牆壁每隔七步遠,便有一盞浮空石燈,裏麵點的是鮫人脂做的燈油,永不熄滅。但即便如此,塔內還是一片漆黑幽暗,充斥著不可名狀的森冷之氣,仿佛這些永夜燈隻是擺設一般,沒有一點照明的作用。


    浮雲枝帶著他們穿過陰暗的廊道,走到一堵石牆前,牆上刀削斧鑿地刻著三個大字:鎖千秋。隻看這三個字,便覺衝天的煞氣鋪麵而來,浮雲枝站在字前扯著脖子,喊落夕葉:“快來幫爹爹推門。”


    落夕葉原本跟在他們身後慢慢舔著糖人,在聽到浮雲枝的呼喚聲後連忙三口兩口把糖人吃了,含糊不清地回道:“爹爹夕葉來了——”


    她小跑到浮雲枝身邊站定,深吸一口氣,握拳道:“爹爹我準備好了!”


    浮雲枝摸摸她的腦袋,然後閉上眼睛,瞬變成一汪黑墨,傾覆上牆,流滿了刻字的凹槽。霎時,封魔塔塔頂露出衝天的紫光,在六界之中一閃而過,但能看到這抹紫光的人都會知道——封魔塔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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