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高的體溫令蘇魚在熟睡時被燒醒。她睜眼,大腦昏沉遲鈍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鼻間的呼吸是熱熱的,這讓她不滿足於用鼻子呼吸,張開嘴呼吸的時候,這種冷熱不均的感覺就更明顯了。她口腔中的溫度是滾燙的。她的身體仿佛成為了一座氣體加熱廠,將微冷的空氣吸入身體,然後排出溫暖有熱度的氣體。


    蘇魚把手背貼在額頭上。真燙——她皺皺眉。自從她身邊的親人離開之後,蘇魚就很少生病,似乎她心裏下意識地知道,她生不起病。不是因為醫費,而是因為在沒有人陪伴的情況下生病會更令她感受到孑然一人的孤獨。


    蘇魚咬牙撐著自己坐起身,開始一件件地穿衣服。發燒的時候,人體似乎特別地懼冷,於是,她穿衣服的速度不由地快了些。


    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什麽退燒藥……她現在的溫度應該燒得挺高了,物理降溫已經不管用了。她需要退燒藥,然後多喝點水,加快體內的新陳代謝和循環。


    蘇魚一開門,眼前不是寬敞的過道,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向上,直到對上那人的眼睛,愣了一下,才開口,“你這裏有藥嗎?”她不想拐彎抹角的,這種東西要是不問他,她自己是決計找不到的,更何況她現在發著高燒,就算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可能她連藥盒子都沒見著腦子就被燒糊塗了。


    男人卻置若罔聞。蘇魚現在看上去明豔、溫暖無比。她臉頰邊泛著淡紅,好像是在如薄雪的宣紙上暈染開來的,她現在口中、鼻間呼出的氣息更具熱度也更溫暖了。他敏銳的感官甚至能感覺到她的溫度,相當的溫暖。他現在隻要俯下/身,就可以抱住她,擁有這份溫暖。當然,隻是這樣還不夠,奪取她溫暖之下的血液,這樣她身體中的溫暖與美好就能一寸寸地流進他的身體。但僅僅如此,仍然是飲鴆止渴,他對她的*不會因此消退反而會在逐漸失去、崩潰的理智中劇增——


    所以他還不能,真的這麽做。


    蘇魚看著他抿著薄唇嚴肅又禁|欲的樣子,心下有些不安。她一直都覺得這個男人很奇怪,莫名其妙地出現——闖入她危險來臨的時刻,又莫名其妙地強迫她留在這裏。雖然目前為止,他沒有做出傷害她的事,但這並不意味著蘇魚會感激他或者因此信任他。


    不會。她完全不會。因為在這個宇宙裏,她隻有自己一個人,所以凡事她都要謹慎小心。


    “我生病了,需要醫生,或者是藥。”蘇魚再一次重複。但她並沒有望著他,也不會用那種希冀的眼神,她氣定神閑地說道。


    “病?”這個詞從來都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病是什麽?血族沒有病、老,隻有生死。


    蘇魚似乎也料不到他的回答竟然是這樣的,她頓了一下,才說,“就是,我覺得我身體很不舒服,很難受。”


    “哪裏難受?”脫口而出地問。


    蘇魚雖然驚異於他自然而然地問話,但還是支撐著病體回答,“我現在的體溫很高,很難受……”說著,蘇魚抬起手,以手背又試了試額頭的溫度——似乎和剛才的差不多,或者,又燒高了點?


    但不管怎樣,這下,他總該理解了吧。隻站了這麽一會兒,蘇魚也感到了疲累,她現在想簡簡單單地吃下一顆退燒藥然後睡一覺,醒來身體就好了。


    這時,她的額頭突然冰冰涼涼了起來。蘇魚抬眼,一眼不眨地望著他將手背放到她的額頭上,他一手又貼在自己的額頭上,皺著眉似乎很費解地自言自語,“確實是體溫太高了……”


    “不過,這樣也有可能不準。”


    蘇魚隻眨了一下眼睛,她就看見他近在咫尺的霽紅眸子,裏麵仿佛藏著無數顆星子。他的額頭貼著她的,冰涼得讓蘇魚在內心舒服地歎了口氣。蘇魚注視著他的眼睛,似乎在等待著他下一步的回答。他卻半闔著眸子,視線停留在她有些幹燥的唇瓣上。


    他想讓它恢複水澤,變成一瓣鮮紅欲滴的玫瑰。他慢慢地靠近,驀地,他就清楚地見到她嘴巴的一張一合,這令他越發煎熬的同時,他也聽見了蘇魚再一次的詢問。


    “有藥嗎?”


    他的吻擦過她的臉頰。


    ……………………


    顯然,異星球的城堡中自然是不會有人類的一盒小小的退燒藥的。蛇人——也就是當年的那條小黃金蟒,以後我們就稱之為小黃金了。小黃金為了再一次表明自己的忠心,於是接連幾次請來了德列特恩星球上的名醫。可惜幾次三番,小黃金請來的都是本族的醫生——在地球人眼裏,即為獸醫。


    所有的名醫(獸醫)對於蘇魚的這種狀況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給出的意見紛紛是,“剃毛吧姑娘剃完毛渾身就舒暢了還不會捂出痱子虱子蚤子。”鑒於以上名醫都是年老經驗豐富者,而獸族老化之後眼睛通常是看不見的,所以也不能就斷定它們是誤診。


    蘇魚:“……”


    幸而,最後一次,小黃金終於靠譜了一次。蘇魚見到那醫生被小黃金威脅著來到她身前,這次的醫生,是類人的模樣,蘇魚隱隱覺得這位醫生似乎是人類。


    果不其然,醫生拿出了聽診器和溫度計,測量好之後,又詢問了蘇魚幾句,就說,“幸好這一次我身上帶了常用的退燒藥。”他把那盒藥拿出來,遞給蘇魚,並交代了她一日幾次,若是燒退了就可以不用再吃了。


    小黃金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氣。還好這次沒錯。


    “醫生。你也是地球人?”


    醫生一邊收拾東西,聞言動作停頓了一下,轉而看她,“是的。”


    “他本來要去以撒星球,被我在太空港攔住了。”小黃金天真無邪地解釋道。


    醫生神情戚戚,“也不知道現在過去還能不能買到以撒星球的車票了。現在大批各種族的學生返回以撒星球的學校裏,車票很緊張啊。”


    以撒星球是銀河係內的學院星球之一。所謂學院星球,就是指這顆星球上的學院數量之多,且麵向全星係招生。因為是學院星球,所以去往以撒星球的車票在學生返校高峰期的時候是一票難求的。蘇魚也因為如此,而選擇提前幾日出發,沒想到中途除了這些事,現在一拖再拖,再這樣下去,她很難趕上新生的慶典了。


    蘇魚想了想,目光停在男人的身上,而他正低頭向醫生詢問蘇魚各種生病的症狀、藥的用量和時間等等細節。他極為好學地問醫生有關於人類的常見病種與不常見病種與致命病種,醫生粗略地說了些,然後推薦他去看一些有關於這方麵的書籍,並報出了幾本書的名字。


    他全一一記下了。記在心中了。


    待到醫生被小黃金送走的時候,他才轉身去查看她此時的情況。


    “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他向她走來。


    “您的計劃裏,有送我離開這一條事項嗎?”他冷不防蘇魚這麽問。蘇魚的神情很平靜,幾乎感覺不出她這是質問的口氣。


    “你現在的身體,就算全身裹著最嚴密昂貴的宇宙服,都不能在太空中多呼吸一秒鍾。你要拖著這樣的身體去哪?”他抬了抬下頜,目光卻越過她看向別處,蘇魚朝著他的方向看去。那裏是隱匿在黑暗中的古柩。


    “要去那裏麽?”


    簡而言之,他的話就是委婉又毒辣地問她,你要找死嗎?


    “睡一覺,休息兩日,觀察過後沒事,我再送你回以撒星球。”


    於是他再一次無視蘇魚眼中無聲的抗拒,抱起她走到房間,慢慢地將她放下,看著她陷入柔軟潔白的床鋪中,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她的眼神充滿了警戒懷疑與試圖掩藏的平靜。


    有一件事情,蘇魚是不知道的。那就是他比她想象中的要理解她。他一直清晰無比地能將她神情中那一層保護薄膜準確無誤地剝離。他一直都能透過她的眼睛,看見她的靈魂。她一定是內心一直認為自己處於極度不安全的環境中因而如此的,她從小就是這樣的,即便是她在和待她如己出的老夫婦的生活中,她也是一樣,一成不變地日複一日地偽裝自己。


    蘇魚從來都不知道。


    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心疼她。


    他現在還不能告訴她所有。他還不確定她對他究竟有多少感情。究竟他這幾年對她的陪伴,對她而言,是否也就真如夢醒過後就遺忘了。他很不確定。所以他需要幾場夢,來確認她的內心。他希望結果就是他心中所想的。如果不是,他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離開他。


    血族的愛,源於古老的掠食性。


    既然不成,那他就直截了當地進行掠奪。


    與其這樣束手束腳小心翼翼的忍耐,不如放手一搏。


    “希望你說話算話。”蘇魚眼睛直直地望著他。


    “自然。”他拉上了厚重的窗簾,關上燈,站在門口處忽然對她說了一句。


    “蘇魚,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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