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息曾因萬墟髓玉骨被毀去一切,如今也故意借至寶離間陶子恬三人,求道難,世上修士為奪寶殺人、反目之事不可勝數,而今這三人卻是輕易定下至寶歸屬,沒有生出半點矛盾嫌隙,令千息大感失望的同時,又隱約回想起當年,胥芳尚在人世時那種溫馨且無憂無慮的日子。


    千息總算放下芥蒂,吐出心口怨氣,他又對棺中人癡癡道:“我帶你逃亡百年,想來你也是累了,我不會將你完整地帶回靈動界,若是回到靈動界,想必還有一場紛爭,我不舍得你再跟隨我奔波了,我們……就此別了吧。”他手指一捏,一陣柔和的白光從白衣女子脊柱上發出,等光芒散去後,千息手中拿著一塊寒冰般晶瑩剔透的玉骨,棺中女子瞬間就散做塵土。千息用力閉上眼睛,也不朝陶子恬他們看一眼,棄如敝屣般就將萬墟髓玉骨打了出去。


    千息聲音疲了下來,“你們走吧……我想與她再說些話,那佘青與佘墨心懷不軌,你們不必理會,待我與胥芳告別,自然好生料理這兩個賤婢。”


    陶子恬道:“我等暫時告退,等宮主處理了事務,還勞宮主多走一趟,我等還需商談越界之事。”


    千息點了點頭,擺手算是應了。


    ……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千息不悅道:“我不是讓你離開嗎?”


    杜祖年向前跳了兩步,瞬息間化作人形,隻是他如今情況特殊,人形虛虛渺渺,仿佛下一刻就會消散。


    他走到冰棺前,像是與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道:“這便是蘭家後人。”


    “不,胥芳不是蘭家之後人,隻是嫁入蘭家,才被卷入這場紛爭。”


    杜祖年看向千息,他容貌不似千息那般叫人驚豔,卻也十分俊美,然而外人見著他,最先注意到的必然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神態與氣質,仙風道骨,邈若青雲,他的雙眼是勘破萬物後的深遠與寧靜,仿佛這天上的地下的,沒有什麽可以擾亂他的。


    千息這才正眼看杜祖年。


    杜祖年道:“我知道蘭家遭遇滅頂之災,然而天道好還,奉勸你一句,莫要連累無辜,以免來日再嚐惡果。”


    千息定定看了他片刻,慢慢扯出笑容,“你是擔心我泄露至寶下落,好利用陶子恬和鬱景容甩脫追殺之人?若我確實打這個算盤,你又能奈我如何?本座最是厭惡威脅之事,以你如今情狀,不過是一絲殘魂,又如何敢到本座麵前撒野?”


    千息也是懷著遷怒之意,雖然已經決定與胥芳訣別,然而他與胥芳相識千年,癡戀她數百年,如今眼睜睜看她化作一抔塵土,心裏恨不得叫天下蒼生全部為她陪葬,被杜祖年警告一通,又何來好臉色?


    “區區出竅小輩,著實狂妄!!”杜祖年語氣不怒而威,輕輕振袖,便將千息掀釘在牆上,千息隻覺得一股浩瀚之意穿透他的身軀直直射入他的神魂,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痛苦,而是整個神魂仿佛被生生撕裂,令他不由得尖叫,恨不得在地上打滾,以逃避這種痛不欲生的苦難。


    “夠,夠了!”千息不打算因為一時意氣把性命交代在這裏,抗爭不過後立即服軟,“晚輩失言,還,還請前輩恕罪!”


    九曲界以實力為尊,靈動界又何嚐不是?修士之間如若起了衝突,實力低微者低頭,也是稀鬆平常之事。千息還奢望為胥芳報仇,自然不可能意氣用事。


    幸而杜祖年收手,千息滾落到地上,粗聲喘氣,他回過神後又驚又怒,卻也不敢再激怒杜祖年,“……你……究竟是何人?”好歹他是出竅期修士,就算境界高於他的大乘期修士,神魂不全,按理說不可能一招就將他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杜祖年搖頭,“你無須過問,隻需銘記本座方才所說即可。”


    “前輩留步!”千息很是聰慧,雖然杜祖年身份不得而知,然而以他實力,卻願意以低級妖獸的身份在這九曲界屈就數年,必然是有所圖謀。


    “若晚輩猜得沒錯,前輩紆尊降貴留在這九曲界,莫不是看破天機,等候陶子恬二人?而以前輩近日種種行徑,前輩想要維護的,應當是鬱景容吧。”


    杜祖年沉默,然而他的衣袍無風自動,眼裏也慢慢浮出一絲殺機。


    千息敏銳,立刻頭皮發麻,當機立斷下跪道:“晚輩對鬱景容絕無惡念!晚輩借萬墟髓玉骨百年就突破出竅期,雖然無法將其煉化,但也同至寶有幾分感應。鬱景容初來此地,我便窺察到萬墟髓玉骨與他產生共鳴,這機緣合該是他的。何況……隻是景容出身於蘭家這點,我便不會傷他分毫。此前惡意行徑,不過是晚輩受至寶牽連,心中一口惡氣難以紓解,便逗弄了他二人,但絕無傷害之意!”


    杜祖年道:“隻要你不做傷天害理之事,本座也不會與你為難。”


    “不!晚輩雖不知曉前輩與景容有何淵源,然而景容出身蘭家,蘭家卻遭滅門之仇……”


    杜祖年冷笑打斷他,“本座不會為蘭家做任何事,蘭家當年背信棄義,行為不端,天道好還,蘭家傾覆,不無作繭自縛的緣故!”


    “蘭家上下數千條人命,莫不是都罪有應得?!”千息憤憤難平。


    杜祖年俯視千息,千息幾乎感到如置身深海中一般的窒息和壓力,杜祖年卻慢慢說:“世間之大,如今又有何人能抵消這罪孽,說自己無辜?”


    “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罷了。”杜祖年歎息,他聲音越來越遠,仿佛是隔了萬裏山巒,飄飛而來。


    “前輩!”千息還想懇求,眼前已經沒有杜祖年的身影,隻有一隻兔子,黑豆般的眼睛深深望了他一眼,眨眼就跑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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