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恬再次和瑞梵奇相見已經是戰場上,不過因為他資曆尚淺,隻是被安排在後方待命。


    巨鷹漫天飛翔,發出尖銳的鳴叫聲,瑞梵奇位於隊伍之首,黑色羽毛扇半遮掩著臉頰莞爾道:“我在這裏向神宣戰,而你們的大神使大人呢?該不會羞於來見我吧?”


    見瑞梵奇竟然膽敢侮辱偉大的大神使,地麵上的士兵與神職人員都異常憤怒,瑞梵奇卻搖頭道:“算了,解決了你們,我再去見他也是一樣的。”


    巨鷹黑騎士陣型頓時變化,瑞梵奇位於中間,黑色的裙擺隨著她旋轉而展開,隨之散落的是黑羽扇上的黑羽,那黑羽看似柔軟,實則取自巨鷹,從扇子上落下後根根鋒利,這第一擊就叫普通士兵險些亂了陣腳,幸而有神殿支持,一位神使揮舞權杖,憑空出現一個浪頭蓋了下去,將黑羽衝散。


    代表正麵勢力的神聖軍團剛鼓起士氣,隻聽瑞梵奇忽然仰天長笑,她的笑聲猶如錐子,一聲一聲紮得人頭痛欲裂。


    陶子恬竟然也受了影響,不由得按了按太陽穴。


    巨鷹乘這個機會從高空俯衝下來,將神聖軍團衝得四分五裂,所到之處收割無數生命,到處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濃稠的血液幾乎騰在半空形成血霧。


    陶子恬也是見過血的人,然而這樣殘酷的戰爭卻仍然讓他頭皮發麻,雖然上古戰場崩塌時也是慘烈,卻不像在這裏,普通士兵猶如牲畜一般被大批大批地屠殺。


    “太殘忍了,太可怖了,不是說神是無所不能的嗎?為什麽他不幫助我們?為什麽任由瑞梵奇屠殺我們?”陶子恬身邊同樣是待命的神仆抱頭哀嚎道。


    城牆上所有人都看著他,卻無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城外的殺戮在繼續,城內又湧出一批騎射手,呈包抄的陣勢向兩邊延伸,戰場另一端會合,箭矢浸泡過聖水,總算能破開巨鷹的防護,神殿人員也拋下平日高高在上的姿態,以幾位神使為首,數十個神官迅速組織有效的攻擊陣型,半空中魔法璀璨的光芒不斷閃爍,被擊落的巨鷹重重砸在地上,黑騎士剛起身,就不得不迎上神聖騎士的攻擊。


    然而不夠,遠遠不夠,每當戰局出現逆轉,隻要瑞梵奇出手,又輕易將局麵打回原樣。


    燃燒的火光,哀嚎的人聲,殘破的屍體堆成小山丘,血液將泥土浸泡得濕潤泥濘。一批士兵倒下,又有許多士兵從城內湧出,然而這不足以戰勝黑暗軍團。


    陶子恬心裏清楚得很,瑞梵奇境界是金丹期,雖然神使中也有金丹期修士,但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如果說瑞梵奇積累深厚,神使的修為簡直像用靈丹灌出來的,即便有聖水加持,也保不準什麽時候會轟然崩塌。


    如果神殿不能派出更有力的主心骨,瑞梵奇坐鎮下,神聖軍團根本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


    對於神聖軍團而言,短暫的曙光過去,迎來的是無盡的黑暗。數以萬計的士兵輕易在戰爭中喪命,任憑他們如何向神乞求禱告,死亡與絕望仍舊牢牢籠罩在他們頭頂,他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質疑——神真的眷顧他們?真的能夠拯救他們?每個士兵臉上都露出絕望和疲倦,在沒有休止的戰爭下,神官與神聖騎士也開始後繼無力。


    城牆上先前抱怨的神仆早就不知道逃往何處,戰場上站立的士兵越來越少,城牆也因為戰爭被轟得坑坑窪窪,就如同這個世界人們的信仰,正在戰爭中慢慢崩塌。


    陶子恬猶豫是否出手,插手異世界的事務原本不是他的本意,每個世界都有其發展,所謂因果是極為玄妙的東西,陶子恬越是在道途上行走,越對這些深信不疑。


    然而看著城外如此慘狀,城裏也有不少士兵的家屬,抑或是普通百姓嚎啕大哭,陶子恬摩挲著手指,心裏越發搖擺不定。


    卻在這時,瑞梵奇從戰場上退了出來,她腳下的巨鷹掠過中央州上空,神聖軍團一陣騷亂,他們以為瑞梵奇會對中央州平民下手,瑞梵奇卻飛往中央州更中心的地方。


    陶子恬還在猶豫,卻聽到有聲音在他腦海中道:“走吧,跟著我來吧,那裏不屬於你,那不是你的戰場,我知道你的疑惑,我也可以為你解答。”


    陶子恬一驚,這是……神識傳音?瑞梵奇竟然修練到這種程度?是誰教導她道法?


    因為瑞梵奇的離開,戰場形勢逐漸趨於平衡,陶子恬一咬牙,最後還是跟隨瑞梵奇去了。


    瑞梵奇降落在一座山頭上。


    陶子恬緊接著從大翅雀上躍了下來,追問道:“莫妮卡,你為什麽要引起戰爭?戰爭無比殘酷,你讓無數人因為你而家破人亡。”


    瑞梵奇疾步走了兩步,深深呼吸,平靜下來後道:“你知道關於我的故事嗎?所有人都知道瑞梵奇,一個邪惡的,挑戰神威的魔女,卻不知道莫妮卡·貝魯奇,一個貴族小姐,曾經生活得無憂無慮,有美滿的家庭,親密的戀人,可是這一切都毀在那個自以為是,將自己視為世界主宰的人手上。他奪走我的一切,我的家族、我的戀人、我的子民,將貝魯奇家族的城市變成一片荒蕪的森林,而那些被神蒙蔽的愚民,是導致這個悲劇的幫凶之一,他們甚至為貝魯奇家族的下場拍手稱快,隻因為神稱貝魯奇家族背神,而他們向來將神的話奉為真理。”


    “……”


    “我的眼淚,我的家人,又有誰會憐憫呢?”


    “莫妮卡。”陶子恬試圖安撫她,“那麽你打算怎麽做?你要將這些人屠戮殆盡?你要讓自己的痛苦延續到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我認為這不是你的本意。”


    “如果現在發生的這一切裏真有傷害你的罪人,那個罪人不是別人,而是……”陶子恬也不能確定,他對莫妮卡的事了解得還太少,隻是哈比鎮上救了他的姑娘,看上去明媚開朗,他認為莫妮卡心裏還有一塊幹淨柔軟的地方。


    “是神。”莫妮卡斷定道,然後吃吃笑了。她收起剛才脆弱的一麵,黑紅色的指甲隨著她手指打開而翩翩飛舞,豔麗的臉上露出笑容,“我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這既是一個了斷,又是一個開始。我知道那些你好奇的,你跟隨我來,一切答案都能浮出水麵。”


    陶子恬遲疑了片刻,點頭道:“好。”


    最高神殿。


    傑森又一次冒冒失失地衝進屋子裏,險些撞到鬱景容身上,“你要去哪兒?你知道神使召集神殿所有人員去至聖所外集合嗎?千萬別去,現在外麵亂成一團,聽說與瑞梵奇黑暗軍團的戰鬥形勢十分不利,最重要的是,我聽到幾個神仆說,神使的召集根本沒有經過大神使的同意,這其中或許有什麽端倪!”


    鬱景容的神態十分平靜,平靜到讓傑森覺得不可思議。


    門外有一個神官,兩個神仆找上門來,“塔爾·西恩加的住所?塔爾·西恩加去前線待命?”神官與身邊神仆確認陶子恬的行蹤後,看向鬱景容二人,“你們兩個是西恩加見習神官的仆從吧,跟我來。”


    傑森脫口道:“我們哪兒都不去!”


    神官很意外,接著又恥笑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嗎?卑賤的仆人,如果不是考克斯大人特地吩咐,你以為平日我會將你看做人嗎?”


    “你,你說什麽?!”傑森脾氣衝動,幾乎要掄袖子和這個狂妄的神官幹上。


    “至聖所外?”鬱景容此時出聲,他根本無需神官看守,徑自向至聖所的方向走去。


    傑森趕緊扯住他,“你瘋了?他們態度強硬,顯然不懷好意,連許多神仆都逃出神殿了!”


    鬱景容回頭看他,他的態度實在太平靜,平靜得仿佛這個世界沒有什麽事能驚動他,以至於有一瞬間,傑森也質疑自己是不是太大驚小怪……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和鬱景容一起來到至聖所門外。


    這原本是整個大陸上的禁地,沒想到此時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除了投入戰場的神使和神官,以及少數逃走的神仆,幾乎所有神職人員都被召集在這裏。


    眾神殿人員麵麵相覷,議論紛紛,場麵有些騷動。


    直到資曆最深的神使亨利·考克斯站出來,宣布道:“安靜——”


    人群注意力刹那間集中在亨利身上。


    亨利道:“諸位應該已經聽說了,神聖軍團與魔女的黑暗軍團在中央州外僵持不下,神殿與軍隊都是死傷無數,為什麽我們的敵人會變得這麽強大?為什麽我們會變得這麽羸弱?是因為神已經對他的子民失望透頂!”


    “現任大神使大人已經年邁,而克裏斯·艾弗森即將上位,成為神在這個世間新的代言人,事實上大神使大人早已不過問神殿的事務,這些年神殿重大決策都由艾弗森閣下決定,可是艾弗森閣下為神殿帶來什麽?他隻是一味地挖掘地底的魔晶,他的不作為,導致神殿在大陸的聲威不斷下滑,他的不作為,令原本權位至高的神殿有了如瑞梵奇這樣可以與我們分庭抗禮的敵人,這對於神殿來說是多麽大的恥辱?!”


    “我們是神的侍奉者,神殿的維護者,我們不能繼續再讓克裏斯·艾弗森敗壞神殿的名聲,我們必須重拾神對這個世界的信心,一切是為了我們的信仰——!!”


    至聖所中。


    神聖騎士彎下他高貴的脊背,誠摯道:“我尊貴的大人,亨利·考克斯這個狂妄之徒正在殿外汙蔑您的名聲,懇請您允許我帶領餘下的神聖騎士對他施加應有的懲罰。”


    克裏斯輕輕彎著嘴角,似乎這個消息完全沒有影響他,他看著自己的手指,輕聲說:“我忠誠的騎士,告訴我,將假冒的貴族成員送入至高神殿的罪人西恩加夫婦下場如何?”


    “我確定他們已經死在魔女的戰爭中。”


    克裏斯歎息,捏了捏鼻梁,又溫和道:“好吧,讓我來會一會那個亨利那個跳梁小醜。”


    克裏斯來到門外,恰好聽到亨利的宣言,大方地為他鼓掌。


    這清脆的掌聲在一片鴉雀無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眾人回頭,表情各不相同。


    亨利·考克斯負手而立,即使麵對他聲討的主人公,那個高高在上的準大神使大人,他也沒有表現出半分的心虛來。


    “這真是……一場令人驚豔的演說。”克裏斯微笑道。他穿著華麗的神袍,棕色的長發與灰藍色的眼睛本來並不張揚,此時卻也顯得鮮豔起來。克裏斯沉著地環顧周圍眾人,“那麽,各位神官與神使,也讚同亨利的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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