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儀嗤笑道:“區區一個靈根,維持靈動界至今,怕是靈氣早就枯竭了吧?”


    大光寶樹甩動樹枝,將陶子恬與鬱景容送去了別處。


    “景容,你可無礙?”陶子恬揣著心事,卻強自按壓了下去,他更擔心鬱景容,他察覺得快,鬱景容倒是沒有受什麽傷,隻是怕心裏的傷痛更甚。


    鬱景容難得露出恍惚的神態,看了看陶子恬,又抿唇沉默片刻,竟然低聲笑了起來。


    “景容?”陶子恬抱住他。


    鬱景容搖頭失笑,“我,好像想起了什麽。”


    “什麽?”陶子恬擔憂。


    “關於雲途,關於……元溪。”


    陶子恬:“……”


    垂儀竟然在短暫時間裏追了上來,鬱景容察覺到他的氣息,也沒有閑情再與陶子恬說那些有的沒的,帶起陶子恬就跑,恰好與跟著搜魂針尋來的蘭景合等人撞在一起。


    陶子恬雖然恨蘭景合,但眼下有更加緊急之事,也不敢耽擱,然而垂儀之能遠超他們想象,竟然是被他追了上來!


    陶子恬心裏一咯噔,若大光寶樹都不能阻攔他,又有何辦法能擺脫這次困境?


    “人倒是到齊了?”垂儀笑看著在場眾人。


    蘭景合本來沒有打算與垂儀交手,隻是打算探他虛實,然而罪人已經出現在他麵前,他朝思暮想就是這一刻,手刃仇人,又豈能輕易放棄?


    “你,就是白渺主人,我蘭家滅門之仇人?”


    陶子恬也還記得白渺,與鬱景容對視一眼。


    垂儀雲淡風輕道:“白渺不過是我一枚棋子罷了。”


    蘭景合道:“我蘭家與你有何深仇大恨?你不惜滅我蘭家滿門,還將鬱景容帶在身邊教導?白渺挑唆我與鬱景容衝突,也是出自你授意?”


    垂儀神情這才有少許變化,“既然是棋子,又如何知道我每一步的深意,景容由我親自教導,將來取他性命也唯有我一人能夠,你又是什麽東西,無論你與白渺那個賤婢,有何資格介入我師徒之間?”


    蘭景合大笑道:“這是我此事聽過最荒唐的笑話,師傅教養徒弟,隻為取他性命?你果然是為了萬墟髓玉骨而來!”


    “豈止是為了萬墟髓玉骨?”垂儀不再多費口舌,他伸手直取鬱景容性命,蘭景合如何能讓他如願?飛身上前,祭出棲霞鼎來。


    “區區凡物,能奈我何?”垂儀搖頭,顯然不把蘭景合放在眼裏。


    鬱景容道:“大光寶樹亦不能助我等離開,不如孤注一擲,與蘭景合暫時合手。”


    陶子恬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


    此時蘭家其餘人,包括千息也都出馬,照理以鬱景容潛力,加上蘭景合手中不俗的法寶,又有數名出竅期修士合力,是能將垂儀拿下的,然而垂儀氣勢一變,原本大乘期威壓已經可怖,這次氣勢又陡然上升,已經叫人摸不清他的底細來!


    一場過手,千息被甩在山上,連山都被撞斷了一角,千息則倒地不起,而棲霞鼎霞光已經黯淡,蘭景合被巨大的石人踩住胸口,一口心頭血噴出,鬱景容與陶子恬也不好受。


    所幸鬱景容龍身比尋常修士更加牢固,陶子恬又時時為他修複,二人合力,還有一戰之力。


    然而這一戰之力可能打敗垂儀?


    陶子恬不確認,然而如今也唯有一戰了!


    鬱景容又一次上前,龍口怒張,欲將垂儀吞入,垂儀彈指之間幻變出一條石龍,石龍與真龍相撞,石龍損毀,隻是有垂儀法力加持,又恢複原狀,如此不停損壞又恢複,鬱景容一時也寸進不得。


    蘭景合眸光閃了閃,突然爬起來,射到垂儀麵前,垂儀愣了愣,不得不空出手對付蘭景合,蘭景合絕然一笑,竟然以身祭棲霞鼎,對鬱景容道:“趁現在!”


    垂儀變色道:“你既然上趕著送死,本座就成全你!”


    蘭景合卻是存了魚死網破的念頭,帶著棲霞鼎不顧自身損傷,不避不讓,硬是扛住垂儀的攻勢,他半個身體都被削沒了,卻消耗內丹之力阻了垂儀瞬息時間,正是這瞬息時間,鬱景容傾力使出萬墟劍,萬墟劍攜帶數萬劍形,瞬間將垂儀和蘭景合包裹在劍雨之中,棲霞鼎中霞光也完全泄出,棲霞鼎黯然失色,落在地上,卻是沒有半點靈息,已經是損毀了。


    陶子恬看著垂儀和蘭景合交叉在一起的破碎屍體,一時如雲裏夢裏,鬱景容的師尊想要害鬱景容?他知道雲途和自己的真實身份?蘭景合與垂儀同歸於盡?


    鬱景容也愣在那裏沒有動靜,過了片刻才擺動龍尾,將垂儀半毀的軀體徹底打了個粉碎,不想碎片中逸出一點光芒,卻是垂儀的元神還在,且伺機逃脫,不想鬱景容泄憤的舉動歪打正著,把他逼了出來,鬱景容哪裏會客氣?用龍威將那半個元神生生消磨盡了。


    陶子恬連忙上前,想要查看蘭景合還是否有救,其實心中早有預料,且他與蘭景合的感情早不如從前,隻是看著曾經的同門師兄死在麵前,他心裏終究是……


    即便陶子恬修的是生機大道,也拿蘭景合沒有辦法。


    蘭景合魂魄離體,伸出手指碰了碰陶子恬的頭頂。


    陶子恬恍惚地抬起頭,看見蘭景合的模樣,嘴唇哆嗦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忍住淚水。


    蘭景合問,“你知道我為何沒有消散?你知道我執念是何?”


    陶子恬用力搖頭,蘭景合道:“我欠你和景容一句對不起,也欠師尊一聲道歉,我終究辜負了他,辜負了你們所有人。”


    陶子恬:“……”


    蘭景合似乎輕輕笑了一聲,魂魄散成光點,終究是身死道消了。


    “師,師兄!”人死燈滅,終究隻記得蘭景合的好,陶子恬痛哭道。


    就在此時,又有一人的魂魄出現,鬱景容龍爪伸出,正要將對方抓散,卻聽魂魄慌忙道:“且,且慢!還請前輩聽我一言!”


    鬱景容與陶子恬俱是一愣,這才仔細打量這縷魂魄,分明就是垂儀,但舉手投足又透露一股陌生的感覺,全無垂儀的威嚴與穩重。


    隻聽魂魄道:“在下是垂儀,真正的垂儀,隻是早在數千年前我就被奪舍,元神與識神被困於體內一角,雖然能看見外界,卻無法支配自己身體,我如今魂魄未散,也是被困久了,心中怨氣難消,還平白替那假冒我之人背了這麽大的責難,我心裏難平。”


    陶子恬道:“我們不會相信你這荒唐之詞。”


    卻有另個聲音道:“他說的沒有錯。”


    陶子恬與鬱景容回頭,杜祖年帶著另幾名大能出現。


    陶子恬大喜道:“前輩!”立刻又想到杜祖年真實身份,他連忙改口,“師祖!”


    杜祖年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雙手背在身後,“看來華川慎已經將本座身份告知你了。”


    陶子恬將剛才來龍去脈陳述給杜祖年,杜祖年明白陶子恬心思,搖頭神情複雜道:“這條路是蘭景合自己選的,你既然說他已經身死道消,怕是連你都回天乏術,又何況是我?”


    杜祖年說得陶子恬一噎,杜祖年遲疑道:“你與雲途既然已經與百川交上手,莫非他沒有告知你真實身份?我以前隻是對你身份有所猜測,而如今看你出手,分明是帶著元溪的影子。”


    “……你是說元溪?”陶子恬活了這麽多年,沒想過自己的身份還會有其他底細,他回頭尋找鬱景容,鬱景容走到他身後,捏住他手。


    跟隨杜祖年而來的另幾位大能走上前來,探究地看著陶子恬和鬱景容,杜祖年引介道:“這幾位都是東陽仙宗曆代飛升者,也有在上界仙境中與我東陽仙宗一支交好的仙者。”


    那些仙者全非陶子恬想象中的高高在上,相反稀奇又驚歎地打量他二人,“這就是雲途和元溪?”


    “誕於玄元之心的先天靈根化成人形倒也與常人無異。”


    “無怪仙境流傳你二人交好,如今一看,原來是這等關係,恭喜,恭喜。”


    “元溪入世後竟入我東陽仙宗?哈哈,甚好,甚好。”


    陶子恬:“……”


    鬱景容冷冰冰開口,“垂儀究竟是怎麽回事?”


    眾仙者一噎,麵麵相覷之後,不約而同將這個要命的差事交給杜祖年。


    杜祖年摸著後腦,心裏叫苦,“對垂儀奪舍的是仙境上仙百川,百川並非魔修,手段與城府卻比魔修更加歹毒,此事還需從數萬年前說起,那時候靈動界不堪修士紛爭崩塌,若是碎片墜入八荒界,怕是整個玄元大世界都要毀於一旦,而你是世外大能,恰在這時候穿越界壁來到仙境,當時你就與元溪交好,危難之際你願意挺身而出,化身軀支撐天地和川嶽,待千年之後你身軀與這天地同化,神魂精魄也可以離體,到時候我們會合眾仙者之力,助你重塑肉軀。然而人心難測,以百川為首的一些修士中途反悔,他們感到你肉身與神魂強大,便想趁你神魂沉眠之時將你煉化,占為己有,我東陽仙宗祖師爺察覺此事後便吩咐幾位可靠的仙者在情勢穩定之後取你神魂,借大光寶樹想護送你去安全之地,不想百川也探究出越界的秘法,中途偷襲,以至於浮笙和元溪都流落到異世,元溪更力竭而托身入世,其餘仙者也下落不明。”


    杜祖年並幾名仙者麵上佯裝鎮定,然而卻小心打量鬱景容神情。


    陶子恬終於明白杜祖年過去為何對鬱景容小心翼翼,鬱景容又為何說出驚世駭俗的滅世之言。他緊握住鬱景容的手,無聲安慰。


    陶子恬道:“東陽仙宗又為何改頭換麵?它與蘭家又有何關係?”


    “蘭家保存的萬墟髓玉骨即雲途的骨骼與經脈,百川自然想要奪得,仙境失去大光寶樹後無法下界,卻在我飛升之際忽然達到天人感應,得知百川惡行,他既然有辦法下界,靈動界這些尋常修士又豈是他對手?到時候東陽仙宗首當其衝,隨時有傾覆的可能,我便聽從先代吩咐,將偌大門派分解。而蘭家曾與東陽仙宗交好,隻是最後蘭家背信棄義,盡管保管萬墟髓玉骨,卻不願意喚醒雲途□□中的神魂,怕也是動了歪念,最後落得滅門的下場,也是可憐又可恨。”


    陶子恬揉了揉額頭,他沒想到再見杜祖年,杜祖年會帶給他這麽多的衝擊。


    “我們剛才打散了百川元神,卻非他本尊吧?”


    杜祖年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欣喜,“雖然不是他全部本體,但也是傷他甚深,祖師爺與另幾位大能留在仙境,就是為了拖住百川幾個仙者,我一定要將此事速速稟報給祖師爺知曉,好讓他乘勢追擊。”


    鬱景容忽然道:“上古戰場崩塌,二十四靈洲合並,可是靈動界支撐不住,又可能墜毀的征兆?”


    杜祖年沒想到此時鬱景容還會在意玄元大世界的處境,動容地看了他一眼,“確實不是好兆頭,隻是當初天道不許我等大能幹擾凡間之事,隻是前日秩序忽然更變,若是我等能將百川之流鏟除,也能盡心挽救靈動界局麵,若是實在回天乏力……隻能將之摧毀,也好過毀了整個玄元大世界……你救助眾生一次,自然不會讓你再犧牲第二次。”


    鬱景容冷嘲道:“我至今肉身未全,又豈有能力幫你們?即便有,也不會再願意了。”


    幾人聽了神情訕訕,陶子恬怕鬱景容如今修為會在這些大能手下吃虧,連忙將他塞到身後,臉上堆笑道:“諸位……前輩莫要誤會,景容心直口快,不管他如何想,力有不逮,也實在沒有辦法。”


    那幾個仙者聞言笑了笑,反而有禮地拱手道:“若論資曆,還得我們稱您一聲前輩,元溪前輩誕於玄元之心,乃代表生機的元果,除了冥河、山川、日月、四季及大光寶樹,又有何人感受您如此稱呼?”


    陶子恬摸了摸鼻子,輩分忽然長了這麽多,他實在是……


    杜祖年道:“此時天道更改秩序,於玄元大世界未嚐不是一個轉機,原本以為序位之爭能激勵修士修行,早日飛升好緩解靈動界困境,不想隻是更加助長修士之間你爭我搶的情勢,如今我等下界,必然親力親為,再不會讓情勢更加惡化,所幸百川半個元神被毀,也算半個危機解除,你二人日後又有何打算?”


    杜祖年這麽說,顯然是將救世的事都攬在身上,也是,即便他與景容來曆再顯赫,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元嬰,一個出竅的修士罷了,這些仙者手段通天,能攬下大任再好不過。


    陶子恬毫不遲疑,“我打算回去向師門報一聲平安,接著就專心陪景容去尋找其餘的□□。”


    杜祖年道:“好!可惜我不能踐諾,我此時還無法抽身離開玄元大世界。”


    陶子恬點頭,對鬱景容道:“無論曆時多久,我一定陪你找回其餘□□。”


    杜祖年道:“當年東陽老祖對雲途各□□去向都有妥善安排,並錄入玉簡中,本應該保留在蘭家,隻是如今蘭家被滅,你可知道那玉簡的下落?”問的正是垂儀。


    垂儀沉思了片刻,遲疑道:“或許在尉遲家?百川派遣白渺潛入尉遲家,尉遲家必定有他所圖的東西。”


    杜祖年點頭,“大有可能。”


    陶子恬邊和杜祖年說,邊治愈千息,千息傷重,所幸陶子恬當年被浮笙重傷又修複後,反而使元果本體壓過了血肉凡胎,才使得他如今有種種了不得的本領,很快千息就醒來,聽到杜祖年與鬱景容二人的對話,他不管鬱景容究竟是何身份,蘭家大仇已報,便心甘情願追隨他與陶子恬。


    與杜祖年分道揚鑣,鬱景容三人本來是要去找尉遲淩,卻反而是尉遲淩先找上門來,更是帶來他們想要的東西。


    尉遲淩道:“我留在尉遲家處境也是尷尬,倒不如離開一段時日,出去雲遊曆練去,這是我原先答應你的東西,這會兒我也不算食言了。”


    陶子恬接住玉簡,玉簡迅速變化成龍形,尉遲淩愕然,“我試了許多回也沒有打開它,它為何會發生如此變化?”


    陶子恬神識探入,發現竟然如此巧合就是杜祖年提醒他們的那本名錄,雖然不知道那些仙者受到襲擊後是否還會按照原先的計劃前往各處,不過照著去找總歸也沒什麽害處,陶子恬掩飾住欣喜,徑自笑道:“收下尉遲道友的好意,來日有空再聚。”


    待尉遲淩走後,陶子恬拉住鬱景容走往遠方,似乎沒有想到飛行法寶,鬱景容也沒有提,腳踩在實處,側頭看著認真閱讀玉簡的愛人,眼底的血色終於散去了一些,鬱景容不動聲色更加用力握住陶子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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