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年,蘇淺不知受了多少次傷。


    最重的一次,整條右臂都被人卸掉了。


    然而白天衝一次次看著,心中疼痛,然而蘇淺卻似並未怎樣一般,仍舊一臉的威嚴,越發的讓人不可逼視。懶


    那巋然不動的神色,白天衝見了,便知道,若是他真的繼承了皇位,定然會是個好皇帝。


    然而,這位百年難得一見的明君,此刻卻因為自己女兒的死淚流滿麵。


    之前白天衝就曾聽說,皇帝已為白雪哭過兩次,他隻是不信。


    他那樣一個冷絕的帝王,即位之後立即下令殺了當年和他對立的三個皇子,出手毫不容情,就連三個皇子的一家老小都要趕盡殺絕,又怎會為一個妃子流下眼淚?


    更何況,從頭到尾,她也不過是他手中撚著的一枚棋子。


    棋子而已,沒有了,再換一顆就是了,又有什麽好傷心?


    然而現在,他不得不相信了。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不免開始慨歎、為女兒歡喜。


    因為這一刻,白天衝開始覺得,白雪就算這樣子死了,也一點不冤。蟲


    能得全天下最尊貴的男子,為她流三次眼淚,她那樣一個大大咧咧,潑辣任性的女孩子,還求什麽呢?


    再沒有人會像她那樣,讓這全天下最尊貴的男子為她傷心欲絕。


    能得到這無上榮寵,更何況,那還是她心心念念愛著的人,他什麽也不求了,值了,都值了……


    白天衝感到這一點,便隻有老淚縱橫。


    從地上顫巍巍的起來,隨後又跟隨蘇淺進了內殿商議將白雪追封為皇後一事。


    那一天,白天衝是跟隨著蘇淺一同去上朝的。


    眾臣子見到白天衝的時候,隻覺他滿臉喜色,起初還覺奇怪,女兒都死了,有什麽好高興的?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白雪被追封為雪懿皇後。


    驚奇的同時,眾人難免換上了猜忌的神色,暗道,怪不得……


    然而隻有白天衝知道,他高興,並不是因為白家出了唯一的一位皇後,而是因為,他替女兒確定了一件事。


    這位冷決到甚至有些殘忍的帝王,他心裏深處,其實是有白雪的位置的。盡管她死了。


    可是,若是隻有死,才能成就你對我的鍾愛,這死是值,還是不值呢?


    相信這一點,就算白雪活著,也不能分辨。


    然而立後的事公布後,卻還有波折。


    這波折的發端,自不必說,必然來自沈愉。


    而起初,沈愉是沒有過來阻撓這件事的。在事情出來的第三天上,她才衝到禦書房來找蘇淺追問,也是事出有因。(.)


    隻因,宮中人紛紛傳言,蘇淺這次立了白雪為後,再不會立第二個皇後。


    其實這事在朝堂上早已有老臣詢問,並發難過。


    理由也無非是說,國不可一日無後,母儀天下的寶座,終究還是要有人來坐。


    這話出自蕭將軍之口。


    本擬這件事提出來,蘇淺就算不會立即答應,至少也不會過多反駁。


    誰料,年輕的帝王卻是鳳眸微睞,以挑釁的目光看著堂下的將軍,開口道:“哦,既然如此,蕭將軍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給朕做皇後,可好?”


    這話一出,蕭將軍立即訕訕的閉了口。


    他和白天衝一樣,隻有蕭錦一個女兒。素來愛女甚重的他,自然不會在女兒還那麽小的時候,將她送進這火坑一般的後宮。


    莫說眼下皇帝因為白雪的死傷了多少心——不過幾日,他原本如墨一般濃重的發間就出了星星點點的白色,容顏更是憔悴不堪。數日來,黑眼圈就從未下去過。更有宮人傳說,皇帝已多日來未曾安睡。


    每日不過一兩個時辰就會醒來。


    醒來的時候,都會叫著白雪的名字,然而每每隻是不見,蘇淺便越發的沉默。


    蕭將軍聽了蘇淺的提議,雖然知道皇帝不過是在拿這件事堵他的口,然而到底還是擔心起來。


    他的女兒還那麽小,才不過十四歲,若是自己的話真的惹惱了皇帝,他真的下旨將他的女兒接進宮,又該如何是好?


    眼下這情勢來看,皇帝若要從失去白雪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怎麽也得一段時間,更何況,後宮裏還隱藏著那樣一個女子……


    眾人雖然都不曾說,然而因著白雪的死,沈愉的身份到底還是瞞不住了。


    眾人心中都明白,若不是因著皇帝對那個女人的鍾愛,白雪未必會將自己的胸膛擋上拿冰冷的劍鋒。


    而她就那樣死了,留給皇帝一個再不能逢的念想,如此一來,兩個女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恐怕是要改變。


    可是,這帝王到底還是年輕,他心裏是何等想法,對白雪又能追憶多久,又都不好說。


    蕭將軍正是明白這其中種種關節,才更不可能將那麽小的女兒送進宮去。


    他知道,依自己女兒單純的心性,是萬萬不可能在宮中立足的!


    更何況還要母儀天下,做後宮之主?……她一個小小的孩子,若自此進了皇宮,恐怕這輩子都相當於進了冷宮!


    蕭將軍擔憂著,額頭不自覺地出了冷汗。


    蘇淺見了,便冷哼一聲,極具威嚴的道:“雪懿皇後剛剛離開,你們就勸說朕盡快立後,怎麽對得起雪懿皇後的在天之靈?立後的事莫要再提!誰若是再說一句,就是對雪懿皇後不敬!休怪朕降罪於他!”


    話雖是這樣說,立後的事不要再提,可是眾人心裏都明白,蘇淺這樣說,就等於將皇後的位置懸空了。


    ——他若是從此再不提立後一事,還有誰敢上奏?


    皇後的位置,除了白雪,難道就沒有人可以坐了嗎?


    眾人心中都是一般的忐忑,而其中最為擔憂者,就要數沈愉了。


    所以,當這事傳到她耳朵裏的時候,她幾乎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蘇淺之口!


    自白雪出了事後,蘇淺就日益對她冷淡起來。


    事發後的第一天,她就不顧危險仍然潛伏,去找蘇淺,希望能在他身邊陪伴。


    就算不愛,那個女人卻因她而死,也因他而死,他們心裏都是愧疚的。


    然而剛到了宮門口,就有宮人將她攔在了門外。


    沈愉和那宮人相熟,然而無論怎麽央求,那宮人隻說皇上吩咐過了,請姑娘回去!


    一句話,就將她關在了門外。


    沈愉看著高高的宮殿,深重的宮門,忽然開始心痛。


    ……蘇淺,我再也走不進你的心了麽?


    ……那你扥心裏,又藏了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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