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鬆的印象裏,牛頭馬麵不過是兩隻陰司的小鬼,而且還是很紙級的那種。所以他壓根沒有想到,李、胡兩個鬼差之所以會拚命拖著他離開的真正原因並非那九幽魔蟻,卻是那位在人間傳說中純屬跑腿角色的牛首真君。


    李、胡兩個家夥可消楚的很,這牛首、馬麵兩位真君絕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除了護衛十殿閻王安危之外,還負責監察地府官員貪汙、瀆職等罪責。其中那馬麵真君本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之一,地位崇高,故專門負責監察地府那些高級官員以及各殿閻羅身邊的近臣。


    而這位牛首真君呢,因為道法精深,有化身千萬之能,所以便負責懲治州縣級其治下小吏各種罪行。


    身為勾魂鬼吏,卻拿錯了魂魄,已是明顯的瀆職了,對於李、胡二鬼差來說,隻盼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他們也沒想到那牛首真君突然出現在這裏,均是心中驚駭,生怕任鬆這小子胡亂說話,現在這事兒隻有那位森羅殿的陰使知道,按地府的規矩,隻要能夠及時補救,再拿出足夠的孝敬,那陰司決不會捅上去的。


    但若是任鬆在這裏瞎叫喚一嗓子,萬一被那牛首真君聽到,隻怕自己兄弟兩個,後半生就隻能在十八層地獄裏找位置了。二鬼越想越驚,當下架著這慫貨便往二門裏走,這第二進小院卻和前麵那院子一模一樣,隻是中間那坑即不象前麵那般深不見底,更沒有地獄孽火焰光衝天。


    那坑底隻比那第三層閣樓略深一些。整整齊齊擺放著數排辦公桌,每張桌子還有隔斷擋著,看起來倒有些象是人間的開放辦公區,兩個鬼差架著任鬆順著坑壁長廊的樓梯,徑直來了坑底,直至最裏麵左手的一張辦公桌前,才把他放了下來。


    任鬆見那辦公桌的隔斷上寫著兩個金色的隸字“趙傑”,估計就是那個被胡、李二人稱作趙頭兒的獨眼鬼差。而這張桌子應該就是他的辦公桌了。


    他見這坑底的辦公區一個人沒有,連四周坑壁的閣樓裏也是空蕩蕩的。想來正如那石獅子所說的,都替天上那位大人物辦事去了,回頭再瞧兩個鬼差。卻見偏胡和李能對視一眼,便各自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那李能見任鬆看他,便道:“小任,自己找地方坐,我們且先等城隍廟的人回來再說。”


    眼看已經回到了洛中,馬上就能死而複生,偏偏這兩個鬼差不知為何沒了動靜,坐在那裏閑聊天起來。任鬆心中自是大急,忍不住開口問道:“二位,麻煩你們送我還陽之後再聊好嗎?”那偏胡歪著腦袋瞅了他一眼,笑著開口道:“小兄弟,莫慌莫慌,要說起來我們比你還著急,隻是城隍廟裏的人還沒回來,手續沒人辦,怎麽送你還陽啊,耐心等等吧!”


    他說完一笑,複又和那李能閑扯了起來,那邊任鬆聞言卻是一陣氣結,有些惱火的言道:“還陽還要辦手續?開什麽玩笑!”隻要找到自己的身體,然後魂魄往上一躺不就完了,這兩個鬼差存心找事吧!


    那邊李能嘿嘿一笑,開口道:“那當然啦,還陽……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任鬆瞧他一臉怪笑,越看越覺得蹊蹺,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計較,自見到這兩個鬼差以來,他兩個張口閉口絕離不開一個錢字,再看那李能古怪的語氣,他恍然大悟,這還陽……沒錢怎麽能簡單?


    當下,這慫貨陪個笑臉,小心的開口說道:“兩位老大,我知道還陽的事兒不容易,隻是兄弟我這會兒身上確實沒錢,你們看這樣行不,等我回去以後,把欠的錢雙倍寄過來怎麽樣?”


    他隻道已經讀懂了那李能的潛台詞,話說到這份上,兩鬼差也不該再為難自己了吧,誰知胡、李二人聽他說完,均是一臉尷尬之色,半晌不曾言語。這慫貨心中一沉,如果這樣他們還是不答應自己可真沒什麽辦法了。


    不等再次開口求懇,卻見那偏胡歪著腦袋苦笑說道:“那個……任小弟啊,你真的誤會了,我們真沒有向你訛錢的意思,說起來這勾錯了魂魄本是大罪,就算事出有因,但地府真要追究起來,最後的板子總要在我們兩個人身上著落。唉……”說到這他忍不住淒然一歎。


    不等任鬆接話,卻聽他又說道:“這次的事情,原以為我兩個都要倒黴,多虧宋城隍幫忙擔了幹係,我兩個很承他老人家的情,所以我們也盼著早些把你送回人間,了結此事,省得再給我們大人惹出麻煩,隻是這還陽的手續真的很麻煩啊……”


    他話音剛落,一邊的李能就接著幫腔道:“可不是麽,若想還陽先得在本地城隍司提交申請,恢複已經注銷的戶籍,然後再由當地的主官向地府申報發回已經上繳的陰陽令牌,最後還要從輪回中抽取原本在死者身上的輪回引。這三件事兒,若缺了一件,就算魂魄歸位那人也會變成……哎,那叫什麽來著……對了,植物人!”


    “啊!”聽了李能的話,任鬆隻覺得一陣頭大,萬沒想到,還個陽怎得這麽麻煩!


    “老李說的這些,都還是最基本的……”那偏胡似乎有意打擊他一般,接著開口道:“因為我們是異地辦公,各種文書自然是必須要準備的了。這異地通行文書,車輛安全管理文書,城市臨時執法許可文書、生魂安全保障責任文書、死者靈魂身份認證文書,死者肉身身份認證文書……”


    他零零總總一口氣說了二三十份文書的名字,最後才說:“光這些亂七八糟的文書辦下來,至少也得兩三天時間。而且現在城隍廟還沒人辦公,所以任小弟啊,咱們現在隻能安心等待了。”


    到了此時,任鬆心裏早已涼拔涼拔的,原本以為回到了洛中,今天就能回去和家人團聚了,誰料事情如此複雜,看樣子隻能等了。無奈的找了張椅子坐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聽那胡李二鬼閑聊天,兩個鬼差在地府當差皆已數百年,各種狐妖鬼怪之事知甚多,任鬆雖然聽的有趣,卻總覺的有件什麽事兒不對。


    又聽他們聊了一陣,那李能又把話題扯到了借魂咒上,二鬼皆破口大罵那姓郭的判官,本來此事他的幹係不輕,誰知宋大人來了之後,這混蛋上攔下擋居然把責任推了個幹淨……


    任鬆一旁聽著,突然心中一動,終於明白哪裏不對了,記得自己在道州城隍司的時候,那郭判官啥也沒交待,就一陣風把自己吹到了東平縣,還說什麽助陰風一陣,其實擺明了就是把自己往王土地那裏送嘛!


    按現在的情形看,就算自己真的回了洛中,啥也不懂就往屍身上一趟,結果隻能變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看來這姓郭的早就在算計他,任鬆越想越怒,當下也跟著胡、李二人大罵了幾句。經過這事兒,三人的關係似乎又融洽了不少,任鬆話也略多了些,問東問西,倒了學了不少驅鬼退狐,降妖捉怪的“鬼”辦法。


    也不知過了多久,卻聽“撲!”的一聲輕響,整個城隍廟突然燈光大亮,將坑底辦公區照的如同白晝一般,任鬆抬頭看了半天,也沒瞅見是什麽燈在發光,倒覺得和陽間白天的自然光有些相似。


    旁邊正在一旁大侃自己一人獨鬥三隻狐妖的李能抬頭看眼天卻道:“已經是晚上啦,怎麽還沒人回來?”他隻盼著早些將任鬆的魂魄歸位,好去尋那亂施借魂咒的妖人,不由心頭也有些著急。


    一旁的偏胡歪著腦袋東張西望了一陣,臉上的黑霧全都皺起了疙瘩,自言自語:“也不知是天庭哪位大人下來了,看來定是品級不低,所以這裏的城隍才不敢待慢。”


    旁邊的李能聞言卻跳了起來,扭頭看著偏胡說道:“要不咱們上去看看吧!”說罷跳起拉著偏胡就往上走,任鬆見了正想也跟上去,不料卻卻被那李能一把按住,卻聽偏胡說道:“任小弟,你且在這做一會兒,莫要亂跑,城隍廟裏關壓的多是惡靈凶鬼,沒有公職在身的魂靈最好不要亂轉,沾染上戾氣可就麻煩了!”


    其實他兩是怕這小子跟來,萬一再與前麵的牛首真君照麵,若真問起原由,就真的萬劫不複了。當下任鬆見他這麽說,隻得應了,那偏胡才和李能一道兒向前麵大院走去。


    任鬆在坑底又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二人回來,亮如白晝的辦公區空蕩蕩的,連四周坑壁上的閣樓裏都空無一人,他越等越是覺得不奈,索性站起來在辦公區裏繞了幾圈,見那兩個依然沒回來,便徑自踏上左邊的樓梯。


    等到最頂層的時候,發現上空的黑霧早已經消散,等他看清頭頂的景象時,才明白原來這城隍廟卻是在自家住的大院下麵。他此時所站位置的頭頂,卻正是自家院子的中院,雖然任鬆家住在前院,可這中院倒也常來玩耍,自然十分熟悉。


    又仔細觀察了一會,任鬆終於明白這城隍廟為什麽象上麵院子的倒影,原來全是頭朝下修的,怪不得自己剛進門的時候,總覺得這閣樓樣子有古怪。


    正心中大感有趣的任鬆無意中往樓梯瞅了一眼,頓時讓滿心盼望回家的慫貨欣喜若狂,卻見那頂層的樓梯不知為何又向上長出一段來,與頂上那中院閣樓正好相連。


    任鬆試探性的抬腿向上方走去,沒走幾步,便覺得腦袋撞在了一層布上,伸手往上按去,指尖所觸光滑細膩,不象是布倒更象是一層皮!


    那皮質甚是鬆軟,此時被他用手一頂,頓時凹陷一塊,任鬆抬頭看去,上麵卻什麽也沒有,可以清晰的看見中間院子的閣樓,雖然已是天黑,可院中的景象卻異常清晰,不少人家的窗戶中灑下燈光,舉目向天,夜空也不似往日那般黑暗,整體呈現深藍色。滿天繁星閃爍,根本沒有發現什麽阻擋的皮子。


    可是指尖的觸感告訴他,頭頂確實有什麽擋著,看來這皮子是透明的,任鬆目測了一下這皮質層的高度,隨即恍然大悟,擋住自己的是……地麵。


    “開什麽玩笑!”任鬆心中嘀咕了一句,伸一根手指在那皮子上用力一擠,“撲”的一聲響,卻將那皮質層頓時被他戳了個窟窿,心中一動,這慫貨伸出雙手奮力一扯,“刺啦!”那地麵頓時被他扯出了一個大口子。


    三步並作兩步,任鬆毫不遲疑的從那口子裏鑽了出來,就在他雙腳剛踩在那宛如皮質一樣地麵上時,地下城隍廟的景象瞬間消失,腳下再次變成了水泥地麵,隻是卻依然給他鬆軟的感覺,好象用力一踏就會掉下去一樣。


    眼見地下城隍廟消失不見,任鬆多少有些驚慌,回頭向那樓梯看去,當看到那黑洞洞的樓梯口時,總算鬆了口氣。當下也不遲疑直奔前院跑去,至少要趕在胡、李兩個鬼差回來前,到家裏看一眼,也不知母親和妹妹回來了沒有。


    也不知為什麽,原本堅實的水泥地麵此時變的如此鬆軟,任鬆一路跌跌撞撞,總算是跑到了前院左邊的樓梯口,以前這裏一到晚上就黑洞洞的,讓人心裏發毛,由其樓上那幾個合租的打工妹,常常因為這個事兒和房東吵架。


    可他此時站在這裏,卻絲毫沒有任何黑暗的感覺,就算是白天也看的沒有如此清晰,回頭再看看院中恍如白晝的夜晚,任鬆終於恍然,好象……自己早就有夜視力了。記得昨天趕到道州城隍廟時,已是淩晨四點,卻依然能清晰看清那牌坊上的字,隻是當時心神恍惚,壓根兒沒有注意這一點。


    “這算什麽?做鬼的福利麽?”任鬆心中自嘲的問道。在樓梯口猶豫了一會,他最終還是往樓上自己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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