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海濱之行進行了三天,三天後回來,薛子楓就正式進入了他的訓練階段,而張浩東為他製定的封閉式訓練,將持續半年。


    以前,在我的印象裏,歌手出唱片似乎隻要錄製好歌曲拿到市場上賣就好了,其實不然。一個歌手,尤其是一個從未發過片的歌手,要想成功推出一張音樂專輯,大概需要一年的時間。這其中,包括對於歌手的整體解析,樂理訓練,整體定位,專項培訓,收歌,錄歌,後期製作,媒體宣傳,mtv拍攝等等一係列的流程。第一次聽到薛子楓講這些時,我幾乎要暈倒過去,本以為他可以速戰速決,馬上發片,看來一切都是我這個門外漢自己的誤解。不過在我個人看來,要是經曆過這半年的培訓,薛子楓他不成神就一定會成魔。


    可是話又說回來,以前我是很盼望放假的,呆在家裏,有吃有喝又不用勞動,簡直是想一想都會笑上半天。可是自從上了大學,認識了薛子楓、卓一鳴這一幹人後,我突然發現自己不再熱切盼望著假期了,因為我發現,相比之下,和他們在一起比放假自己呆在家有趣多了。


    假期中,朱顏有時會跑來找我逛街,偶爾,我們會偷偷的跑到張浩東工作室附近,探聽一下薛子楓的情況,至於見麵……就隻有等到他半夜回來後才能見上短暫的一麵了。說實話,平時總是嫌薛子楓欺負我,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時,很少有和諧相處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打打鬧鬧中渡過,可是,現在,當我看到疲憊的薛子楓累到連話都很少講,是或不是都要用點頭和搖頭代替時,我突然又覺得這樣的友好讓我有點難過。


    盡管和薛子楓近在咫尺,可是卻反倒很難見麵,暑假一下子變得平淡而冗長,而時間就在這樣的酷熱難耐的煎熬中渡過。


    薛子楓,到底在我不知不覺間,成了我心裏一塊常常作痛的隱疾。


    九月開學的時候,薛子楓依舊沒有回來,隔壁的房間裏,出來進去就隻剩下卓一鳴一個人,他眼裏的失落我能看出來,可是,在我的眼中,又何嚐不是?我突然再次陷入迷茫,不知道自己將薛子楓推入一個不屬於他的陌生圈子裏去,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殘忍的事。


    不過,還好,卓一鳴的身邊,有小川的陪伴。以前我就覺得,像卓一鳴這麽清心寡欲的人,如果再找個像顏顏一樣的女友,那麽兩個活著的人早晚會進軍植物界,變成植物人。現在,有了小川這麽個大活寶,我再也不用擔心卓一鳴了,因為我憑著我跟小川多年相交的經曆來看,隻要有她坐鎮,就是植物人也能被她調教成吃了興奮劑的狂人!


    可是,顏顏給我的感覺就不那麽好了。


    自從九月開學以來,盡管她努力維持著貌似正常的生活,可是我還是看出來她的變化。那樣懂事的朱顏,這麽多年來,還是習慣把一切委屈都埋在心底,不願增加任何人的負擔,她以為這樣不會增加周圍人包括我的煩惱,可是卻不知道看到她這個樣子我會更擔心。


    所有一切的爆發源自於九月的一個晚上,我半夜起來,看到顏顏一個人躲在陽台上哭。她穿著粉藍色的睡裙,黑黑的頭發順從的垂下,纖細的肩膀因為哭泣而抖動,任何人看了,都會心疼。我走過去,將她抱住,想給她帶來些許安慰,而一直裝作沒事的顏顏在那一刻偽裝起來的堅強全部瓦解,她整個人都靠在我的肩上,虛弱到極致。


    這是我認識朱顏這麽多年來,第二次見她這樣,而第一次,就是在楚天闊出國的時候。我站在那裏,不知道該用什麽言語來安慰她才合適,最後幹脆放棄,隻是騰出肩膀讓她依靠,可是心裏卻隱隱猜到,她今夜的失控,多少和薛子楓脫不了幹係。


    不久,朱顏漸漸收住了自己的情緒,她強擠出一絲笑容,想證明自己沒事,可是在我看來,卻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我幫她拿紙巾擦幹淨臉上的淚,等到她的情緒完全穩定下來後,才開口問她,我問,顏顏,你告訴我,你和薛子楓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顏顏看著我,沒有說話,可是眼睛又氤氳開來,盡管她沒有再次落淚,可是在我看來,比她痛快哭一場還讓我難過。


    我說,顏顏,如果真的有什麽事你就告訴我吧,不管是什麽,隻要我能幫得上忙,我一定盡全力!


    直到這時,顏顏才有了一點反應,她看著我點了點頭,說,謝謝你,靈韻,我一直都知道你對我好的。我沒事,真的,隻是最近一段時間,常會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有時候想著想著,會控製不住情緒。


    我說,是因為薛子楓嗎?


    顏顏聽了,抬頭看著我,然後又低頭,沒有說話。


    我說,我就知道是他!他怎麽了?太忙了沒時間陪你、讓你覺得失落嗎?還是你覺得他改變了太多、再也不是原來的薛子楓了?怎麽,都不是嗎?那不會是他……變心了吧?


    顏顏沒等我說完話,就打斷了我,她說,靈韻,你就別亂猜了。(.)他現在每天都在忙,如果真的有了變化,也是正常,我能理解的,真的,如果我這個時候要他怎樣,那根本就是在給他添亂,靈韻,你知道我不會這樣做的。


    我說,我是知道。我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擔心你的!朱顏,我求你別這樣懂事好不好?!你這樣懂事的結果隻會是讓自己受到更大的傷害,有時候我倒真希望你像小川一樣會痛快的發泄出來!


    朱顏聽了,沒有說話,隻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過了很久,就在我以為今天的對話已經結束了的時候,朱顏忽然把頭轉向了窗外,然後,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也許一切都是我的錯覺,我隻是覺得,我和他的心越來越遠了……


    晚上八點鍾,坐在台階上的我,終於看見了遠遠走來的薛子楓,我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迎著他站了起來。


    我本來是回家替健哥取東西的,他因為太忙了脫不開身,所以我自告奮勇,可是,在健哥家拿到東西後,我沒有馬上上車返回學校,因為在車站我忽然想起了朱顏,一想到她,我便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幾天前她情緒失控的那個晚上。


    印象中的朱顏一直是乖巧而懂事的,如果有什麽人或事可以攪亂她的平靜,那麽一定是重傷她到無法承受了。我和朱顏相識到今年第七個年頭,我隻見過她這樣兩次,然而,就隻這兩次,便足以讓我難過不已。兩年前楚天闊的離開是我無法改變和阻止的,兩年後的今天,我不想讓薛子楓再次傷了顏顏的心。我之所以這樣肯定是因為我太了解顏顏的心,如果不是薛子楓做得不好或不對,她絕不至於這樣悲傷。


    不遠處的薛子楓一直低頭朝這邊走,他並沒有注意到我,然而從他緩慢的步伐就可以看出,此時他並不輕鬆愉快。當我們的距離隻有五米左右時,他突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抬頭,於是,便看到了站在他麵前的我,他愣了。他看著我,好像我會在他麵前出現隻是他的幻覺一樣,然後,慢慢的,淡淡的笑容在他的臉上蕩漾開來,看到他這樣由衷的微笑,之前想好台詞的我突然間變得啞口無言。


    時間這樣在一邊毫無意義的浪費,而薛子楓,隻是站在那裏看著我笑,很久,他才開口,他說,靈韻,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看著他,努力控製住心裏見到他而湧起的喜悅,故意不帶任何感情的對他說,我今天來是想替朱顏問幾句話,問完了,我就走。


    薛子楓聽了,又愣了,一時間,他臉上的表情錯愕不已,半天,他才小聲說,你想問什麽?


    我說,你們之間怎麽了?


    他說,我們怎麽了?


    我說,如果沒怎麽了,顏顏為什麽會在半夜裏一個人躲在陽台上掉眼淚?


    他沒說話,半天才小聲的說,她哭了麽?像是問在問我,又像是在重複我剛才的話。


    我點點頭,說,我很少見到顏顏這樣,我想你也是。顏顏的性格我們都清楚,如果不是你做了過分的事,她是不會這樣的。


    他聽了我的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她的性格我知道……


    我突然打斷他的話,我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跑來問你,你究竟做了什麽樣過分的事,會惹得她傷心成這樣?!


    薛子楓聽了,臉上突然出現一種憂傷而痛苦的表情,他沒有說話,隻是呆呆的站在那,目光迷茫。


    我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裏已經知道自己猜得沒錯,問題果然出現在他這裏。我走過去,站在他麵前,對上他的眼睛,我說,薛子楓,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了?也許你會覺得我這樣做根本就是在多管閑事,可是我不怕你這麽想。朱顏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事從來就是我的事,如果要我放手不去理會,我根本做不到!所以我也請你誠實一點,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薛子楓聽了,依舊沉默不語,臉上的悲傷卻在不知不覺間加重了幾許。良久,他才輕聲的說,我們的事……靈韻你還是不要管了……


    薛子楓!我大喊他的名字,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逼近他整個人,然後對著他吼,不要我管?我杜靈韻今天偏偏就管,我還管定了這件事!你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麽了?你有什麽秘密不能說?難道說,你真的覺得自己既然進入了這個圈子就應該拋棄所有的一切、全力顧慮你的未來發展?還是你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明星了朱顏配不上你?!我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重,也許句句都會刺傷薛子楓的心,然而,我真的控製不了。


    薛子楓搖頭,眉頭深鎖,他說,不是,我從來都沒有那樣想過,靈韻我知道你說的都是氣話!


    我說,不是?你說都不是?那麽,別告訴我,是你又愛上了別人!我諷刺的說著,卻發現自己的話剛一出口,薛子楓的表情就定住了,此時他整個人都僵硬在那裏,沒有了反應。我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看到他臉上的神情一點一點凝固,悲傷瞬間充斥了他一整張臉,到最後他徹底愣在那裏,分明是已經默認了,然而我的本意並非如此,我隻是隨口說說啊!


    我看著他這個樣子,突然心裏有點冷,然後這種寒冷迅速蔓延至全身各處,使我的大腦一度空白。來之前我想了一萬個理由,我想可能是他太忙了、忽略了顏顏的感受,我想可能是他壓力太大了、難免情緒會失控,我想可能是他的訓練不順、心情沮喪……我想了那麽多,卻唯獨沒有這一條,因為我從沒想過薛子楓會愛上了別人。我簡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因為這根本不可能。


    我抓著他衣服的手漸漸鬆了下來,我幾乎沒有力氣。我向後退了退,我搖頭,我看著他說,這怎麽可能……薛子楓你真的愛上別人了?可是,你怎麽會愛上顏顏以外的人?我不信,這不可能!然後我突然又重新跑到他麵前,拽住他,我說,你告訴我,剛才說的那些話都不作數,你告訴我,我的一切猜測都是錯的,你不會愛上別人的,你是愛顏顏的,對嗎?


    然而,薛子楓隻是憂鬱的看著我,沒有說出任何話。他用行動告訴我,剛才所有的猜測都是事實,他真的愛上了別人。我突然就衝動的舉起手,想狠狠的替朱顏給他一巴掌,可是,當我看到月光照在他那張疲憊而痛苦的臉上時,我發現,我根本下不了手。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他分明可以猜出我舉動的意思,可是卻沒有躲開,他隻是站在那裏,黑色的眼睛朦朧成一片。


    我的手在空中舉了又舉,最終還是沒有揮出去。我將他狠狠的推向一邊,我說,薛子楓難道你忘了那段千年之前的愛情嗎?難道你忘了你對朱顏的承諾嗎?難道你忘了你不喝孟婆湯的意義嗎?如果你愛上了別人,那你告訴我,過去一千年的等待又算得上是什麽?


    薛子楓聽了,還是沒有說話,然而更深沉的悲傷頃刻間占據了他整個人、整個身。我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既難過又痛心。我看著他,我認認真真的看著他的眼睛,我不信啊,我真的不信,可是我卻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他清楚的回答,他,薛子楓,真、的、愛、上、了、別、人!我徹底灰心了。我將他向後一推,扯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說,薛子楓,我杜靈韻今天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傻了吧唧的跑來找你……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顏顏和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你……說完,我拎起剛才放在地上的小包,頭也不回的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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