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考試結束的第一個星期五的晚上,學校終於迎來了薛子楓的小型演唱會。其實早在三天前,我就進入到不安的狀態中去了,因為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到現場。肖飛臨走前的話觸動了我身體裏最柔軟的部分,讓我刻意隱藏的、對薛子楓的思念霎時決堤,以至於在短短的幾天內,我無數次的夢見他、夢見從前那些點點滴滴難忘的回憶。


    薛子楓的演唱會定在了晚上七點開唱,而我,直到六點半了還一個人坐在家裏猶豫。顏顏從外麵回來時見我一個人坐在黑暗裏,趕緊打開燈,神情詫異的說,靈韻,你怎麽還坐在這裏啊?薛子楓的演唱會你不去看麽?


    我抬頭看了看她,自從我搬回來住後,我很少提到薛子楓,反倒是顏顏對此事很釋懷。我對顏顏說,我今天真的不太想去……況且,之前發生了那樣多的事,我去實在是很不合適。


    顏顏聽了,坐到我身邊來,她伸出胳膊將我摟住,說,靈韻,我有沒有說過,你其實是個放不下的人?


    我聽了,沒說話,等待著顏顏的下文。


    顏顏歎了口氣,接著說,靈韻,你不需要活得這麽累的,太想讓所有的人和事都達到平衡,隻會讓你痛苦,而你要做的,隻是做回你自己,做回從前那個樂觀開朗的杜靈韻這麽簡單。顏顏說到這停住,她將雙手壓在我的肩上,讓我正視著她的雙眼,她說,也許我之前沒有說明白,那麽現在我想認真的告訴你:對於薛子楓,我真的已經放棄了,即使沒有完全忘記,也是因為以前有很多的回憶,我想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回憶會變成很好的友誼素材留在心裏。也許最開始我的反應有些偏激,那也隻是因為我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而我後來之所以選擇對他閉口不談,也是因為怕你聽了覺得愧疚,而不是因為我還在為他悲傷。杜靈韻,愛情是雙方麵的,隻有一個人的投入是遠遠不夠,這一點我早就想通了,而能夠找到屬於兩個人共同的愛情,我想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所以,我希望你能拋開所有的顧慮,忠於自己的感覺,別讓幸福走掉,你說好不好?


    ……眼淚在顏顏說話間已經在眼底泛濫,我哽咽住不能說話,隻是看著顏顏點頭,然後將她抱住。我想,我杜靈韻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麽好事,今生可以擁有這麽多真心待我的好友,而我卻遲鈍到現在才有所察覺。


    手機在這個時候零零作響,我拾起手機,發現是肖飛的號碼,於是趕緊抹了抹眼淚,接聽了電話,一時間,肖飛略有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


    杜靈韻你真的不打算來了麽?


    我重重的喘了口氣,在顏顏鼓勵的眼神下開口,我說,對不起,我因為有事耽誤了些時間,麻煩你再多等我10分鍾,我馬上就過去。


    肖飛聽了我的話,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語氣也不是剛才的嚴肅了,他說,那好,你盡快趕過來吧,到小禮堂時記得給我打個電話,我出來接你。


    放下電話,我衝著顏顏笑,我說,我想通了,不管未來會怎樣,今天能夠見上一麵也是好的,所以我這就去禮堂。


    顏顏聽了,點點頭,她說,靈韻,你終於恢複成了從前的那個你,這才是我最願意看到的!


    簡單的處理了一下的哭濕的臉,我戴上一頂棒球帽壓低整張臉便匆匆跑下樓趕往校內的禮堂。


    等我到禮堂的時候,薛子楓的演唱會已經開始有十分鍾了,我站在禮堂外麵就能聽到他的聲音,而他現在唱的,正是那首代表作《孟婆湯》。巨大的音樂聲和觀眾有節奏的鼓掌聲融合成了最協調的音符,我站在外麵,突然被耳邊聽到的聲音所迷惑了,以至於肖飛什麽時候來到我身邊的都沒注意到。


    你要在這裏站到演唱會結束麽?肖飛的聲音突然響起,將我拉回現實。


    我抬頭看肖飛,低下了頭,心境再次掙紮在進與不進的思想裏,因為就在剛剛,我也看到了很多記者的身影,我實在很怕再給薛子楓帶來麻煩。我不能讓這樣低級的錯誤出現兩次。


    肖飛見我沒說話,一步跨到我麵前,伸出手用一種不容分說的力道拉住我的手,然後將我拖進了會場。


    守在大門外的保安本來是想要上前問一問的,但是因為認出了肖飛以及看到了他那張陰沉冷漠的臉,最終還是停在了半路,眼睜睜的看著肖飛將我帶進了會場。


    我小聲的問肖飛,這樣真的好麽?


    肖飛說,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進去?既然不想進去又為什麽還要來?


    ……肖飛的這兩句話讓我徹底無語,是啊,剛才在公寓裏我不是還信誓旦旦的對顏顏說要拋下一切、忠於自己的真心麽?現在好不容易做了決定又來到了現場,我怎麽還能懦弱到連進去的勇氣都沒有呢?於是我不再說話,而這個時候,我們也真正進入到了薛子楓演唱會的現場。


    我終於又見到了薛子楓!在看到薛子楓的那一刻,之前的所有猶豫都一掃而空,因為從我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想把自己的眼光從他身上移開了。


    肖飛說,你一個人在這裏行麽?我還要去後台準備一下,因為我今天是薛子楓的特邀嘉賓。


    我衝他點點頭,說,好你去吧,然後快速低下頭,害怕被他發現我再次湧出的淚水,然而肖飛並沒有如我所願的走掉,而是將他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緊緊的握住。和薛子楓永遠溫暖的手不同,肖飛的手很涼,卻讓人感到出奇的安慰。


    肖飛說,別想那麽多了,既然來了就高高興興的,薛子楓都不在意曝光的影響了,你還要擔心什麽?末了,肖飛像是不經意的說了句,小丫頭,是時候找個方式發泄一下自己的苦悶了,你不是武學奇才,練不了“七傷拳”的。


    肖飛最後的那句話讓我心頭一震,曾經的曾經,有個人對我說過相似的話,又或許我對別人說過相似的話,可是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地點,在這種情況下,聽到肖飛說這樣的話,隻會讓我愈發的難過。


    肖飛見我沉默不語,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然後鬆開轉身準備離開,我在這個時候叫住了他。


    我說,肖飛,能不能不要把我來的事告訴給薛子楓?因為……我還是沒有決定要不要讓薛子楓冒這樣的風險,我……沒有把握。


    肖飛看著我,沒有說話,轉身就走了,可是我知道,他什麽都沒有說就代表他答應了我的要求,盡管他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薛子楓的演唱會還在繼續,**一波接一波,我都沒有想到他現在的人氣有這麽旺了。台上,薛子楓一首接一首的唱著歌,《我們倆》、《rememberthestory》、《原來我放不下》等等他所寫的歌曲,要麽輕鬆愉悅,要麽憂傷沉重,每一首歌的情緒都被他拿捏的恰到好處,而台下,更是出現了百人合唱的畫麵,至於我,始終窩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裏,默默的在心底跟著他哼唱。


    一曲完畢後,禮堂裏的燈光突然熄滅,人群漸漸安靜,然後,一束追光在舞台中間亮起,薛子楓坐在工作人員搬上來的椅子上,雙手捧著懷裏的吉他,沉默。


    等到最後一絲聲響也消失的時候,薛子楓扶了扶麵前的話筒架,然後開口,他說,我想,每個歌手在開自己的演唱會時,都會唱一些別人的歌,今天我也不能免俗,不過,今天我有個特殊的提議,那就是希望在座的各位校友能夠保持安靜,讓我用一把吉他唱出這些歌,緬懷一些過往的青春和回憶,還有就是,把這些歌特別獻給一位今天沒有到場的朋友。說完,薛子楓低頭,開始撥弄手中的琴弦。


    我在台下,和所有的聽眾一起靜靜的聽著他唱歌。


    他唱:“我放不過我自己/仍相信愛會有奇跡/人群中我找到你/我抱著你/我們的愛情/還未完待續”,他唱“假如時光倒流/我能做什麽/找你沒說的卻想要的/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後/會怪我恨我或感動/想假如是最空虛的痛”,他還唱去年夏天我們在海邊唱過的《我不怕》,他唱“我想要說我永遠愛你的那句話/可能我說的地點有點傻/是我的心裏話”,而在他唱歌的同時,我的回憶也全部被勾起。


    台下,前所未有的安靜,然後,薛子楓說,最後一首翻唱的歌,叫做《來不及》。


    來不及送你一程


    來不及問你什麽算永恒


    甚至來不及哭出聲


    來不及陪你一陣


    來不及送你一程


    來不及為你盡點責任


    你的皮膚都穿鬆了


    來不及為你抹點粉


    da......


    過期雜誌上登著


    太多早逝青春


    路人的嘴裏


    全是對別人生命的揣測


    我就是來不及說一聲


    我就是來不及送你


    我就是來不及說句


    我愛你


    ……


    唱到最後,薛子楓的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哽咽,而在我耳邊,隻是清楚的聽到最後那句歌詞,他唱的是“我就是來不及說句/我愛你”,那句在歌曲最後才會出現的歌詞,那句隱藏住全部感情的歌詞,那句去年夏天在海邊我們圍坐在一起做遊戲時我對他唱的歌。


    我突然淚如雨下,一瞬間我明白過來,原來從最開始,他就什麽都知道,知道我在唱什麽,知道我對他的感情。


    我抬頭,想再多看看看薛子楓,因為我實在承受不住這樣沉重的感情,卻在看向他的同時與他看著台下的目光相遇,下一刻,他愣住,表情在台上凝住,然後他露出笑臉。


    他看到我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台上的他,而他也同時一動不動的看著台下的我,在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裏,每當我抬頭看向舞台時,總能迎上薛子楓的目光,於是到最後,我幹脆不敢抬頭了,直到演唱會宣布結束,我趁著觀眾們熱情還沒有熄滅時,壓低棒球帽走出了禮堂。


    跨出禮堂大門的一刻,我被一隻從背後伸過來的溫暖而熟悉的手突然拉住,然後拖到了一邊,我的心狂亂的跳著,因為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薛子楓的手。


    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抬頭,薛子楓也沒有說話,後來,薛子楓開口,他說,為什麽躲我?


    我看他,剛想要說點什麽,卻被他摟進了懷裏,一瞬間,他的氣息將我包圍,那樣熟悉的感覺,那樣懷念的感覺,是我所貪戀的。可是,在下一刻,我突然警覺起來,因為我害怕再發生照片那樣的事件,於是,拚命的想將他推開,可是,此時的薛子楓像一堵牆一樣紋絲不動,任憑我使出多大的力,他就是不鬆手,到最後,我也不再掙紮。靠在他懷裏的時候,我想,我已經盡力避免了,隻是我力氣小阻止不了他――這樣的想法讓我可以減少一些犯罪感。


    別再離開我了,那個聲音在我頭上方說著,我今天見到你時就知道我再也不想和你分開了,我受夠了這種沒有你的生活。


    我沒出聲,可是眼淚又無聲的掉了下來,落在了薛子楓黃色的t恤上,殷開了一朵水花。


    薛子楓將我鬆開,可是一隻手仍然牢牢的抓著我的手,像是怕我會突然消失,而他騰出來的那隻手溫柔的替我擦去眼淚,他說,別再一個人背負著那麽多的壓力,分一半給我,讓我盡到一個作男朋友的責任,讓我來保護你,好不好?傻丫頭,快點頭!


    ……我還是沒有說話,因為此刻的我已經哭到說不出話來,而我所有的心裏防備此刻徹底瓦解。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不能見薛子楓的,因為我早就知道,在見到他時,在聽到他的話時,我會不顧一切的想要留在他身邊。


    我站在和薛子楓近在咫尺的的位置上,貪婪的看著他,感受著他,時間在這一刻凝固,直到閃光燈將周圍的黑夜照亮。


    隨後出來的記者再次將我們的影像收在了相機裏。


    我條件反射般的推開薛子楓,可惜已經晚了,數十位記者蜂擁上來,將我們圍在中間。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一切勾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在我看來,恐怖到了極點。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虛脫時,薛子楓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堅定有力,似乎有源源不斷的能量通過這隻手傳到見我的體內。


    薛子楓俯身在我身邊說,別害怕,這次讓我們倆一起大大方方的麵對這一切,相信我,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了。


    我張大了嘴看著他,然後看著他用身體將我擋在身後,看著他從容鎮靜的麵對著所有的鏡頭和問題。


    人群散開時,我還不太清醒,以至於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像一場不真實的夢,後來,薛子楓在我耳邊輕輕的喚著我的名字,他叫靈韻,靈韻,用他特有的語氣。


    我茫然的看著他,語無倫次的說,怎麽辦,我們又被曝光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難道說我真的是要把你徹底毀了才甘心麽?


    薛子楓捧住我的臉,讓我的眼睛對著他的眼睛,他說,靈韻,你相信我麽?


    我看他,還是一臉的茫然。


    他說,靈韻,你相信我,這次一定會沒事的,你要相信我。你太累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聽我的話,乖乖的回到公寓去,等著我的消息。


    我說,真的沒事?真的可以解決?


    他點點頭,說,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相信我,現在回去睡上一覺,等著我的消息。


    我聽了,也學著他的樣子點點頭,因為我現在


    實在不知道除了相信他還能怎麽辦。一回頭,我看到了站在一旁不遠處的肖飛以及……一臉沉重的張浩東,我轉過來再看看薛子楓,借助他臉上的鎮定和從容,我撐起所有的力量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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