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沉新那聲鏗鏘有力的斷喝還在我耳邊回響,迎麵就湧來了無數深淵戾氣,隻是都被沉新一劍劈開。他就帶著我在強行劈開的滾滾戾氣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化入了這戰鬼深淵。


    “休得逃跑!”身後是蝕龍憤怒至極的大吼,吼聲如滾滾悶雷般渾厚沉悶,那聲音由遠至近,頃刻之間已是到達了我的耳邊。隨著它的怒吼,有無數細碎的破空聲響起,緊接著而來的便是道道銳利的劍氣,伴隨著強大的威壓,以勢如破竹之勢向我們襲來。


    我心一跳,正想出聲提醒,圈在我腰腹處的胳膊就忽然一緊,猛地把我帶往了另外一邊。


    數道劍光在這瞬間一閃即逝,險險地與我擦肩而過,離我最近的一道劍光甚至貼著我麵頰劃過,削落了我一縷碎發。


    好險!


    不過那些劍光雖然沒有打中我們,卻削落了不少石塊,那些巨石與山壁分離,隨著它們一道轟隆隆地往底下滾了下去。


    “大膽小兒,竟敢戲弄本尊!且等著,本尊定要將你二人挫骨揚灰,打得魂飛魄散!”嘩啦地一聲巨響,那蝕龍似是氣極了一般,全然不顧這深淵裏的戾氣和那些碎石塊上的符文,竟是直接一股腦地就想直衝進來!


    我大驚,還沒來得及想好要做些什麽,就聽得上空忽然爆開一聲巨響,緊接著其後的便是蝕龍那痛苦憤怒的哀嚎之聲。它吼叫著長嘯,嘯聲痛苦萬分,像是要把我們打入十八層地獄一般的憤恨至極,又像是眼睜睜看著我們逃走的滿心不甘。


    “抓緊我。”電光火石間,沉新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


    話音剛落,我們頭頂便滾下了無數碎石,我腰上的手臂越發收緊。沉新帶著我在這漫天碎石中左躲右閃,耳邊不斷響起碎石滾落和金石碰撞的聲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上再無任何碎石下落的跡象,我的雙腳也終於踏上了地麵。


    而直到我的雙腳踏上實地,那漸漸遠去的哀嚎之聲也仍然不休不止,直至遠去。


    輔一落地,沉新就立刻鬆開了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一邊的山壁上,撐著一隻手狠力地咳了幾聲。


    我聽他咳聲發悶空洞,就像是咳血了一般,連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肩。“你、你沒事吧?”


    雖說這時候替人拍背順氣會比較好,可我曾有一次被一塊珊瑚卡住了喉嚨,二哥上前啥也不說地就大力拍我後背,珊瑚沒拍出來,一口老血倒是被他拍得差點吐出來。所以我也不敢拍他後背,就怕這一拍沒給他順好氣,反倒是讓他吐更多的血。


    我就這麽輕輕搭著沉新的肩,又是緊張又是擔憂地望著他。“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幫你療下傷?”


    他捂著嘴又咳了幾聲,才漸漸緩過氣來。“沒事,”他搖搖頭,長舒了一口氣。“不打緊。”


    我看他前額的碎發都被汗打濕了,太陽穴際也是一片冷汗,儼然就是一副重傷在身的模樣,不禁有些生氣:“你還說沒事,你看你,冷汗都冒出一片了!”


    “我傷成這樣,不是還要多謝你嗎?”他低笑一聲,輕飄飄地瞥了我一眼。


    隻是這一瞥之後,他就忽然凝了神色。“你受傷了?!”


    “啊?”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指的什麽,連忙把雙手背到身後,這動作痛得我當即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麵上卻還是得強撐著維持著笑容。“沒事,沒事,小傷而已……”


    我、我好痛啊……之前不覺得,現在危機已過,心情放鬆下來後就感覺渾身上下都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得我直想一股腦鑽進終年冰寒的冰宮裏。


    隻是現在我必須得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我就是這樣下意識地做了。


    “不要逞強。”沉新皺著眉,“把手伸出來。”


    我搖搖頭。


    “別鬧了,聽碧,快把手伸出來,我幫你看看傷口。”


    我再度搖頭。


    “你伸不伸?”


    “……”


    片刻之後,我顫顫巍巍地伸出雙手,手臂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口就猙獰地呈現在我的眼前,那模樣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


    我看了一眼就別過了頭,“真的,小傷而已。那些戾氣都被我逼出去了,現在這些也隻是皮肉傷而已。”


    沉新沒有說話,他低著頭仔細瞧著我手上的傷口,神色晦暗不明:“你背上呢?”


    “啊?背上……背上應該也有一些吧,我當時又不能設結界,所以……”我咬咬唇,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笑道,“反正這些傷對我來說也沒什麽,你不用擔心。”


    “是,你是天生神女,又為龍族中人,這些戾氣還不至於傷到你的性命。但你就不感到疼嗎?風刃本就霸道淩厲,更何況這其間還夾雜了戾氣與我和那蝕龍的法力,三者相撞,五行混亂,被打到的時候一定是很痛。”


    他神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玉瓶來,拔開塞子就往我手上倒。


    我眼看著一些白色的粉末被他倒在我手臂上的傷口上,初時還不覺得什麽,沒想到過了沒一會兒,傷口就像被熱水燙過一樣,痛得我立刻就想把手縮回去,隻不過被他緊緊握著,沒成功。


    “痛痛痛!我現在痛了!痛了!這是什麽東西?!”


    “藥。”他簡短地說了一個字,就沒有再回答,低著頭輕輕地顛著藥瓶,把我手臂上所有的傷口處都灑了一遍藥粉。


    我痛得雙眼噙淚,眼前一片模糊,卻還得硬生生扯出一個笑容來:“神君,能別灑了嗎?這些傷不出幾日就會自愈的,真的。”


    沉新看我一眼,笑了笑:“不上藥啊?行,不過就是這戰鬼深淵彎彎繞繞的,從這兒出去有一段路戾氣叢生,比之上麵還要弄上個五六倍。你說我要是一不小心和你走散了,那可如何是好?”


    我咬緊了牙笑道:“神君,小神忽然發現身上還有幾處傷口,不如都一並敷上藥吧。”


    沉新,你真是好樣的,嗬嗬嗬……痛痛痛!


    好不容易要死要活地給手臂上好了藥,沉新又轉到了我身後,看那樣子是打算在我身上的傷口都撒一遍藥粉。我原本是做好了劇痛的準備的,沒想到意料中的劇痛沒來,後背反倒是清清涼涼的,原先那些火辣辣的疼痛都被這股清涼給壓了下去,舒適無比。


    我的手臂上已經不痛了,大概是緩過了那陣勁,隻是也沒有像後背那樣清涼舒爽,不由奇道:“神君,我背上塗的是什麽藥啊?怎麽和手臂上的藥效不一樣呢?”


    “之前給你手臂上的藥裏混了羊角藤粉,塗上去會感到劇痛,但其實它不放也沒關係,這味藥本身就是止痛清涼的。”


    “……”


    “不給你點教訓,你就不知道闖禍的後果是什麽。”


    “我沒闖禍。”我有些底氣不足地說著。


    “沒闖禍?”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布帛撕裂之聲,後背被一根細長的布條覆上,纏緊的瞬間痛得我身體一個繃緊。“那蝕龍是吃飽了撐的跑出來的?我讓你去激怒它,可我囑咐你的話裏有那幾句話嗎!叫你亂說話,現在好了,我們兩個都在這深淵裏慢慢等吧。”


    這……好像的確是……


    不對!


    雖然、好吧,雖然是我自己用的法子不對,激怒了蝕龍,才惹得我們這麽狼狽。可歸根究底,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破事還不是這位大爺惹出來的!


    他要是不硬拉著我來這破地方,我們兩個能這樣嗎?


    想到此處,原本有些底氣不足的我立刻不心虛了:“怪我?是你要硬拉著我來的!我都說了我不行,不去,你還不聽。好了,現在變成這副鬼樣子了,就是我的錯?你……你最起碼也要負一半責任!”


    “一半?”他轉到我身前,手上還拿著幾條長短不一的布條,看那顏色和質地像是從我紗裙下擺撕來的。


    他彈開我的手掌,開始從下往上細細地包紮,一邊對我挑眉笑了笑,不知為何,我莫名地感到有點心虛。


    不不不,這件事的確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我不能心虛,也沒必要心虛。


    “……你,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你再看我,我、我也不會承認這完全都是我一個人的錯的!”


    “是,是我的錯。”他纏好了我的手掌,開始纏受傷部分的胳膊,隻是力氣用得大了一點,痛得我齜牙咧嘴的。“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把你帶過來,我應該等三郡主過來才對。碰見你,我也倒黴呀。”


    “你!”我氣急,正想說些什麽,忽然瞥見他正在給我包紮的手背上麵有好幾條已經凝結成痂的傷口,立刻就沒聲了。


    “怎麽不說話了?疼?”


    “……”我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你手上的傷——”


    “下來的時候被那些碎石打的。”他頭也不抬地回答,看也沒看傷口一眼。“托你的福,我今日可算是大開眼界了,受了八百年也不一定能遇的傷。”


    “對不起。我不知道它會忽然衝下來,它明明應該——”


    “應該什麽?應該由於對這深淵的恐懼而不下來嗎?”


    “……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他輕哼一聲,抬頭看我,眉眼間不複笑意。“你搬開了碎石,禁製失效,可對於蝕龍也是一樣的。那家夥被我逼得都化出了龍元,還會怕進來這個深淵不成?它這十萬年可都是在這待著的。你說它若是真怕了這戰鬼深淵的戾氣,怎的與我相鬥時從不見它對戾氣避讓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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