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碧。”沉新不僅目光變了,連聲音也變得柔和了,簡直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隻是我卻恨不得祭一把火把他給燒了。


    他睜開我拉住他的手,雙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頰:“傻孩子,你到底懂不懂?”


    傻!孩!子!


    還真把我當十九妹了!


    我氣得要命,正想說話,沉新卻搶先說道:“你信不信,洛玄喜歡的人,並不是那一位君言姑娘?”


    “啊?”我愣住了,一時間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洛玄怎麽會不喜歡君姑娘的呢,他明明記了她三萬年……


    對了,剛才的那一位公主喚作周言,名字裏也有一個言字。


    我低頭思忖。


    莫非……!


    “莫非,洛玄一直記掛著的,並非君姑娘,”以防話中有什麽差錯惹來嘲笑,我緩緩道出心中所想,暗地裏卻早有成見。“是這位公主?”


    “雖然還沒有看到最後,不能如此貿然下結論。但依我來看,八/九不離十了。”沉新在一片蒙蒙的白霧中閉了閉眼,笑道。“我就說,就洛玄那性子怎麽會喜歡上君姑娘那種無趣的人,果然啊,還是活潑俏麗一點的更有味道。”


    我瞪了他一眼:“登徒子。”


    而且你之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你還說指不定洛玄和君姑娘就是一見鍾情呢。


    改口改得還真快。


    “我哪裏登徒子了?”沉新微微蹙眉,似乎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不就是說了句活潑俏麗麽,就興你們說哪位神君長得俊俏無比舉世無雙,不能我說一下哪位姑娘更加水靈啊?”


    我直覺這話題是不能再說下去,再說下去不知道他又有什麽話來擠兌我,遂道:“你之前說你要回去,為的就是這個?因為這位公主不是你喜歡的類型,所以不想繼續看下去?”


    “你這不是說得挺溜的麽。”


    “沉新!”


    “行行行,不說這個了。”沉新伸手摸摸鼻梁,“喂,聽碧,你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離開?”


    難不成這裏還有什麽顯而易見的理由?


    “知道就不會問你了。”


    他便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不知道啊……不知道就算了,反正說了你也聽不懂。”


    “……你再說一遍。”


    他笑了起來,這一回總算是不用溫柔奇異的目光看我了,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揍他的自信。


    “聽碧,既然你之前也燃過五名香,那麽想必是用此法進入過他人記憶中了?”


    我猶豫了一下,方才點頭:“不錯,是用過。”


    沉新的臉上便帶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來:“我問你,在那人的記憶中,她是否和另外一人來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戀?”


    驚天地、泣鬼神?


    這話怎麽聽著怪怪的?他到底想說什麽?


    而且,那種不好的預感又來了。


    ……總覺得這個問題還是不要回答的好。


    “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那就是有咯?”他一挑眉,麵上笑意愈盛。“聽碧,當你看著那兩個人愛得死去活來你儂我儂的,而你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既不能說話又不能閉眼不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你麵前愛得情深意切,你就不覺得有點胃痛嗎?”


    ……這兩句話有什麽關聯嗎?


    等等。


    你儂我儂……孤零零……


    猶如醍醐灌頂,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笑道,“是因為你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娶到媳婦,所以見不得別人在你麵前好,是不是?”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沉新身上散發出了一絲黑氣。


    “是。”他咬牙切齒道,“所以你現在懂了?”


    “嗯……”我拖長了尾音,故意笑道,“老實說,我是不怎麽明白你們這種常年孤身一人的神仙的心情啦,所以……我還不是太懂。”


    “聽碧,”沉新看向我,麵無表情。“我現在很想捏死你。”


    他這樣麵無表情倒讓我有些背後發毛,是以趕忙賠笑道:“玩笑話玩笑話,我就說著玩玩的,你不要當真。呃,我保證,你將來一定能遇到一個心儀的女子的,真的!”


    至於那一位被你傾慕的女子喜不喜歡你,那就另說了。


    爹爹老教導我做人說話都要留三分餘地,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也算是給足了餘地吧。


    正當我心中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時,沉新卻是神色一整,抿唇一彎,笑開了眉眼:“不要光說我了,敢問龍族六公主到目前為止可有未婚夫婿沒有?”


    我立刻不自在起來。


    “呃,這個……”


    對麵的人一挑眉,“有沒有?”


    “當然!”我先是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對上他好整以暇的神色後又心中一虛,抿了唇低下頭。“……沒有。”


    耳邊就響起沉新清脆幹淨的笑聲,如風鈴又如淙淙溪水,隻是我卻聽得刺耳。


    他拍上我的頭頂揉了揉,被我一巴掌打開。


    “你也知道沒有啊?還來說我。”他笑著輕嗤一聲,而後收回手轉過身,“不和你廢話了,我先走一步,深淵見。”


    “你還要走?”聽見這話,我連忙抬頭想追過去,可已經來不及了。


    有朦朧的白霧一絲一縷地纏上沉新,逐漸蔓延。


    在他完全沒入白霧之前,他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


    “是啊,我可沒有六公主那麽寬大的胸懷。孤身一人在這裏看洛玄和那位公主恩恩愛愛,我可是會嘔死的!”


    我一愣,而後就睜圓了眼,又驚又怒。


    這個人!


    他就不會說一句人話嗎!


    “你嘔死最好!快滾快滾!”


    沉新沒有回答,隻是背對著我揚了揚手。


    我猛地心神一顫。


    奇怪。


    我和沉新應該是第一天相識才對。


    為什麽……為什麽這個背影會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錯覺吧。


    這麽想著,我定了定心神,凝眸再次往前方看去。


    前麵是一片蒙蒙的白霧,沒有一絲一毫沉新的身影。


    已經出去了嗎?


    果然還是我混淆了吧。


    自我出生直到現在,有無數的人和我道別過,難保沒有幾位像他這樣背對著我揮手,有熟悉感也是自然的。


    肯定是近日幽霖給我念戲本念得多了,搞得我腦子都混亂了。


    嗯,一定是這樣。


    我深吸口氣,拍了拍臉頰,這才感覺有些清醒。


    再抬頭時,眼前的白霧已經有些凝結了。


    糟糕!


    一看見這景象我就呆了,這下子是沒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了,趕緊手忙腳亂地一抖手中香線,默默施法,把開始凝結的白霧打得零散。


    雖然這裏是洛玄的記憶,我大可以跟著他的記憶走,但人記憶一多就容易混亂,更不要說像他這樣最起碼活了有三萬年的了,一不小心就會發生像現在這樣的事。


    代表著記憶通道的白霧一旦完全凝結,洛玄的記憶就會完全混亂,到時不僅無法探聽他過去的記憶,就連我能不能順利出去也是兩說,更不用說洛玄因為記憶混亂而走火入魔,波及在深淵中的沉新了。


    看著眼前的白霧不複之前的凝結,開始逐漸流動起來,我心有餘悸地舒了口氣。


    還好還好,發現得快,沒有釀成慘劇。


    不過這一切說到底都要拜沉新所賜,要不是他硬拉著我來這裏、硬拉著我施法入洛玄心中、又自說自話地走掉,我也不會犯如此粗心大意的錯誤。


    對,都是他的錯!


    眼前的白霧被我打碎後又開始緩緩流動起來,我手中一牽一引,那陣白霧就如被風吹一般散開,露出後麵的海棠別枝來。


    有蛙鳴蟬聲響起。


    在這一派靜謐的夏日午後裏,洛玄又是獨自一個人坐在石凳上,手邊的石桌擺放著一壺茶和一個茶杯,不過茶杯是倒扣著的,沒有用過。


    一個顫顫巍巍的腳步聲在蛙鳴蟬聲裏響起,逐漸靠近。


    洛玄連眼皮都沒抬,就這麽垂首低眸,呆呆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下臣見過將軍。”一名宦官顫顫巍巍地自回廊處走了過來,在離洛玄十丈處停了腳步,行了大禮後顫聲道:“將、將軍,陛下有令,命將軍於、於下月初二隨陛下遊湖,護、護衛陛下安全。”


    “護衛?”


    “回、回將軍,”那宦官顫顫巍巍道,“陛下前夜裏遭了奸人刺殺,那奸人非但派了死士來,還不知從哪裏找了一隻蠱王,陛下差點就中了奸人之道。因、因此,陛下請將軍於下月初二一同遊湖,以、以護陛下安危。”


    “我知道了,”洛玄低著頭擺擺手,“你下去吧。”


    “是,下臣告退。”那宦官行了一禮,彎著腰往後退去,衣擺一閃,很快就淹沒在了蔥鬱的樹木之後。


    蟬聲不歇。


    洛玄又獨自在石凳上坐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拿過放在石桌上的長冥,離開了這處院落。


    周圍的場景隨著他的移動而緩緩後退。


    公子庭賜給洛玄的天策府很大,洛玄的步伐也不算太快,所以他走了小半天,才走到了另外一處居所。


    和之前的那處地方一樣,此間居所門外也栽種了不少的海棠樹,此刻正值夏日,海棠開滿了枝頭,一簇簇一朵朵,枝枝蔓蔓,粉嫩無比。


    門匾上題的字也很別致,上書了凝丹居三個大字。


    洛玄抬頭看了一眼門匾,沒有多加停留,推開大門,抬腳跨過了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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