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微微一笑,手下琴音不停:“世人多喜歡將巧合當做必然,將完全互不相幹的二者通過生硬的解釋扯到一處,隻不過是為了彰顯那高於常人的所謂慧心罷了。我與懷逐太子……”他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半點關係,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公主……還是不要聽信他人胡言亂語的好。”


    “笑話。”我可算是明白了什麽叫做睜眼說瞎話,怪不得沉新說他撒起謊來麵不改色的本領很高,在幻境中我尚且沒有直觀感受,直到此刻我看著他雲淡風輕地輕撫瑤琴,麵上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才終於明白了沉新的意思。“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那司命那聲大哥是在叫誰?沉新?”


    “或許是……也未可知呢?”


    胡說八道!


    我實在是氣急了,又擔心沉新安危,當下就沉下了臉,冷冷道:“我管你是蘇晉還是懷逐,你是誰都和我沒有關係,有話直說,你帶我來這船上到底想幹什麽?既然你知道我缺了半個龍元,那你也一定知道我身上並沒有什麽厲害的神器,沒什麽好覬覦的。”


    蘇晉聽罷,輕笑一聲,手從琴弦上離開。


    琴音頓止。


    我掐緊了手心,一顆心緊張得怦怦亂跳,但麵上卻不得不維持著鎮定的神情。


    “神器,龍元……這些東西,我都不需要。我為何把你帶在身邊,這……與你有關嗎?”他看向我,笑得溫和謙遜、雲淡風輕,簡直是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派頭,可他眼底卻偏偏沒有半點笑意,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令人膽寒戰栗的危險氣息。


    我咬緊下唇,手幾乎要摳破了被褥。


    冷靜,冷靜冷靜,他這隻是在激怒你而已,聽碧,你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亂了方寸,一旦亂了方寸,被他掌握了先機,後果就會跟凝木洛玄司徒令一樣,隻會處處受製、滿盤皆輸。


    有船就有水,雖然我是個失了半個龍元的半吊子龍女,但我到底也是天生龍族,水中皇族,隻要有水,一切就都有轉機。


    冷靜,一定要冷靜。為民除害這種大事我就不要肖想了,還是交給沉新和常清神尊他們來處理的好,我要做的事情就是伺機離開,把蘇晉就是天宮太子懷逐的事揭露到九重天上去,神霄殿就算是不想有動作也得有動作。到時候我就隻要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在龍宮通過水鏡優哉遊哉地看他被天兵天將追得上天無處入地無門就好,冷靜,一定要冷靜。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這才勉強壓下了心中的怒火,對麵前靛青藍袍的人擠出一個笑來:“是嗎?你倒是坦蕩。”


    他輕聲笑了一下,沒有回答,而是起身行至了船艙之外。


    也不知道這艘船是他的法力所化還是不知從哪裏搶來的,醒來半天,我一點人影都沒見到,這艘大船卻無人自動,在海麵上緩緩駛著,帶著鹹腥味道的海風席卷而來,蘇晉在寬敞的甲板上靜默而立,衣袍獵獵,發絲飛揚。


    我摳著被褥坐在鋪蓋上,看著他長身玉立地靜立了片刻,忽然衣袖一展,甲板與碧水相接的地方就升起了一道無色透明的屏障,如同海嘯一般迅速往上蔓延彎曲,不過片刻,我就感到整艘船都被一股強大的法力所包圍了,原本還能聽到的出水鳥鳴之聲也在同一時間沒了聲響,整艘船帶著令人壓抑的威壓猛地靜寂了起來。


    我又驚又怒,一把掀開被子站起來:“蘇晉!你——”


    他這是想把我困死在這裏?!


    “有一事,公主似乎想錯了。”蘇晉回過身,微笑著看向我,“我請公主前來,並不是來做客的,自然……也少不得要冒犯一些。”


    “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說過了,與你無關。”他笑意不減,“神女哨之音於常人而言已是難以承受,公主隻有半個龍元,所受的傷自然也要多一些。我要去的地方還有不遠的距離,這幾日公主不若就待在船上好生調養調養,比海而鄰,想必公主也能住得舒服些。”


    我盯著他,幾乎不能遏製內心的怒火:“你囚禁我?!”


    “這就要看公主怎麽想了。啊,對了,公主,請不要妄動體內法力,我雖然沒有封住你的法力,但公主若是想恢複真身來對付我,那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的好……不然,公主就怕是要嚐嚐封神咒的滋味了。”


    我氣得冷笑連連:“好,好一個封神咒,看這情形,這由天後而創、天君所封的禁咒,是要因為他們的大兒子之故重現天日了?隻是蘇晉,你是不是對付凡人對付得久了,忘記了我並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凝木他們之所以能任由你加害而無法還手,不僅是因為他們沒有你厲害,更是因為他們沒有親朋好友可替他們報仇,所以才由著你逍遙了這麽多年。我被你擄走,你覺得龍宮會坐視不管?這三千世界,隻要有水的地方,就都是我龍宮的天下!你今日如此,是想跟整個龍宮做對?”


    蘇晉靜靜聽我連珠炮彈似的說完了這些話,末了,他才淡笑著開口:“公主說的是,龍王法力無邊,無量海龍宮更是勢大無比,我不敢也不願去招惹。可有些事,是明知難為,卻一定要為之的……”他麵上的笑漸漸淡了下去,隻是仍維持著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其實,並非我為難公主,隻要公主不妄動體內法力,那就一點事也沒有,可公主若是執意如此,那我也隻能……憑公主心意了。”


    我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其實看他在幻境中的行事,我就知道無論我說什麽他都不會放我離開,但不試一下總有些不甘心,隻是沒想到他連我最後的路都堵死了,看來這一回還真是沒辦法了,隻能先在這裏待著再說。也不知道他的結界厲不厲害,隻要能找到一絲破綻,讓我跟外麵的水通了氣,我眨眼就能把這艘船掀翻。


    見我不說話,蘇晉麵上的笑意便加深了些許:“公主識大局。不過,即便我告誡公主不要輕舉妄動,想來……公主也不會聽的。”


    “你既然清楚,就別在這說什麽廢話!”


    他輕笑,麵龐如玉:“世人素來喜歡將醜話說在前頭,我卻不同。公主若能過了我的結界,離開了這船,那就是我蘇晉技不如人,往後再不會為難公主一分。因此,若公主心掛神君傷勢,想離開這裏,那就……盡管去試吧。”


    “好!”蘇晉的法力我早就心裏有數,他說這話與其說是給我一個機會,更不如說是又挖了一個陷阱讓我跳,但隻要一個機會放在我眼前,明知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能放過,因此我立刻就應了下來,“我知道你一向喜歡毀諾,所以我也不要你說話算話了,我隻想在這幾天裏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在船上待著,你法力這麽高強,又對自己如此有信心,想來是一定會答應我這個小小的要求的吧?”


    “這是自然。”他頷首而笑,“強迫公主上船已是唐突,公主不想看到我,我離開就是。”


    他應得幹脆,離開得也很幹脆,我隻見他輕飄飄一揮手,艙中的瑤琴和桌案就全數消隱無蹤,等我回過頭再看向他時,甲板上早已沒了他的蹤影。


    海風吹過,海浪推擠著朝甲板湧來,卻在靠近甲板時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退了回去,海浪此起彼伏,甲板上卻沒有沾到一滴水,更顯得空曠異常,甚至還有一絲蕭瑟感。


    哼,走得倒快。


    接下來的幾天,我是用盡了辦法,想方設法地想把結界給弄出一絲縫隙來,可無論我怎麽做,那結界都像銅牆鐵壁一樣巍然不動,堅實得可以。


    我這才明白蘇晉當日為何走得那麽爽快了,因為他根本就吃定了我破不開這結界,也離不開這艘該死的船!


    也不知那蘇晉用了什麽法子,我來硬的時這結界給我以柔克剛,我準備用水慢慢滲透時它又堅實得像一堵牆,總之是千變萬化,就是不讓我有一絲可乘之機。


    可惡!


    我現在才真正明白了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的意思,唉,為什麽當初我在昆侖虛時隻顧著玩呢,師傅的一手看家本領都沒學到,我要是認真學了,就算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逍遙訣,我都能比現在更好地發揮出水靈珠的力量,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受製於人,唉!


    我垂頭喪氣地歎著氣。


    師傅,徒兒知錯了,當初真的不該在你眼皮子底下看戲本,還嘲笑你授課時老手舞足蹈的,我現在就算是手舞足蹈,我也出不去這該死的破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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