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


    不不不,一定是我看錯了!


    我定定地看著那道透明得如同水膜一般的結界,心神大亂。


    為什麽這道結界上有我三哥法力的痕跡?而且這法力的痕跡,看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他用驚鴻雙劍加強了結界的力量一樣!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是蘇晉,一定是蘇晉拿了三哥的驚鴻劍來加強這道結界,對,一定是這樣,驚鴻劍遊龍鳴,所以這道以水為基的結界才這麽厲害,厲害到我怎麽都破不開它。


    對,一定是這樣。


    那三哥會不會有事?他不可能會認識蘇晉,更別說把驚鴻劍借給他了,所以一定是蘇晉從他手中硬搶了過來的,蘇晉那麽厲害,又心狠手辣,三哥一定敵不過他……


    就算、就算這結界在與海相交的地方有三哥驚鴻訣的痕跡,但那也有可能是蘇晉硬逼著他說出來的,蘇晉他從來就不會在意他人的死活,三哥他會不會受到折磨?可我才從龍宮出來,也沒聽說三哥出了什麽事,而這道結界是蘇晉一開始就布下的,他會厲害到一個晚上就能把三哥的驚鴻劍搶來嗎?


    不不不,一定是我看錯了,想錯了。


    三哥他——三哥他不可能——


    我心中慌亂無比,各種各樣的想法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我按下了一個,又冒出來另一個,心神大亂間,我猛地站起,想要把那結界上的東西看得更清楚點,卻不防體內一陣氣血翻騰,我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


    ……


    ……


    一片黑暗中,有誰輕撥琴弦,挑起一抹琴音,輕靈的琴音就這麽飄進了我的耳中。


    琴聲淡淡,琴音緩緩,如淙淙溪澗流水般自林間緩緩流淌而下,匯入小溪,在林間蜿蜒流淌。


    一挑一彈之間,沉水香的味道順著琴音緩緩飄來,逸進我的鼻間,古樸濃鬱的香味就這麽擴散開來。


    琴音輕緩,沉水香重,漸漸的,我體內那不斷翻騰的法力被琴音所引,一點一滴地逐漸恢複平靜,又隨著沉水香在我經脈中流轉,所過之處猶如春雨潤物,將之前法力衝撞時所帶來的損害都一一修複了。


    琴音與香味一道飄來,讓我不禁有些昏昏欲睡,可就在我即將睡去時,我忽然想起了昏迷前的事,不由得蹙起了眉。


    這個琴音是——


    睡意就像是夢魘一樣壓在我的身上,讓我動彈不得,琴音緲緲,我感受著體內法力平緩的流動,與睡意掙紮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動了動手指。


    手指一動,我整個身體就猛地放鬆了下來,眼睛也自然而然地睜開了。


    而等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後,我就愣住了。


    輕舞的帷幕紗縵在我眼前隨風輕晃,古樸老舊的天花板映入眼簾,樹木特有的暗紋在梁上蔓延開來,琴音輕響,紗縵舞動,風溫溫和和地卷在我的身上,舒服極了。


    這是——


    錚地一聲,琴弦被人挑起,如水滴落入潭間,激起一汪漣漪。


    帷幕外,有熟悉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響起:“公主可是醒了?”


    又是蘇晉。


    身體裏還殘存著點點睡意,我拍了一下額頭使自己清醒過來,從榻上撐著坐起,還沒來得及打量周圍環境,肩頭就滑落下了一件東西。


    薄紗被?


    我盯著那被子出了會兒神,這才想起我原本的用意,連忙轉頭打量起四周來。


    四周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隻是一件很普通的房間罷了,隻不過床榻周圍有幾層薄薄的紗縵,看上去就像是一般女子的閨房,沒什麽特別的。


    隻不過我不是在船上嗎,蘇晉帶我上的那艘船我裏裏外外都看過了,並沒有這樣的房間,莫非我現在不在船上?


    那我又在哪裏?


    似乎是聽到了我心裏的疑問,蘇晉的聲音隨著琴音緩緩響起:“公主體內因神女哨而受的傷並未完全清除,餘氣尚在,平日裏用法力尚可,隻是一旦想要恢複真身,這道氣就會與體內法力相撞,引起氣血翻湧……公主定是想要化出真身,這才招致二者相衝,又因沒有及時梳理法力,才會昏倒在地吧?”


    他輕撫瑤琴,慢條斯理地道:“公主可知,你已經昏迷了幾日了?”


    神女哨?餘氣?


    “這難道不是你做的手腳嗎,”我有些嘲諷地笑了,“我怎麽就從沒聽說過我龍族還有神女哨這般需要堤防的神器的?若那哨子當真如此厲害,龍族早就定下鐵律,隻要一聽聞神女哨這三個大字,所有族人都要避走了,哪還輪的到你來吹哨。蘇晉,你嫁禍別人也不需要嫁禍得這麽完全吧?”


    琴音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響起了蘇晉帶著些許笑意的回答:“公主這回可是冤枉我了,難道我此前沒有告誡過公主不要輕易恢複龍身?我已提醒過公主,公主不聽勸,我也無法啊。”


    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冷哼一聲:“要不是你用那破哨子來對付我們,我也不會這樣。”不想跟他再繼續糾纏下去,我幹脆挑明了話去問他,“這裏是哪裏?”


    “此處正是覆河城,”蘇晉道,“公主昏迷了整整十一日,我們到此地已有六日之久。”


    “覆河城?”我細細思索著這三個字,但想了半天,我也沒想起來三清哪裏有這座城,“你要帶我來的地方就是這裏?”


    “正是。”有風滑進,帷幕輕輕飄起,露出蘇晉衣袍的一角,他在帷幕後撫著琴,身影倒是比我這個正經神仙還要飄渺如仙,不對,他本來就是神仙,隻是不知道他現在還是不是了。“公主也不用絞盡腦汁地去想這是此處,覆河城隻是一座小城罷了,九州之下黃土萬千,城鎮一座接著一座,像覆河城這種小地方,公主沒聽過也是正常的。”


    小地方?蘇晉帶我來的會是什麽小地方?我可不信。


    “我可沒聽過有哪座城需要漂洋過海這麽多天才能到的,這覆河城想必不是什麽尋常地方吧?”


    “公主覺得這不是尋常地方,那就不是尋常地方吧。”琴聲不斷,轉弦間曲調已是由開始如珠落玉盤般的淙淙溪澗變成了空穀幽蘭般的清幽平緩,蘇晉的聲調卻依舊是一塵不變的平緩鎮定,“經過這幾日的調理,公主體內的餘氣已清,隻是傷勢未愈,還請公主多多忍耐一下,不要妄動法力,不然,就是我……也無法再救公主第三次了。”


    我盯著帷幕之外的那個身影,故意忽略了他最後一句話:“明人不說暗話,蘇晉,你直說吧,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我都被你帶到這裏來了,你還怕我壞你的什麽計劃不成?”


    “計劃?……公主想岔了,我並沒有什麽計劃,隻是……”他頓了頓,輕笑道,“這覆河城的確是一座普通的小城,但說它不普通,也說得通,公主可想知道其中關節?”


    我沒有說話。


    他故意移開話題,想必是鐵了心不準備回答我了,既然他不回答,那我也沒必要理會他的問話,反正他既然開口問了,就一定會說出來,現在隻是想讓我跟著他的話走罷了,我不問他也會說,還不如保持沉默,不跟著他的話走。


    果然,琴音單調地奏了一會兒後,蘇晉的聲音再度響起:“覆河城上珊瑚色,黃泉水路引魂燈。這兩句話在城中流傳了千年,公主可知,這兩句話與何有關?”


    珊瑚色……珊瑚色……珊瑚生長在海中,城上珊瑚色,莫非是指這座城在海底下?


    不對不對,若是海底城,那就更沒有我沒聽過的道理了。


    珊瑚色……珊瑚色……引魂燈……


    等等。


    引魂燈?


    “幽魂引?”


    “公主聰慧。”琴聲空幽,風吹起帷幕,蘇晉發絲微揚,麵如冠玉,“幽魂一引,中元門開。我來此城,正是為了那一盞傳說中的引魂燈。”


    原來是為了它!


    幽魂引,又名引魂燈,我曾在昆侖虛的藏書中讀到過它,此物以魑魅枯枝為炳,魍魎蓮花為燈,人之精血為油,一旦有人用鬼火引燃燈油,蓮心亮起,便可重開黃泉路,大開中元大門,到時萬鬼皆出,人間大亂。可以說,若想要攪亂人間,點燃這盞燈比讓戰鬼出世更要快速有效,畢竟戰鬼隻能讓人感到恐懼,由引魂燈帶回的萬鬼卻都曾是凡人,遇到生前與之有所關聯的人,就會引起一片混亂,愛、恨、憾、癡,種種本該隨著死亡而一同埋葬的情感被重新翻出,凡間想要不大亂都不可能。


    蘇晉他這是想攪亂人間?


    可書上黃紙黑字地寫著這盞燈早已被神霄殿銷毀,應當不存於世了才對,又怎麽會出現在這座城裏?


    對了,蘇晉他本為天宮太子懷逐,若是他把引魂燈從神霄殿偷出放入人間也說得通,說不定正是因為他偷了引魂燈,所以才被逐出天宮,流浪九洲;至於那書上所說的早已銷毀……以天後那護短的性子,瞞下大兒子所犯下的罪行,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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