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這話說得哭笑不得,隻覺得不可思議:“他都差點害死你,你還欽佩他的手段,覺得他很厲害,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我隻是說他手腕了得,又沒說欽佩他,你可別顛倒黑白。”沉新挑眉,“再說了,他的確很厲害,我可從不吝於誇獎別人,這三清可找不出第二個像我這般心胸寬廣的神君了。”


    我冷笑兩聲:“是啊,是心胸寬廣。隻是心胸寬廣的神君,你可是連續兩次栽在了那厲害的蘇晉手上,差點死掉,你這寬廣可有些過頭了啊。”


    沉新就嘴角一彎,麵上又現出那副心氣甚高的神色來:“棋逢對手難道不值得我高興嗎?也隻有這樣厲害的人才有資格做我的對手。”


    還資格,真是病得不輕。


    我輕嗤一聲,不想再多費嘴皮子跟他鬥嘴,棋逢對手就棋逢對手吧,隻要他不把自己的小命逢掉,隨他對去。


    再說了,雖然他這話說得我有點不喜歡,但我喜歡的男人就是該這麽強悍才對,畏首畏尾膽小怕事的,我也不喜歡。


    想到這,我也同他一般翹起了嘴角,抿唇輕快道:“天陰蠱對你沒用,那你剛才還那麽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蘇晉這回可要被你騙慘了。”


    “他騙了這麽多人,害了這麽多人,也是時候讓他嚐嚐被騙的滋味了。”沉新一笑,隻是笑意卻有些淺淡,像是有什麽心事。不過他下一句話出來,我就知道他為什麽笑意淺淡了:“那女人恨不得我身上沒有半點麒麟血脈,定不會把我真身是麒麟的事告訴蘇晉,你說我是不是該謝謝她,讓我對蘇晉占了先機?”


    “是你自己厲害,”我心中對玄女不屑至極,也知道這種母子情分應該當斷則斷,要不然苦的還是沉新,便故意笑盈盈道,“和她有什麽關係?”


    沉新就眼中微亮,麵上的笑容也更深了些:“你說得對。”


    我和他相視一笑。


    沉新笑起來的時候眼神一直都很明亮,目中有光似月似陽,我隻要看到他的這個笑容,就算有再多的不快也會暫時拋到一邊去,就比如現在,我原本滿心沉重,在看到了他的笑容後都消隱無蹤,感覺全身輕快,就連滿室的血腥味聞著也不是那麽刺鼻了。


    ……等等。


    血腥味?


    糟糕,我光顧著沉新,把重傷昏迷不醒的洛玄都忘記了!


    “沉新!洛玄他沒事吧?”我偏過頭,一眼就看到了洛玄被蘇晉扔進來時在地上留下的幾道深刻血痕,心下一緊,立刻向倒在地上的洛玄快步走去。


    洛玄的傷勢很重,腰腹處開了一個大的血口子,幾乎將整件玄衣都染紅了,我急匆匆走到他身旁蹲下,等看清他腰腹處的血已經凝結不流後才鬆了口氣,同時又有些愧疚,要是他因為我跟沉新隻顧著說話而有個什麽好歹,我可是難辭其咎。


    “他傷得好重……”饒是如此,洛玄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我之前給他探過脈息,沒有大礙。”雖然這麽說,沉新還是上前扶著洛玄把他架了起來,“這裏的死氣幫了他很大的忙,他這傷口裏死氣湧動,要換了是我們,鐵定會傷上加傷,好在他是在死氣漫天處出生的鬼將,死氣對他隻百利而無一害,它們反倒幫他遏製了傷口的發散。他還有長冥護身,不會有事的。”


    “可蘇晉不是說,外麵的死氣對他虎視眈眈嗎?”我幫著他把洛玄的身子扶穩了,見洛玄麵色發白,嘴角處更是血跡斑斑,為他擔心的同時對蘇晉更加憤恨起來。


    轉念一想,雖然洛玄傷勢嚴重,但蘇晉也好不到哪裏去,一想到他的右肩幾乎被血染得透紅,我心中就解氣了很多。


    能把蘇晉傷成如此,想必洛玄心裏也是痛快的。


    “放任死氣在他傷口處聚集真的沒事嗎?”看了一眼洛玄腰腹處深深的傷口,我再次不放心地問道。


    “蘇晉蘇晉,你能不能別老是滿口的蘇晉?”沉新眉頭一皺,語氣惱火道,“他都騙了多少人了,你還信他的鬼話?”


    我被他這擺明了找茬的語氣說得也心頭上火了起來:我是關心洛玄才這麽說的,他反倒來罵我?是誰扔下洛玄不管來——


    見我的……


    我臉一熱,掩飾性地低下頭去:“可是他說這個騙人幹什麽?”


    “想讓我們留下來唄,他不還以你為借口請我留下了嗎。”


    我一愣,抬頭看他:“不是你先開口要留下的嗎,怎麽成了他讓你們留下了?”


    沉新偏頭看我,對我露出一個笑容:“少說,多思。”


    我一噎:“……那你就真的隨他的意留下了?”


    “不然呢?我可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待在這黑漆漆的屋子裏。”他湊近我,低聲笑了起來,“聽碧,老實告訴我,要是我剛剛沒來,你會不會哭鼻子啊?”


    哭哭哭哭鼻子?!


    我麵紅耳赤地推開他:“說正經的呢!”


    “沒什麽正經不正經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他無所謂地捏了捏脖子,“走吧,先把洛玄安置好再說,他傷在腰腹處,得盡快躺到榻上去才行。”


    我們把洛玄放到了離這間屋子不遠的一間房舍中,雖然沉新說了他的傷隻是看著可怕,其實沒有大礙,但他還是給洛玄清理了一下傷口,甚至在權衡了半天之後把他腰腹處的那團死氣也給拔了。


    清理了傷口、調理了氣息之後,洛玄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就連呼吸也平穩了下來——雖然他的呼吸一向輕不可聞,比起活人,他更像是一個死人。但他好歹傷勢穩定了下來,我也就鬆了口氣。


    處理好了洛玄,沉新就拉著我坐在一旁開始共商大計,我原本以為他是要和我商量如何對付蘇晉,卻沒想到他隻字不提蘇晉,隻跟我商量如何拿回我的身體,讓我盡快魂魄歸位。


    提到身體,我就不可避免地興奮了起來:“你知道我的身體在哪?”


    “不出意外的話,就在河心下被鎮壓的引魂燈旁邊。”


    沉新的一句話讓我大為震驚:“引魂燈?!他把我的身體放它旁邊幹什麽?!”


    不對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蘇晉把我的身體放到了引魂燈的旁邊,那不就意味著他能接近引魂燈了?那他還等什麽,直接拿了燈離開便是,怎麽還逗留在此處?!


    許是我的神情太過震驚,沉新隻看了我一眼就道:“引魂燈其實很好找,隻是這城裏都是凡人,*凡胎看不出來而已。蘇晉恐怕早就找到了引魂燈,但他按捺不發定有他的道理,或許是時日未到,也或許是另有目的。總之,現在我們在明,他在暗,不要打草驚蛇,按兵不動才是正理。”


    他這話說得頭頭是道,字字句句針對我心中未說出口的疑問,我更加震驚了:“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他就笑著戳了我的額頭一下:“你那張臉能隱瞞什麽?我對你可是了如指掌。”


    這話說的!


    我伸手探向額頭,卻不是為了撫摸眉心,而是抓住了他的手拉下握住,手心中傳來他溫暖的熱度。


    “……”沉新先是一愣,而後就淺淺笑了起來,從我的手心抽出手,張開雙臂擁住了我。


    月移,星疏。


    蘇晉讓沉新留下時似笑非笑地說過會好好招待沉新,我自然不會當真,覺得他這話要麽是場麵話要麽是大有深意,沒想到他還當真給我們帶了個大禮回來,盡足了地主之誼。


    天光微亮時,他穿著昨天白日的那身靛青衣袍走進了大門,衣袍上血漬仍在,血腥味卻少了許多,也暈染了開來,看著竟比昨夜晚上還要來得傷勢嚴重。但我知道這隻不過錯覺而已,不僅因為他身上濃重的水氣,更因為他隨手一扔,一個人影就踉踉蹌蹌地跌倒了我和沉新中間。


    彼時我正在幫沉新重新包紮手上的傷口,蘇晉的這座宅子很大,東西也很多,衣物吃食什麽的一個不少,我和沉新在這宅子裏一探究竟時甚至找到了四大箱子的綾羅綢緞,這些衣物上都被施了法術,能夠經久不衰,即便過了千年也不會褪色發黑,看著倒還真像是一座普通的凡間宅院那般。


    不過越是這樣,這宅子就越顯詭異,我能感覺得出那些衣物上附著的法力都是蘇晉的,可蘇晉是誰,除了上等法器以及一些奇怪難尋的東西之外,他還會將什麽放在心上?


    我也猜測過是不是早在多年前蘇晉就來過這裏住了一段時間,可這也說不通,他不是凡人,不需要這些凡間物品,衣袍什麽的還好說,那些保存完好的精致甜食就無法解釋了,難道蘇晉還好甜食?


    這也太驚悚了吧?


    沉新倒沒覺得這些有什麽,他看見那些衣物吃食時隻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就拉著我離開了,沒有多說什麽。


    不過蘇晉將這裏保存得那麽完好也幫了我一個大忙,他這裏不但衣食俱全,連紗布藥粉什麽的也是不少,後院更是有幾間屋子專門放置了一大堆藥材,沉新拿過幾個裝藥粉的小瓶子細細分辨了一番,就給洛玄上了藥,止了傷勢。


    而我見洛玄直到天亮時也沒有什麽不適之狀,就安下了心,拿過藥瓶給沉新手上的傷口細細上起藥來。


    因此,當司命跌跌撞撞地被蘇晉扔到我們跟前時,我正在給沉新的手背灑藥,被他這麽猝不及防地一碰,手一抖,整瓶子的藥就全灑到了沉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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