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外靜而內動者,搖思而損性;奔走而逐利者,勞力而害名。”【亢倉子順訓道第七】


    青牛角扮作小兵模樣,打算趁亂逃走,在他看到底下那場混戰以及突破壘門闖進來的北軍步兵營和射聲營士兵以後,立即就知道大勢已去了。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往東北方向走,隻要翻過河溝,他就能順著汾水何故往北去太原,然後繞路找黑山軍。


    隻要自己不死,黃巾就有希望!


    “先生這是要往何處去?”


    青牛角猛地轉身,倏然看見那名叫聶泛的李樂手下頭目,正堵在小路上,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來的正好。”青牛角心裏隱隱覺得不妙,他故作冷靜,說:“白波壘要完了,若是不想死,你可隨我一起前往黑山。張燕與我有舊,一路上你若是護我周全,我當保舉你一個渠帥。”


    張泛笑道:“我們這麽多人,先生就保舉我一個,未免太不厚道。”


    青牛角悚然一驚,正在緩緩後退的他突然發現周圍冒出了十來個身強體壯的士卒,他們雖然都做黃巾兵的打扮,但他們那健壯挺拔的身形、彼此竊笑私語的口音,無不讓青牛角發現了一個絕望的事實。


    “聶泛!你是朝廷的人?”


    “我不叫聶泛。”張泛收起了笑,冷冷說道:“我姓張,舍弟正是北軍越騎校尉。”


    那些人像是得了指示,立即捉住了青牛角,將他按在地上拿繩子綁了起來。


    “還記得當初在宣平裏嗎?”張泛蹲下身子,猶如獵人注視著獵物:“當初讓你逃了,以至我未能克竟全功,如今終於逮到你了,也算是天遂我願。”


    這時候白波壘越來越嘈雜混亂,張泛站起身,吩咐手下人把青牛角藏起來後。複又帶著人返回白波壘,四處製造混亂,並高聲宣布皇甫嵩的軍令,招徠普通士卒流民投降。


    這一仗打得十分慘烈,整個白波穀屍橫遍野,山坡山底盡是燒毀的殘垣斷壁。白波軍死傷兩萬餘人,四萬多老弱精壯被皇甫嵩收編,剩下的則往北方逃竄,賊首胡才、韓暹死於亂軍之中。尤其讓人意外的是,當初閭裏刺駕、逃脫在外的主謀青牛角在這裏被張泛捉獲。


    眾人從夜裏殺到天亮,直到天際發白,戰馬仍在嘶鳴,手持刀柄的士兵猶自在戰場上尋找裝死的敵兵。震天動地的喊殺聲終於停歇,皇甫嵩命人打掃戰場,清點傷亡,派張遼等人帶騎兵去沿著河穀追擊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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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當初謀圖刺駕的青牛角?”皇甫嵩讓人將青牛角帶了上來,饒有興致的問道:“黃巾稱你青牛角、時人喚你青牛先生,而你的真名又是什麽?”


    “山野村夫、將死之人,何敢留名於世。”青牛角仍舊笑著,不減風度:“久聞將軍大名,今日能死在將軍之手,倒也不差。”


    “你是朝廷的欽犯,自當押送廷尉獄,老夫不會殺你。”皇甫嵩說完,便讓人將青牛角帶了下去,之後又對張泛吩咐道:“聽說此人會妖術,可得看牢了,切不可讓其脫逃。”


    張泛答道:“此人若真會妖術,又豈會為我所擒?將軍尚且寬心,末將自會嚴加看管。”


    皇甫嵩點點頭,他大致曉得張泛曾在青牛角手上栽過跟頭,殷鑒不遠,這次應該不會出現疏漏。


    這時衛固忍不住說話了:“不知君侯打算如何安置降卒?”


    皇甫嵩眯著眼,不緊不慢的笑道:“足下有何良計?”


    看到這副神情,衛固連忙擺手,幹笑道:“在下哪有什麽良計,隻是想到這數萬降卒,若是盡皆帶回長安獻俘,路上不知要耗費多少糧草,是故有此一問。”


    皇甫嵩做出一副了然的模樣,點頭說道:“老夫無意如此,若說獻俘,那也隻會將那些積年賊首給帶去長安。其餘人等,或是從軍日短、或是受裹挾的百姓,不如就地安置。”


    一旁的範先聽了,麵色一喜,正欲說話,卻被衛固用眼神攔了下來。衛固精明,知道皇甫嵩還有話藏著,是故沒有貿然接口。


    果然,皇甫嵩沉靜的盯著衛固,緩緩說道:“朝廷已有明詔,要在司隸廣施屯田之政,如今京兆、扶風、馮翊、弘農、河南等地皆已奉詔,河東即日歸順,自當依此而行。”


    衛固猶不甘心,追問道:“在下聽說朝廷屯田之政,分為軍、民二屯,各有長官,皆由陛下擬任。卻不知這人選”


    皇甫嵩這時深切的感受到了來自範先與衛固兩人炙熱的目光、以及眼神裏的暗示,他沉吟道:“朝廷一時隻安排了郡守的人選,至於諸農曹掾與典農將校,老夫來時,尚未得知。”


    當然,即便朝廷已經有了人選,負責軍事的皇甫嵩也沒理由去關心這種瑣事。但他這話無疑給了衛固極大的信心與期待,他拱手道:“凡刺史、郡守蒞臨州郡,無不征辟當地賢才入府為掾,這是由於彼等熟悉本地情勢,易於輔佐使君治民。”


    這就話裏有話了,皇甫嵩裝作沒聽懂,似是而非的說道:“主君征辟掾屬,這確實是沿襲數百年的成例。當初陛下破例為之,旨在便於屯田之政能上下通暢,指揮便利,並無侵奪之意。”


    “如今有賴君侯武功,弭平大患,但河東百姓仍處困苦之中,期年之內,恐難以恢複。”衛固在坐席上直起身子,直言道:“在此之前,河東已四年無郡守,以前的郡守,無不憑恃權宦,急征暴斂,弄得百姓窘迫不堪,以至黃巾一來,紛紛聚眾叛亂。君侯別以為我扯遠了,其實這才是河東致亂之源,也是我等不得不結堡自守、護一方生民的緣故。”


    說了那麽多,無非是想為自己開脫,而且還暗帶警示之意。


    皇甫嵩知道他們有意爭取郡農曹掾的位置,好按自己的想法安頓屯戶,但這事不僅是他、就連新太守王邑都做不了主。


    為了不讓對方誤以為自己不樂意幫忙,皇甫嵩身子向前傾了一下,耐著性子解釋道:“老夫不是不耐煩聽你說此間詳情,隻是這等事,自有朝廷處置,我不好置喙。頂多代為奏陳,請陛下因時因地,有所變通了。”


    得到這麽個結果,衛固也不強求,隻好連聲告謝。


    這時,帳下吏進來通傳,說久不見蹤跡的丘興帶了一堆匈奴騎兵回來了。


    皇甫嵩立即下令迎接,隻見風塵仆仆的丘興揭帳走進,身邊還跟著一個身材魁梧、高鼻深目的中年漢子。這漢子一身異族打扮,在見到皇甫嵩時,他熟練的行起漢人的禮節,甕聲甕氣的說著流利的漢語:“匈奴右賢王去卑見過驃騎將軍!”


    丘興也跟著行禮道:“在下幸不辱命,已說服右賢王帶兵歸順。”


    皇甫嵩鼓勵了丘興幾句,然後對去卑說道:“右賢王何來之遲,竟錯過了一場大功,實在可惜。”


    沒能在最後關頭出兵幫皇甫嵩一把,這確實讓人可惜,但跟這個比起來,沒有貿然站到白波軍一邊與皇甫嵩為敵,已經讓去卑大感慶幸了,他抱拳說道:“此戰讓小王得見上國兵威,也不虛此行了。”


    皇甫嵩‘哈哈’一笑,正色道:“卻不知右賢王遊離河東,既不歸並州王庭、又不隨河內左賢王,是為何事?”


    “小王得知朝廷遷往長安,本欲朝覲,望天子施恩,更立單於,解我王庭之亂。奈何路經河東,為白波賊寇所阻,難以前行,隻得徘徊此地,還望驃騎將軍恕罪。”去卑看上去是個莽漢,其實粗中有細,幾句話便把自己洗了個幹淨。


    皇甫嵩沒有計較對方的話,雖是詢問,語氣卻是不容拒絕:“右賢王既有此意,倒不如隨我軍回師長安,想必天子與朝廷諸公,都會樂見朝覲。”


    去卑正有此意,立即應諾道:“多謝驃騎將軍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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