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聞上主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惡,下主可與為惡而不可與為善。”【漢書穀永傳】


    “少府已重官山海,各地鐵石等物會一應供給,你們要做的是召集工匠,擴大規模。”皇帝想了想,說:“對質量要嚴密監控,不得粗製濫造。在工匠之間也要開出懸賞,不僅要嘉賞技藝高超的匠人、更要提高冶煉的水準。具體怎麽做,你們之後各寫奏疏上來。”


    皇帝有意讓尚方與考工各自負責一部分南北軍的兵器鑄造,武庫令會根據所提供的兵器質量來選擇存儲和配備,最後根據被選用的數量多寡納入二者政績的考核範圍,這樣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減輕官辦軍工的質量問題。


    至於更好的冶煉方式和鑄造之法,皇帝隻知道如今盛行的是‘炒鋼法’,至於煉鋼新工藝的‘灌鋼法’雖然依稀記得是源於東漢末,但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現、是什麽鑄造方式,皇帝也隻是一知半解。


    若是說皇帝突然發明馬鐙與馬蹄鐵的妙用,可以用皇帝時常騎射來解釋;那麽皇帝從未接觸過煉鐵,突然以外行指導內行,還能說出個所以然來,那就很值得人懷疑了。


    既然摸不清楚具體的煉鋼流程,倒不如不提此事,以重賞鼓勵真正懂行的工匠去摸索,中國最不缺的就是心思精巧的良匠,皇帝隻要提供一個合適的發明創造環境,時間一長,自然而然的就會出現新技術。


    楊琦突然說道:“尚方、考工向來隻造禦用之物,前些時日代鑄農具,已屬不宜。這回若要鑄兵鍛甲以供三軍,陛下還得明定職分才是。”


    荀攸看著一直保持低調的楊琦突然積極進言,不免詫異的看了對方一眼。他心裏轉過許多念頭,方才跟著說道:“臣附議。”


    皇帝看了看楊琦、又看了看荀攸,從善如流道:“好,設尚方監、考工監,下置令、丞、員吏等職,今後專司鑄造刀劍鎧甲等軍用之物。另詔京兆尹與長安令,讓他們在長安附近擇地選址,修建作坊,用以安排工匠。”


    “至於尚方與考工原有製作禦物的權責,一概分付給將作大匠梁邵,今後將作監不僅要擔負營造宮室陵寢的職能,還要負責一切金玉木石、織造漆器等禦物的製作。”皇帝淡淡說完,又看向楊琦。


    這等若是把軍工製造與禦用製造的職能分開,看上去是將作大匠的檔次高些,其實誰更重要、誰的權力更大,還不是得看他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楊琦沒有說話,輕輕往後退了一步,回到了近侍的人群中。


    這時大汗淋漓的蓋順走了過來,一副疲憊至極的樣子,向皇帝拱手施禮。


    他剛才親自穿上沉重的甲胄,事先帶領同樣裝束的騎兵在一處空地練習了許久,方才在皇帝麵前演示剛才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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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本不需要由蓋順以虎賁中郎將之尊,親身試驗,皇帝知道對方是心存愧疚,想盡辦法要討好他,冀圖重新恢複皇帝對他的好感。


    皇帝不禁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蓋順的時候,為了自己許諾的名利,對方就能輕易脫離王允的陣營。蓋順自始至終所做的一切,並不像他父親那樣正直無私,而是有著年輕人特有的對名利、對獲得認可的渴望。


    手底下人有私心,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有些小算計,皇帝心裏都知道、也都理解。畢竟人非聖賢,他也不能要求所有臣子都品德高尚,德才兼備。更何況,皇帝也不希望手底下個個都是這樣的臣子。


    有缺陷、有私欲的臣子,永遠比那些清白正直、軟硬不吃的臣子要好用得多。君王總喜歡對德行有虧的臣子委以重任,主要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樣的臣子有太多的罪名可以供他拿捏,而那些正人君子則不能讓君王隨心所欲的施展權術。


    這也是為什麽君王喜歡近小人、遠賢臣的一個緣故,皇帝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對於蓋順,他目前實在看不出繼續扶持的價值。除了因為皇帝手下張遼、徐晃這等真正被他起於行伍、歸心於他的將才逐漸嶄露頭角以外,蓋順與士孫瑞的關係也是皇帝心頭的隱憂。


    雖然蓋順和士孫瑞都很知分寸,沒聽說過有什麽交集,但就衝著蓋順的父親蓋勳曾為士孫瑞的薦主這一點來看,蓋順在關鍵時刻的立場就不得不讓皇帝擔心。


    既然犯了錯,就該老老實實反省、等待時機,而不是上趕著討好。在馬上披著重甲奔走馳騁,弄出一副賣力討好的樣子就想博得皇帝的同情與原諒?這未免也太簡單了。


    “看來這鐵甲長槊對於你來說,也是不堪重負啊。”皇帝看著蓋順說道。


    蓋順平複了紊亂的氣息,立即答道:“若是能容臣操訓勤練,不出數月,定能為陛下負甲奔襲!”


    皇帝看了蓋順好一會,沒有接他的話,反而笑著說道:“人各有所長,你既非騎將,就不必在這個上麵耗費苦功了。”


    蓋順頓時愣住了,他正欲再說,可皇帝這時已經走遠了。


    遠處的大石上正放著一匹死去的野鹿,看皇帝專注於他事的樣子,顯然是不想再與蓋順繼續交談了。蓋順十分沮喪的歎了一口氣,失魂落魄的與眾人緊隨在皇帝身後。


    徐榮看在眼裏,有心去勸一勸他,可稍一想想便立即作罷,隻得無不遺憾的搖了搖頭,跟著人群走了。


    羽林郎張繡與右賢王去卑正站在原地,見皇帝等人過來,他們齊齊上前行禮。


    張繡雙手奉上一根箭矢:“羽林郎臣繡,幸不辱命!”


    皇帝看了看那根屬於自己的箭矢,又抬眼看了看那匹死鹿,在他觀察到死鹿身上的幾個箭創之後,開口問道:“這匹鹿是你親手射殺的?”


    張繡認真的答道:“唯,此鹿是臣親手射殺。”


    見皇帝將目光移向自己,去卑趕緊說道:“當時敝人也一邊追逐此鹿,正要開弓,卻沒料到被張郎搶了先。上國銳士騎射之精,遠勝於我匈奴,敝人今日得見,實在有幸。”


    皇帝不置可否,隨意看了眼張繡,說道:“既然如此,張繡,你理應受賞。此箭此鹿,還有我的雕弓,就一並賜予你了。望你今後繼續精練騎射,將來為我馳騁疆場,建功立業。”


    “羽林郎臣繡,叩謝陛下恩賞!”張繡大喜過望,接過了天子禦用的弓箭,在地上稽首拜伏。


    雖然失手未中的鹿被張繡射殺,勉強挽回了一點麵子,但皇帝卻提不起興致來。他環顧四周零散分布著的郎衛、以及身旁等待皇帝發號施令的侍從們,突然說道:


    “回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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