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職司國課,其所以不遺尺寸者,亦將以盡瘁濟其成法。”【石點頭】


    冬日裏難得的一個豔陽天,皇帝不願呆在沉悶的溫室殿裏,特意在一處花園裏擺下案席,一邊曬太陽一邊接見北軍中候、領吏治科教習王斌。


    在從賈詡那裏得知張昶府中發生的事情後,皇帝對王斌淡淡笑著說道:“張文舒還是那麽謹小慎微,若是他的膽量有其弟張猛的一半大,也不至於蹉跎半生,臨老才隻是個九卿。”


    “張昶為人太過老成,遇見這種事,雖未徇私,卻不曾上告。”說著,王斌搖了搖頭,歎道:“守成有餘,進取不足,此人不足以擔負大事。”


    皇帝驚異的看了王斌一眼,笑道:“舅父,當初張昶還是黃門侍郎的時候,彼可是由你推舉上來的。其後王端兩兄弟都在他門下習字,算得上是與你關係匪淺,怎麽如今又說起對方的不是了?”


    當初皇帝式微,為了在誅董之後有更大的主動權,皇帝看中張昶身為名將張奐的兒子這一層身份,屬意王斌去接近籠絡。最後費了好些功夫才將張昶、張猛兄弟二人收入麾下,其中王斌可謂是出過大力氣,張昶也審時度勢,與外戚王氏交往親密。在外人看來,張昶既是皇帝親信,更是王氏黨羽。


    張昶做個太平時期的少府也算合格,但在皇帝銳意進取、不怕得罪權貴的當口,張昶的謹慎就成了怯懦。故而在王斌看來,哪怕是自家人也得選賢與能,他也不會因為張昶是他的人而有所偏頗。


    皇帝知道王斌是一門心思的為了自己,放眼整個朝廷,也隻有這個舅父才會這麽對他。


    他驀然歎了口氣,說道:“張昶不曾上告此事,是不願將其鬧大,把自己卷進去,到底還是存了息事寧人的想法。當初讓他清丈上林,他也是這樣一個主見,其本性如此,姑念其辦事也算懇切,此事就算了吧。”


    杜畿與邯鄲商私下尋張昶開方便之門,在尋常時候,這本無可指摘,但如今正是吏治科開設的關鍵檔口。張昶若是將本該入吏治科的杜畿等人另行薦舉了,豈不是公然給其他人做了一個榜樣,以逃避吏治科?


    雖然張昶政治覺悟足夠高,不為所動,但他卻沒有繼續將這件事告訴給皇帝,裝作無事發生,顯然是不想讓皇帝拿此當題目,讓人追究下去。這種畏首畏尾,明哲保身的表現,很不討皇帝的喜歡,王斌正是因為熟知這點,在獲知此事後,方才采取了另外的法子來給張昶說情。


    王斌見狀,立即伏身說道:“臣謹諾,君上優待臣下,寬仁備至,若是張昶知道了,定會感激涕零。”


    說完,他頓了頓,複又問道:“至於杜畿和邯鄲商,有吏治科正途不走,而去結交大臣,此等所為……不知君上?”


    這不由得他不謹慎,皇帝對杜畿等人是否追究,等同於對這件事的態度,不僅是王斌,就連同樣保持沉默、不發一言的荀攸、甚至是黃琬等人都在暗中等待結果。


    皇帝此時看了王斌一眼,笑著說道:“此事豈能開特例,還是讓他們去吏治科吧。不過這杜畿的確是個有才的,他提出的河東鹽政也的確有稱道的地方,此等楨幹,舅父可得多多留心。”


    王斌輕籲一口氣,知道這事就此揭過了,至於皇帝那番話裏隱藏的意思,他一時到沒怎麽注意:“臣謹諾。”


    “如今天下喪亂,朝廷正是收天下士子之心,以製禦天下的時候。”皇帝看了王斌一眼,忍不住說道:“籠絡人心之際,的確不宜另設窒礙,阻士子晉升之途。但吏治一事,非同小可,你不要擔心會有人會因不滿而離心東歸。真正的有識之士是不會在乎一個小小的吏治科,也不會在乎這三個月的進修時間。”


    皇帝知道吏治科開設以來一直有這樣那樣的質疑聲音,就連王斌都不甚理解。為了將自己的意圖貫徹下去,皇帝不得不對王斌仔細分辨:“那些人嘴上吵的最歡的,偏偏就是有名無實,擔心露餡的虛妄之輩。吏治科本就是為朝廷遴選人才,彼等眼高手低,視入學為折節,正是說明其短見之處,朝廷豈能用這等虛名之人?”


    王斌眉眼低垂,斟字酌句的說道:“唯!君上特設吏治之科,自然是有利於朝廷的用意。荀君的叔父也是一介名士,此次他都不矜名節,親入吏科,謹守製度,足堪為士人表率。”


    “荀氏多君子,世人誠不欺我。”皇帝簡短的答應了一聲,忽又說道:“這些時候你就替我管好吏治科,照我前些天說給你的那樣去教。主要是讓那些人知道朝廷近來改革的大政、以及我用人施政的決心,凡是能在這上麵與我契合的,便量才施用。若是沒有、並且屢加厥詞的,就不予通過,事後發落原籍好了。”


    “臣謹諾。”王斌伏身應道。


    皇帝抬眼看向王斌,笑著說道:“舅父年紀也大了,既是北軍中候,又領著中壘校尉,如今還要兼顧著吏治科這邊。實在分身乏術,我讓衛士令高順做中壘校尉,是替你分擔,不然你忙這麽多事,累倒了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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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斌知道這是皇帝體念他的身子,並不是有意削權,連道不敢:“老臣不善兵事,北軍中候本就是為君上監掌北軍所設,此時卸任校尉,正合時宜。”


    皇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王斌的確沒有練兵帶兵的才能,他手下的中壘營雖然人皆堅甲利兵,武器精良,但到底不如步兵營、射聲營,更遑論張遼等人帶領的越騎營。


    這不是訓練不夠,說到底還是王斌的緣故,在古代,一支軍隊的戰鬥力跟主帥有很大的關係,畢竟羊是無法帶領群狼獲得勝利的。


    所以皇帝早有意向將王斌中壘校尉的官職分給別人,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與時機,如今正好借著這個由頭讓他心念已久的高順去將王斌替換下來。


    高順一手訓練出的陷陣營雖然被呂布折損了大半,剩下的十幾人隨呂布跑到關東去了,但至少皇帝還有高順這個主將以及百來名精銳,這是自打高順入宮拜為衛士令時,就一直留在身邊的陷陣營骨幹。


    因此,皇帝打算直接讓高順帶著剩下的這些人,將二千五百人的中壘營打造成新的‘陷陣’營,屆時與輕步兵為主步兵營互相配合,或是與騎兵、射聲營配合,都能將北軍的戰力大有提升。


    至於‘陷陣’這個番號,那就可有可無了。


    事情就此告終,到十二月底的時候,盡管有諸多不願,在名士荀悅的以身作則之下,大批為求入仕的士子哪怕再有怨言也說不出口,無奈之下,最後隻得進入太學,在北軍中候、領吏治科教習王斌的手下進行為期三個月的進修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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