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於微,禍生於忽;日夜恐懼,唯恐不卒。”【說苑談叢】


    張猛一馬當先,帶著兩千餘名長水營騎兵紛紛鞭策戰馬,朝著驚慌散亂的叛軍追去。馬蹄踐踏著平地上的青草,揚起數不盡的黃土塵粒與草葉,伏在馬背上的人隨著馬身上下起起伏伏,就像是弓背跳躍在馬群之上似得。他們被叛軍的倉皇後退所激勵,一個個發出尖利的怪叫聲,或是拉起弓遠遠地朝敵人背上射出一箭、時不時地射死幾名倒黴的叛軍。


    自重建以來,長水營便恢複曆代傳統,大都由羌胡騎兵組成,其間夾雜著少數漢人騎兵,這些胡騎主要是當初荀攸在李反攻長安之前,與皇甫酈親自前往左馮翊招募的羌人義從。這回河東反叛,馮翊羌胡之所以沒有牽涉其中,很大程度上也正是由於他們部族因為長水營的緣故而得到了許多優待,所以沒有替人賣命的理由。


    更何況這次是皇帝親征,左馮翊那些本有些蠢蠢欲動的豪強以及試圖觀望形勢的羌胡一見到兵甲齊整、威武雄壯的南北禁軍時,盡皆死了那份渾水摸魚的心,果斷義無反顧的參與到朝廷征討河東的行列裏來。


    這回長水校尉張猛搶占先機,宜將剩勇追窮寇,其統帶的兩千多名以羌胡兵為主的長水營個個耀武揚威、鬥誌昂揚。被他們射中的敵人翻滾在地上,長水胡騎看也不看,徑直踩踏過去,留下一地血肉模糊的屍體,染紅了鮮綠的草地。


    李大目腿上中了一箭,漸漸被叛軍落在後麵,身邊幾個曾經所謂的黃巾袍澤也早就大難臨頭各自飛,唯有劉石一人還在挽著他的背吃力的逃亡著。


    “兄弟,聽我說……”李大目虛弱的在劉石耳邊說道。


    “你給我閉嘴,我現在沒工夫跟你說話!”劉石氣急敗壞的喘著氣說道,他手裏提著刀,另一隻手緊緊挽著李大目,說話時還不忘回頭去看追兵還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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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個時候,劉石兩腳突然互相一絆,與李大目猛地摔倒在地上。劉石的頭剛好撞到一隻鐵製兜鍪上那隻兜鍪估計是程銀手下哪個頭目在逃難時丟棄的,劉石兩眼霎時閃爍金星,頭腦也不禁暈眩起來。


    他還來不及呼痛,又勉力從地上爬起來,再去試圖拉李大目。


    這時候他們已經徹底被身邊的同伴甩開了,李大目一掌打開了劉石伸來的手,斥道:“你快給我滾!自己的命才要緊!”


    “你忘了咱兩從村子裏出來跟隨大賢良師時說的話了麽?做兄弟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如今大賢良師不在了、黃巾不在了、我們的村子也不在了,我現在隻有你了!何況你曾經還救過我的命,難道你要我以後做一個無義之人苟活下去麽!”劉石嘶聲吼道:“用命欠下的債,就要用命來還啊!”


    他們兩人之間的爭執沒有持續多久,就在劉石將李大目腳步踉蹌的扶起時,身後的一個胡騎在馬上穩準的射出一支箭矢,這支箭準確無比的射中李大目的後背,鋒利的箭簇瞬間從他的胸膛穿刺出來,帶起一朵血花。


    “大目!”劉石目欲眥裂,嘶聲叫道。


    李大目慘然的笑了笑,然後身子一軟,無力的倒了下去。


    劉石見李大目當場殞命,頓時勃然大怒,拿著刀轉身發狂似得、一邊叫喊一邊迎著追來的長水胡騎跑去。高速奔馳的騎兵根本沒有因為這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有所停滯。當先一名胡騎在馬上側伏著身子,手中馬刀探出,在劉石尚未來得及砍殺的時候,胡騎的刀鋒便輕鬆的平切脖子,劉石的頭顱被完整的割下,帶著慣性拋向空中。


    鮮血像是噴泉一樣從脖子裏噴湧約有三丈高,發出滋滋的聲音,而劉石無頭的屍體居然仍保持著拿刀的姿勢,直到被經過的騎兵給撞到、踐踏。


    劉石的頭顱旋轉的飛在半空,在他那蒼白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苦笑。


    還以為,自己能砍翻兩個人呢。


    他們二人的死去僅僅隻是這場追擊戰的一個插曲,張猛騎馬跑在最前麵,在追擊的整個過程中他從未有彎弓搭箭的舉動,他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程銀。


    自打開戰以來,程銀的人頭便是張猛在心裏給自己預定的軍功,也隻有這個軍功,才能蓋過與他同期領兵的張遼如今身為中郎將,走在他前麵的嫉妒、才能讓整個北軍都知道,自己比半途入夥的高順更適合做具有特殊政治意義的中壘校尉!


    張猛打馬而前,一路窮追不舍,他們跟著逃亡的叛軍一起跑到了一處小坡,這時候程銀突然分兵,一部分全都跑進了旁邊的一片樹林裏去了。那樹林順著坡度向上綿延生長,漸漸的止於陡峭的岩壁之下,而頭戴兜鍪的程銀卻一直跑向深山的山穀之中。


    叛賊跑進沒有退路的林子裏,顯然是要掩護程銀逃亡山道,對方手下盡是步卒,士氣已喪,即便是夾擊也斷然不是手下長水胡騎的對手,隻需留心防備就好了。


    張猛如是想到,於是他也把兵馬分作兩撥,一撥帶人進入樹林驅趕殘兵,他自領千餘騎追入山穀。


    山道上本來也有不少樹木錯雜生長著,但經曆這幾次戰事,許許多多的枝杈被人為砍伐、丟置在一邊了。騎兵的馬蹄踩在散落在地麵的樹枝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長水校尉張猛跑在前麵,他今天騎著的是一匹青黑色的戰馬,這馬還是他父親張奐當年鎮壓羌亂、從羌人叛軍中繳獲的神駿所生下的後代。神駿天生有靈,加之以張猛騎術精湛,二者人馬幾乎合一,配合的十分默契。雖然此時已有了馬鐙的幫助,但張猛依然下意識的兩腿夾住顫動的馬腹,在馬上立起腰背,彎弓射箭,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他瞄準的本是程銀,可對方偏偏非常靈活的騎馬左拐右拐,導致張猛幾次射出去的箭都射到了雜兵身上。


    就在他追擊正酣時,胯下青驄突然嘶鳴了一聲,張猛不假思索的急忙勒馬,讓馬的速度慢了下來。就在這時,一陣陣衝天似得的高喊從兩側坡上傳下,隨即便是成千上萬的叛軍揮舞刀劍如浪潮般衝了下來。


    “退!”


    張猛急忙下令,其實也用不著他下達命令,身後的胡騎自然知道這個時候最好的選擇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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