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衰漢之末,負力幸亂,遂生僭逆之計。”【晉書列傳第六十二】


    高幹走後,袁術接著便召集長史楊弘、謀臣李業,還有自己的女婿黃猗也一並叫來了,算上早在此地的袁胤、袁嗣、閻象等人,袁術手下能為他出謀劃策的心腹文士皆在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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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間,袁胤出聲問道:“袁曜卿素有才智,彼與我汝南袁氏同出一家,何不喚他一並前來?”


    他說的是陳郡人袁渙,由於兗州等地戰亂,他一路逃至江淮,托庇於袁術這個‘本家’。此人向來正直敢諫,看不得袁術的許多舉動,而袁術偏又顧忌此人聲名,不好加罪,又舍不得他的才幹,隻得敬而遠之。


    此等重要的密謀,幾乎決定著袁術整個勢力今後的戰略方針,袁渙目前還算不得心腹,不能隨便參與進來、更不得走露風聲。袁術想也不想,當即搖頭道:“此子太過忠直,向來與我意見合不來,又非我股肱,不可與之謀定大事。”


    閻象深以為然,袁渙雖然是與袁術同出一脈,但關係到底疏遠,就如何夔、劉馥這些因避難而不得已羈留於袁術麾下的賓客一樣,尋常政務可以請來問計,這等機要大事,還是要將其排除在外。


    他見人都來齊了,輕咳一聲,作為袁術手下排的上號的親信,他率然說道:“徐州陶恭祖治民無方,幹戈頻繁,臣屬背離。流聞陶恭祖年初病篤,如今臥於病榻,殘燭將滅,這正是我軍圖徐的良機。隻是一旦揮兵,當不能複經營江東,顧全豫南,況有河南、汝南之兵在側,不可忽視。”


    “朱公偉麾下有兵馬幾何?”袁術問向一側的謀臣李業。


    李業長期為袁術處理軍事要務,對此了然於心:“前將軍麾下兵馬本有二萬,除舊部以外,多為徐州牧陶公、琅邪相陰公以及東海相劉公等人於初平二年所供給,尤其是徐州牧陶公,更是遣有精兵三千資軍。不過我料彼等精兵隻有五六千,餘者皆不堪一戰,不然,當初何以李、郭汜一來,前將軍便兵敗而逃?”


    楊弘在一旁補充說道:“河南、雒陽一帶早已殘破,民戶無存,前將軍手下兵員無從補充,又要分出屯田……去年張超在汝南曾為孫策逆擊而敗,損傷本就不小,況今又得了河內,要應付河內、河南等地已是捉襟而肘現,如何能再分出精力顧及豫州?”


    “是這個道理。”袁術下意識的就想去摸桌上的酒杯,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剛才自己將杯盞給了高幹,而高幹在喝完之後就放在另一處的桌案上了,婢女們也不敢進來布置。沒有摸到酒杯,他隻好順勢將右手放置在桌案上,上身也微微借力前傾,說道:“河內地近鄴城,河南又是舊京所在,此地可比汝南更為緊要,朱不會犯糊塗。”


    “可我聽說,朝廷去年已遣派揚威將軍樊稠、校尉楊昂等將率兵兩萬進駐河南,受前將軍調派,如今河南可戰之兵已有三萬餘,不僅不是捉襟而肘現,而是有餘力應付豫州。”說話的正是袁術私置的陳國相袁嗣,他是汝南袁氏的庶出,按輩分是袁術的堂兄弟。


    去年汝南的戰事一畢,朝廷便往陳國遣派了耿介忠貞的種劭為相,一方麵監視懷有異心的陳王、一方麵治理陳國基礎較好的民政,與駐守將領防備陳留。所以不僅正牌的陳相許被征辟入朝、就連袁嗣這個私相授受的陳相也被騰出空來的汝南太守劉艾派兵驅逐。


    如今袁嗣敗兵而歸,在袁術麾下頗感顏麵無光,但他卻又是直觀的了解過朝廷在關東軍事部署的人,此時自覺的將信息予以補全,免得眾人有所誤判:“這三萬餘人,前將軍無論如何布置,都不可小覷。”


    與偏向政務文事的楊弘、袁嗣等人不同,李業是袁術手下負責行軍調度的謀士,他家世或比不上閻象等人,但用兵的方略卻屢有獨到的見解。此時為袁嗣等人搶了話頭,他心裏有些不悅,又擔心袁術會因此誤解他不能準確把握情報,於是急忙辯白道:“屬下正要說起此事。”


    他飛快的看了袁嗣一眼,說道:“對前將軍而言,樊稠既是外將,又是董卓舊部,當初縱兵橫行京畿,其人罪過不小。前將軍素來性直嫉惡,又曾為董卓所妒,安能與樊稠、楊昂等人和平相處?前將軍又如何信得過彼等?上下人心不齊,屆時不說進軍,就是尋常調度都會是一大疑難。”


    袁術臉色稍霽,身子往後一靠,手扶著細絹墊著的憑幾,輕輕地在上頭敲打著。


    閻象眼尖,無意間瞥見了袁術所靠著的憑幾,那細絹之下隱隱露出的金玉質地,讓他像是被什麽刺到了一樣,飛快的移開了目光。捫心自問,他身為袁氏故吏、袁術所辟舉的‘臣屬’,見天下紛擾不堪,心裏其實也並不排斥袁術有問鼎之意。


    隻是他不希望在時機尚不成熟、勢力未曾壯大的情況下貿然起事,在漢室餘威仍在的時候,先出頭的人永遠會被群起而攻之。可偏偏袁術性急,雖不曾明說,但無論是平常的言行舉止、還是日常的吃穿用度,都已經開始向他們暗示了,許多人看在眼裏,卻什麽勸諫的話都不說,反而極盡奉承,搜羅方士來解釋讖語天象,仿佛都在期待著那一天。


    這讓閻象既是深感無奈,又是在心底感到不安,像是有人在一步步的推著袁術走上火堆。


    “汝等所言,我心裏有數。”袁術似乎沒有見到閻象複雜的神色,顧自說道:“據探報得知,朱調派兵馬,為了防備鄴城、陳留等兵馬,特在河南、河內等地布置三萬人,隻給了豫州數千人馬。除此之外,再算上李通、許褚等豪強部曲;越騎校尉田疇所部兵馬,大致有萬餘人。單憑這萬餘兵馬,又要分出一部防備陳留,守成尚且不足,談何進取?”


    他自喜已道破朝廷虛實,全然不把豫州方麵的威脅看在眼裏,自己派兵攻打徐州的時候,也不用擔心側翼的威脅。


    閻象終於回過神來,看著自信滿滿的袁術說道:“不知君侯打算遣誰為將?”


    女婿黃猗這時出聲說道:“阿翁,在下願往!”


    “你從未帶過兵,此番隨軍倒還行,但不能全交代給你。”對自家女婿的戰陣能力,袁術心裏還是有分寸的,他絲毫不留情麵,斷然拒絕道。他想了想,又說:“還是讓張勳、橋蕤二人領兵前往下邳,先窺探陳氏的口風,若是彼等有所退讓,便釋陳應等人回去。”


    “謹諾。”閻象拱手應下,然後問道:“那麽江東?”


    “是了,江東還有數郡未附,亟待經營。進圖徐州的時候,此地也不能忽視了。”袁術被提醒過來了,他麾下諸將之中能獨當一麵的說來不多,張勳、橋蕤已準備派去徐州;紀靈等將又要防備沛國、豫州;而陳蘭、雷薄又出身草莽,不堪大用,而有資格的,他又顧忌著不肯用。


    袁嗣試著問道:“不若……孫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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