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義高節則民興行,寬柔和順則眾相愛。”【漢紀元帝紀】


    建安元年九月二十。


    久病纏身的司徒馬日以不能視事未有,上疏請以病自免,皇帝自然是溫言慰留,又讓他‘暫解一切職務,安心修養’,最後還是抵不過馬日的堅決懇請,賜金五十鎰,允準他免官回歸。


    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來,皇帝與馬日這對君臣可謂是關係親密,皇帝知道尊敬臣工、以禮待下,大臣不貪慕權棧,主動讓位。可是在站得更高、對信息了解更深的人來說,皇帝與馬日的這一番來往,不過是保全了君臣之間最後一絲體麵。彼此曾為了驅逐王允、以利相合,後來又出於利益、政見之別,因利而分,如今也算是好聚好散。


    皇帝不是不想懲處馬日,但三公對坊間流言推波助瀾、被朝廷嚴懲所造成的不良影響實在太大,其衝擊也絕不是現在的朝廷所能承受的。所以讓馬日自己識趣引退,皇帝饒他一命,君臣兩個在最後達成一個政治默契,就可以互相實現各自的目標了。


    馬日離去後,空出來的司徒之位並不像尚書令那樣還需要一番勾心鬥角,反倒是很快得以解決,皇帝沒有給任何人考慮、觀望的時間,直接詔拜閑居的黃琬為司徒、錄尚書事。


    黃琬無論德望、能力、資曆,在朝野都是上上之選,其人以前又做過三公,是以這出任命並未引起太多人反對,隻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沉寂許久的黃琬一旦起複,第一件事就是上疏提請仿太學製度,成立太醫院,培養熟練醫者,用以在民間防治疫病、在軍中擔任軍醫等。此外,又提請將掛名在太學屬下的格物院也一並分離出來,單獨建製。


    “以華佗為太醫院正?”皇帝簡要說道,點頭看向眾人:“此人醫術的確不錯,前次治好了法孝直的風寒,這次又帶著弟子們走街串巷,防治城中疫情。由此人開學授課,教導子弟,也算是黎庶的福祉除此之外,司徒可還有什麽章程?”


    黃琬徐徐說道:“正如太學有明經、明法、治劇等五科,分科招生授學,太醫院亦可比同此例,分為疾醫、瘍醫、獸醫、女醫、本草等五科。”


    後麵的倒還明白,本草就是草藥學,其餘的顧名思義即可,但前兩者皇帝卻不甚明了。


    “疾醫治理髒腑,殤醫治理骨肉。”黃琬主動解釋道:“此等皆為《周禮》所載,本草與女醫,則是臣私下問過醫者後才想起設立的。”


    這差不多將後世醫科大抵囊括在內了,以古代的醫學條件,分出五個大致的分類就可以了,剩下的就要靠後人自行去摸索。


    “自古醫者不離巫術,為免朝野非議眾多,臣以為,不妨宣示本意。稱太醫院隻為診治疫病,並非士人晉升之途,雖以太學策試製度,學滿五年後大試。但其上選者隻充作太醫,次者派往郡國為醫工長、或入軍中,末者入縣鄉。”黃琬雖然是刻意想借此取得皇帝的好感,但也要顧忌著聲名,這件事他也是冒了很大風險,提出一點建議也不為過。


    皇帝深以為然道:“是要如此,否則天下人豈不都將太醫院視為入仕捷徑了?”


    醫生的價值雖然大,卻在古代任何時代都比不上讀書的士人,無非是地位底下,得不到重視。雖說在漢代時到還好些,有些士人出於興趣愛好也會自學醫術,但這並不就說醫者是個令人尊敬的職業。皇帝有意從太醫院開始,逐步提高醫生的地位,隻是這生源卻很難辦。


    無論學什麽,都要從認字開始,而時下的貧苦人家鮮少識字,識字的士人又不會樂意來前途暗淡的太醫院。思來想去,皇帝最後說道:“太醫院的醫學生暫定三百人,每年繳納束後,便可就學。若是民間選入的醫學生未能達到數目,就從蒙學調一批十二歲以上的童生過去。”


    蒙學裏的童生大都接受了兩年多的啟蒙教育,原本是打算在十五歲以後調入太學的,如今皇帝為了盡早搭起太醫院的班子,隻好先借此救急了。


    黃琬自然答諾,同樣的,分離出來的格物院也是比照太醫院的製度,其下設了營造、冶煉、機巧三科,每科招五十人,其長官為院正,品秩六百石。太醫院與格物院建立在當年桂宮的舊址上,北靠東西市、南臨北闕甲第等達官貴人居所,位置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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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學生不比太學生,其學成以後,需在太學建立醫舍,輪流派駐人手給太學生無償診治,此外,尚需赴南北軍中為將士醫療。每年年終時察其療效,分為三等,依次獎賞。醫療失誤多者,則酌情予以責罰,甚至驅逐。”皇帝意猶未盡,接著又補充說道:“前次已讓有司在長安建立醫館、救治黎庶,今不妨廣而設置,先在京兆各縣治建立醫館,征募各地有資曆的醫者入內行醫,由該縣發給俸祿。”


    黃琬先是驚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暗道:‘是了,若非要在各地建設醫館,彼等太醫院的學子學成以後,又哪有數百個職位安置呢?倘或是分配到醫館裏,那就好辦了,一個醫館裏少說要有十個醫者,大一點的縣城或郡治也不止一個醫館。這樣一來無論太醫院招收多少學生,都總有地方將其收納,更遑論還有軍醫這一去處了。’


    想到這裏,他又思及皇帝一番良苦用心,若以後真有千萬醫者,天下不知要少多少病人、軍中不知要少損失多少傷亡。民間有些窮人得病而死,往往不是沒錢求醫,而是合格的專業醫者根本找不到,反倒是一些巫醫、方士大行其道。


    這樣一來,就算是再有什麽張角廣施符水,也邀買不到人心了。


    黃琬這才心悅誠服,感佩於皇帝的高瞻遠矚與仁德愛民,自己本來隻將此事隨手施為,權當迎合上意,如今一旦深想,便愈加認真了起來:“陛下仁澤深厚,臣感佩不已!太醫院功在千秋,澤被後世,愚臣微末之才,必將傾力襄讚!”


    “我自知你有一番愛民之心,你隻需記得,處處想著百姓,便是處處摸準我的心意了。”皇帝輕輕點到,又順口與黃琬說了些醫館的製度,譬如以醫術高明的程度分為醫師、醫生、醫工、醫員等職稱;醫館長皆由當地戶曹管理,品秩百石;醫者要經常入鄉亭村裏問診;罹患重病的窮苦黎庶可以酌情減免藥費等等。


    黃琬本來以為自己已是夠記掛百姓疾苦的了,如今倒像是第一次認識皇帝似得,竟然發現對方比他還要關注這些。感慨之餘,辦事也愈加誠心竭力,隱隱慶幸自己費盡苦心的選擇投效皇帝。


    九月末的時候,關中旱蝗勢力大減,人心安定,朝廷中樞在黃琬、趙溫等能臣的坐鎮之下有條不紊的高效運轉著。由於皇帝早已蠲免了今歲的賦稅,所以關中的官吏、百姓都不用再為繳賦收稅忙碌,隻是有組織的開始著手於修繕那些在旱災時立下大功的溝渠池陂。


    上下愁苦憂慮了一年,也該有些喜事鼓舞人心;戰勝歸來的車騎將軍皇甫嵩被拜為驃騎將軍,有中黃門賜以禦府珍寶、衣服、錢帛。起先剿平弘農反賊的都尉、赴涼州斬殺宋建的張濟、周瑜等人也是屢加封賞不斷。被封為都亭侯的周瑜這次更是又被拜為駙馬都尉,在皇帝出行時掌管副車,隨侍左右。


    而與此同時,皇帝的姐姐、萬年長公主劉薑的十八歲生辰,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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