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言多慮,轉不相應;絕言絕慮,無處不通。”【信心銘】


    劉薑全然不懼,迎麵與皇帝對視著。


    殿內的氣氛一時變得凝重而可怕,就連唯一留在原處侍立的穆順也禁不住縮了縮脖子,盡量把身子往角落裏擠,生怕受到池魚之殃。


    過了一會,倒是皇帝首先別開視線,不太自在的笑了:“你今日是如何為周公瑾說起話來了?”說著,皇帝便衝心驚膽戰的穆順擺了擺手,穆順如蒙大赦,趕緊溜了出去,站在門口不住的喘氣,並自覺履行著看守門戶的職責。皇帝這會又看向劉薑,試圖以玩笑來掩飾內心的想法:“你不是向來不讚成我為你選的這個‘良配’,而傾心於他人的麽?看來到底是夫妻,如今竟還為了他質問起我來了。”


    劉薑臉色一變,皺眉道:“陛下這話殊難意會。”


    皇帝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周公瑾人才難得,皇姐這些日子想必深有體悟,我看你今日作為,可見是放下了。”


    劉薑心裏氣惱皇帝故事重提,讓人傷心。卻又不得不做出姿態,將頭扭過去,低著眉眼,噎著聲說道:“事到如今,再說無益。”


    索性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倒不如真正做個了結,放下過去。隻是這一番割舍,即便是劉薑這樣性格自立的女子也不枉難舍難分。


    “好、好。”皇帝連聲說著,看著劉薑又開始傷懷,頓時軟下了心腸,伸手拍了拍劉薑的肩膀,說道:“此番是我不該試你,但你能有此反應,也是讓我倍感寬慰。周公瑾於國於己,都是難得的人物,我在他身上傾注不少心思,皇姐可莫要辜負了。”


    劉薑抬手揩去眼角的淚花,小心掩去一抹異樣的神色。


    皇帝同樣在觸動之餘,轉過身去,輕聲發出一絲歎息,神情晦暗不明。


    劉薑自乘上馬車後,傷感的神情登時消解無蹤,對於皇帝的說辭,她如何也不會信。皇帝是何等城府深沉,工於心計,豈會為了得知自己姐姐與姐夫之間的關係親密與否,大費周章的去敲打周瑜,借此試探?皇帝適才無論是真情觸動也好,還是故意掰扯也罷,都已在無意間為劉薑佐證了自己的猜測。


    皇帝不是不信周瑜,而是在看到周瑜與孫策情同手足、感情深厚的情況下,想要讓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出現嫌隙,再也不能向以往那般互相為互相打算,親密無間。可劉薑不明白的是,孫策隻不過是個叛將,今後注定是要敗亡,皇帝何必這麽大動幹戈?


    除非,皇帝知道孫策不會一直叛下去,或者說,孫策從未與周瑜‘各事其主’過。


    車駕途徑某塊突起的石磚,猛然一震,將猶在出神的劉薑恍然驚醒。


    她好像接觸到了一件機密,這件機密關乎到整個關東的局勢,甚至關乎到日後朝廷的勢力格局,甚至這還與她有關!


    剛剛皇帝忽然轉移話題,可能是不願說破,也可能是點到即止,而劉薑也隻是順坡下驢、配合行事,避免繼續造成氣氛僵局。她隻需要接著按皇帝的想法去做,疏離周瑜與孫策的關係,讓周瑜一心向著皇帝的同時也能向著自己……


    劉薑大著膽子揣測著皇帝的想法,雖然皇帝心中所思沒有人知道,但並不妨礙身邊最熟悉他的人用最大的意圖去揣測。她不禁又走了神,全然不覺車駕已停,外麵的宮道上傳來幾聲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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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稟殿下,伏貴人知道殿下入宮,特遣采女在宮道等候,說是許久未見,想邀殿下一敘。”


    “伏氏?”劉薑微訝,思及也是許久未見,難得入宮一趟,便趁此見一見也好。


    於是劉薑以萬年長公主的身份,步入掖庭,剛到宮門前,便見貴人伏壽帶著一幹宮人在階下等候。劉薑笑著伸過手去,捉住眼前這位自己最青睞的人,故意左看右看的打量了,道:“我見你氣色倒好了不少,想來是身心愉悅,怎麽,陛下常來尋你?”


    伏壽臉頰一紅,怯道:“殿下快莫要這麽說。”


    一旁的趙采女插話說道:“陛下與皇後情深,常宿椒房,或是常備國事,無暇顧及掖庭。貴人今日是得知長公主要來,故才如此歡喜。”


    劉薑聞言,抬眼瞧了瞧說話的趙采女,未有答話,又順其自然的將目光移去,一一打量著其餘幾個采女、宮人,但見鄒氏、馮氏這兩個當初由她親手擇選的麗人尚在一側,容貌美,劉薑不禁有了疑問。


    隻在殿門前不是說話的地方,劉薑遂按下不表,與伏壽一同進入殿中。別後相見,伏壽顯得活潑了不少,她手執羅扇半遮著笑靨,道:“殿下自從得了良婿,性子都軟和了。”


    劉薑卻隻一笑,待兩人分坐榻上,這才收斂神情:“宮禁日益森嚴,況乎掖庭之中,我輕易不得探聽。你且說與我,陛下待你究竟如何?”


    伏壽羞得要站起,似覺不妥,便匆匆坐下,臉色紅的像隻石榴:“究竟如何……我卻也不知。”這種心事,同是女兒家,豈能隨便說之於口?劉薑貿然相問過後也知覺不妥,不再敘說,隻是單看對方的神情也能窺得一二。


    劉薑悄無聲息的歎了口氣,暗道既然皇帝暗許,又如何這幾年連個消息都沒有?自己當初特意擇選兩個美色侍奉伏壽身邊,就是想著伏壽或許哪天能憑借這二人引起皇帝的注意,無論是何種結果,對伏壽都是有利的。怎奈何,皇帝無動於衷倒還罷了,伏壽自己卻絲毫不急的樣子,這讓劉薑有些恨鐵不成鋼,苦口婆心的說道:“你啊,就是性子太綿軟了,鄒氏、馮氏是我特給你邀寵固寵的,你還不善加施用,要等到何時去?”


    見伏壽默不作聲,劉薑冷淡著臉,似又回到從前替皇帝操持掖庭、教導眾人的時候:“倘無意外,陛下明年就將親征關東,此戰可不同於前次征討河東,那次不過數百裏之遙,敵寡我眾,旬月即歸。大軍一入關東,非有二三年不得回長安,這二三年裏,安知不會有別的變故!”


    伏壽麵色一變,驚駭的看著劉薑,像是隻收到恐嚇的小雀。


    劉薑也後知後覺自己的說辭太過欠妥,也隻好轉圜道:“天下喪亂,漢室衰弱,若非必要重振君威,陛下安得以身犯險?”說著,竟是麵色黯然了下來。


    伏壽心靈內秀,聽到這裏,恍然明白劉薑的意思,一副身子忽然就局促了,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麽好。


    劉薑知道對方的猶豫,也知道關東一旦事畢,用不了多久,朝廷局勢必會有大動蕩,董承智淺識短,又不知進退,安能獨善其身?這個時候不讓皇帝心中有個牽掛,又要等到何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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