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聞,先即治人,後則為人所製。”————————【史記·項羽本紀】


    “子義。”田疇見眾人都在看他,遂輕聲喚道,想將注意轉到太史慈身上去:“諸君所言,不失其理,不知足下以為如何?”


    太史慈眉頭微蹙,心中不耐,但還是迎著無數目光說道:“末將奉詔來徐,是為解下邳之圍、東海之急。如今下邳劉公之圍已解,而東海曹公之急未緩,琅邪、青州又為天子大軍之側,如若不亟擊退敵,率軍南下,如若萬一,怎麽向朝廷交代?”


    陳登眨了眨眼睛,笑道:“子義說的有理!”他朝自己的位置走了兩步,轉過身來,目光真誠的盯看著太史慈,繼而言道:“隻是子義有所不知,曹將軍前日已聯手臧霸等兵,於襄賁大破昌豨,今已收回郯縣。曹將軍善軍謀,麾下兵精將足,足以禦敵。彼既受國家詔旨特命,以鎮東將軍,持節督青徐軍事,必是有戰勝之資。袁譚小兒,憑仗父勢,遠非袁術可比,助力曹將軍滅一小兒,如何比得上剿除大患?還望足下慎思。”


    張飛素來瞧不上曹操,這回下邳被圍,作為督青徐戰事的最高主官,曹操居然一兵不派,對求援視若不見。此際好不容易擊破袁術,隻待一鼓作氣,蕩平淮南,哪還有功夫去出兵幫曹操打袁譚?


    “郯縣乃州郡治所,交通南北,位置險要。今已易手我軍,以曹將軍麾下兵馬,不說進取,抵禦三個月足以。”就連他們都守禦了這麽久,曹操兵馬更為強壯,難道在袁譚手下都守不住?張飛這樣想著,不禁輕哼一聲,淡淡說道:“這三個月裏,我軍可盡管南下,冀圖攻滅袁術,再返師相助不遲。”


    田疇看了看太史慈的臉色,忽然接下話茬道:“既有詔書,不得不從。淮南軍務,天子早已盡皆托付徐將軍,我等不再參與之列,豈能罔顧詔命?”


    陳登聽了,輕輕一笑,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端著酒碗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伸筷夾起一片魚膾,在鹽醢上沾了沾,便往嘴裏一送,細細咀嚼了起來。


    簡雍、孫乾等人品出了態度,也不再相勸。


    本來此事就該彼此心照不宣的告一段落,但關羽默默聽了半天,像是慢一拍似得說道:“江東孫策乃袁術得力部將,勇猛善戰,若是袁術回廣陵將其召來。徐公明征淮之戰,恐怕困難不小。”


    關羽素來有些輕傲,又與徐晃相善,直呼姓字倒未嚐不可。但在不知內情的太史慈眼中,這番話裏的意思就頗為輕蔑了。


    “哼。”太史慈冷言道:“劉使君雖牧徐州,但依詔命,還是要聽奉曹鎮東節製。如今擅自為計,獨棄曹鎮東於徐北,也不知朝野會作何定論。”


    劉備笑道:“太史校尉言說的是,我等不過是見袁術敗北,有意乘勝銜尾,為朝廷誅除叛賊。鎮東將軍用兵了得,本想著先就近於淮南,破此強敵,再應小患。如今看來,倒是我醉酒失言了。”


    說著,劉備舉起酒碗一口飲盡,以示自罰。


    張飛仍有些不服氣的嘟囔道:“曹操若真記掛著青徐軍事,這麽多天以來,若是肯派援軍解圍,哪裏用得著要朝廷發兵?”


    劉備輕輕嗬斥一聲,又對田疇、太史慈等人赧顏笑道:“我兄弟性直,望勿見怪。不過,袁術一時既已不會重來,下邳屯駐萬餘兵馬也是武勇。依我之見,不如一起遣往東海,以助鎮東將軍軍勢。”


    田疇揚了揚眉,仿佛想到了什麽,愣了半晌,然後拱手說道:“使君高義。”


    於是劉備與太史慈等人約定,將派關羽領兵三千,並太史慈所部合兵北上,算是對曹操的支援,至於田疇則帶陳到留下。


    宴散,田疇、太史慈等人皆回軍營留宿,劉備獨招親信再作敘談。


    張飛不樂意的說道:“袁術如今虎之將死,淮南是建大功之處。那太史慈難道見不到?非要去東海,真是拗!”


    “他要是想去淮南立功,也就不會來徐州了。”田豫歎了口氣,輕聲將太史慈請命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眾人聽後盡皆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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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飛楞了一下,下意識的動了動嘴唇,又言道:“那他不同意我等南下就算了,想去東海就任他去。可兄長為何還要去幫曹操?”


    “去淮南是立功,去東海亦不外乎如是,不過是要看曹操的臉色罷了。”劉備笑著說道,太史慈態度堅決,他無力改變,隻好大方的接受這一事實。雖說去了東海未必能立多少功績,但這一著或許能得到別的斬獲。他接著問向田豫:“我今日觀彼等言行,本當是以田子泰為主,太史慈受命征伐而已。可如何是反過來的?還有,田子泰不當是朝廷所重,以為伐徐督軍,比擬徐晃麽?今日一見,卻非其實,其中究竟是何意?”


    “此事我也不明。”田豫搖了搖頭,他雖與田疇血緣關係疏遠,但好歹也是同出一宗,如今他是得不到田疇那樣的聖眷了,以後田氏興盛多半也要靠他。可田疇時下莫名遭受冷遇,田豫擔心會影響到他今後的路,所以這些天他一直思索的就是這個事:“我問過他,但他不肯相告,可能是事涉機密,又或者,是與我等有關?”


    “與我等有關?”劉備一怔,恍然道:“定是求援一事了!”說著他懊悔道:“當初若不是曹操遲遲不肯遣派援軍,我憂懼下邳城破、徐州危亡,可謂是想盡辦法。若是因此而遭國家忌憚,我願獨自認下,再如何也不能拖累義士。”


    陳登不知想到了什麽,立即笑道:“使君睿鑒,田府君帶兵來援,解吾等於水火,合該與之親近才是。”


    田豫雖為劉備的話所動容,但他卻覺得不是這麽回事。因為他在沛縣遊說田疇時,對方似乎並沒有很熱衷的表現出援助的想法,而是耐心的等待朝廷的詔命。直到朝廷的詔命到了,他才開始著手動兵,所以要說是遊說起了作用,那也該是麋芳、關平哪裏的功勞,要說忌憚冷落,怎麽也不會因此落在田疇頭上才對。


    劉備對田豫以上的猜測不置一詞,仍沉浸在自己是自己連累了田疇的假設裏,以至於在隔日太史慈與關羽領兵走後,他為了彌補歉疚,特意與田疇親近續交。


    二者本是幽州鄉友,年少雖未相識,但也彼此慕名。心事重重的田疇很快在劉備的熱情開解下得到暫時紓解、也似乎為田疇看到了另一條出路。


    在田豫的牽線搭橋下,田疇與劉備的關係迅速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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