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桓府後院,桓衝玄抬頭盯著那一輪明月,久久不能回神,數個時辰之後,桓衝玄輕聲歎息,搖搖頭,出了桓府,竟往大柱國府而去。


    來到一處僻靜之處,桓衝玄縱身一躍,跨過高牆,已經是熟門熟路,到了湖心小竹樓,也不打招呼,便來到第三層。


    一盞燭火,一襲白衣,手握一卷聖賢書,看的認真,依稀可見當年年輕儒生得模樣。


    王戟正襟危坐,一派浩然,可是桓衝玄卻看到孤獨落寞,那身軀竟然顯得蕭瑟佝僂!


    桓衝玄悵然若失,當年那個風華絕代、讓天下羨慕到眼紅的年輕人終究是老了,竟然不如他這個百歲老人精神煥發!


    “前輩,請坐!”


    王戟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執晚輩禮,請桓衝玄入座。


    “自古達者為現,論武道我不如你,論儒家我更不如你,當不起這聲前輩!”


    桓衝玄口中推辭,心中卻是受用至極,坐了下來。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是恩德!”


    王戟笑道:“前輩就是前裴,不在武道,也不在儒道,在心之一道!”


    “聽說你身體不好,我過來看看!”


    桓衝玄說道:“若是能喝酒,就陪我喝酒;若是不能喝酒,便陪我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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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舊疾,今日先生能來,我很高興,這酒是能喝的,這話自然可以說個夠!”王戟淡笑說道。


    王戟去而複返,便有七八壇百年好酒出現在酒樓之上,開封之後,更是酒香襲人。


    王戟和桓衝玄一邊對飲,一邊說著往事,轉眼之間,兩人皆是微醺!


    “我有些猜測,不敢肯定,所以想請你替我解惑!”


    桓衝玄說道:“你若方便,就替我解了解惑;若是不方便,權當我沒問過!”


    “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麽不方便的。”


    王戟點頭說道:“前輩但問無妨!”


    “那我就問了!”


    桓衝玄說道:“桓騎自負詭計,密謀驚天大案,欲絕儒家根基!他騙過了儒家諸聖,卻未能騙過我,自然也瞞不過你的眼睛!”


    桓衝玄問道:“我很好奇,你明明知道一切,為何直到今日東窗事發,再無補救之時,你才提點儒家諸聖?”


    “桓騎此招,看似陰謀,實為陽謀!”


    王戟停頓片刻,繼續說道:“儒家有些人的底子並不幹淨,經不住查的,我提不提點無所謂,儒家總歸是要失了人心的!”


    “況且桓騎此舉,並非斷絕儒家根基,所謂不破不立,在我看來,這是儒家的出路!”


    王戟意味深長的說道:“大魏興儒兩百年,儒生讀遍聖賢書,可是還真沒幹下幾件聖賢事。”


    “兩百年前的儒家,處處浩然;現在的儒家,烏煙瘴氣,已不見朗朗乾坤。”


    “即便陛下不對儒家下手,我也要對儒家出刀!”


    王戟說道:“既然陛下願意出手,桓騎手段又極為高明,我自然樂見其成!”


    “借陛下和桓騎的手,將儒家敗類一並鏟除,我自為儒家再立根基!”


    “果然如我所料,你的心不在儒家,又在儒家啊!”


    桓衝玄豁然開朗,毫無疑問,王戟這是要送儒家一程啊!


    “隻是陛下和桓騎皆是殺伐果斷之人,怕是要死更多人啊!”桓衝玄唏噓道。


    “流血是必然的。”


    王戟說道:“若不能如此,如何給天下儒生一個警醒,若無警醒,難免重蹈覆轍,誤入歧途,我之行事,便毫無意義!”


    “桓騎雖然肆意妄為,可是極有分寸,他所行之事,皆在我的掌控之中;陛下是有道之君,不會行株連之事,畢竟道家不為、佛門不行,幫陛下治世的,還得是我儒家!”


    “既然如此,你何不與陛下一道,反而要和儒家同流呢?”桓衝玄疑惑的問道。


    “前輩糊塗了!”


    王戟笑道:“我是儒家神仙,儒家有悖逆之心,我不死,陛下如何能安心啊?”


    桓衝玄說道:“你與陛下四十年交情,情同兄弟,陛下怎麽會忍心置你於死地呢?”


    “前輩又錯了!”


    王戟搖頭道:“我那四十年知己,是曹之軒,不是陛下!”


    “曹之軒自然舍不得我死,可是陛下舍得,陛下是帝王,他最愛的是那九萬裏山河,不是我王戟!”


    “況且我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也沒有多少日子了,死就死吧,將陛下瞞在鼓裏,讓他欠我人情,以後自然會補償給儒家後生的!”


    王戟笑道:“以我殘軀,為儒生鋪一條坦蕩蕩的大道,值了!”


    王戟起身,望著湖麵,繼續說道:“我鎮世四十年,壓了五代人,老的恨我,壯年的埋怨我,年輕的也看我不順眼!”


    “一個個,眼巴巴的等著我死,我讓他們失望了四十年,怎麽能讓他們失望一輩子呢?”


    王戟笑道:“死就死吧,將這天下泰鬥的位置空出來,讓他們去爭吧!”


    “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誰,能有王戟這份能耐,一人鎮壓一個時代,讓著九萬裏山河頓失顏色?”


    桓衝玄心中不是滋味,嘴裏罵道:“你要死,怎麽四十年不死在戰場上?就因為你多活四十年,我便少了四十年風流,不知錯過了多少美人!”


    王戟笑道:“那也沒辦法,身為我王戟的時代,你們注定悲哀!”


    “那你覺得,你死之後,誰能站在你的位置上?”桓衝玄問道。


    王戟將雙手套在衣袖之中,環抱在胸前,思索片刻,開口說道:“前輩這一代,我這一代,心氣兒都被我壓沒了,我死之前,還要殺上一些,估計也是沒有什麽希望了!”


    “你我之後的一代,大魏裴東來、蕭絕城、桓千山,天資橫溢;蜀地有趙驚龍、諸葛半壁、薑藥師,各有所長;東吳有弈白秋、呂歸人、周重陽,獨領風騷。


    “此皆驚豔絕才之人,我死之後,定然大放異彩!”


    “不過最驚豔的,應該還是那歸一刀!”


    王戟露出幾分認真之色,繼續說道:“寄情於刀,極情於刀,舍刀之外,再無他物,是我生平僅見,最為專注之人!”


    “十境之下,此人難逢敵手;一入十境,神仙也要低頭。”


    王戟惋惜道:“可惜啊,我等不到他入十境了,否則,我倒是真想試試他的刀啊!”


    能得王戟認可,歸一刀是第一人,桓衝玄感歎說道:“如此說來,中生代第一人,便是歸一刀了!”


    “也不見得!”


    王戟說道:“極情於刀,確實好事,可是不懂人心,並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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