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宇緩緩走了許久,定定立在街心仰麵望月,身側酒榭內熱烈的歡鳴聲不絕於耳,男男女女的嬉笑吵鬧透牆而出,感染著每一個路經此處的行人,與他們分享暢愜歡愉。


    好熟悉的場景啊!


    隻是,這裏沒有落雪。


    時宇默默歎道。


    驟然斷了感慨,時宇猛一轉身踏前幾步推開酒榭緊閉的大門,大踏步邁了進去,那些跟在時宇身後的漢子們驚訝地從暗處跑出,互相惶然看了幾眼,也急忙衝進了歡鬧的酒榭。


    大門頓開的聲響,突然出現的人影,都沒能讓酒榭內迷醉歡笑的男男女女看上哪怕一眼,他們的眼中隻有彼此,隻有美酒。


    酡紅的臉龐透出陣陣莫名的吸引力,讓每個人心神蕩漾。


    隻有門邊的王七和一眾精壯漢子看到了時宇,王七正被五花大綁著扔在滿是荊棘的護院木叢中,渾身上下衣衫襤褸,嘴裏還塞滿了布條,一看就是從他自己身上扯下來的。


    “哈哈,王七,你怎麽這麽慘,你不是在這九仙城還算個人物嘛!”時宇大笑著走上前去,蹲下身幾下扯斷了王七身上的繩索,又把他嘴裏的布條拽了出來。


    可當時宇看到幾顆牙齒和著血沫同時滾落出來的時候,他的麵色驟然變冷,冷得讓那些還沒反應過來的精壯漢子們感到心髒瞬間爬滿了冰淩。


    此時跟蹤時宇的幾個人才衝進大門,四處張望尋找著時宇的下落。他們衝得太快了,都已經跑到了院子中間,可時宇卻在門後。


    圍住王七的那幾個人這才有些猜到時宇的身份,可誰也發不出一聲叫喊,時宇冷望他們的那一眼,目光宛若玄冰透體,凍結了每一滴血液,每一束肌肉,還有每一根骨頭。


    他們隻能驚恐地看著時宇慢慢站起,漠然地向著整個酒榭望去,寒意越來越盛,


    王七抖抖索索地站起身,半僂著身子站在時宇身後,同樣不敢發問。


    他覺得時宇變了,不再是白天見到的那個恬淡青年,而是一個寒徹透骨的冰妖,正在釋放無極寒意凍結這個世界。


    當然,這都是錯覺,是他們看過時宇眼神後衍生的錯覺。酒榭內依然是熱情似火,院中央依然是慌張四望。


    “王七,撿起你的牙齒跟我來。你們,跟著!”時宇沒有說“你們”指的是誰,可每個人都明白他說的是誰。


    悄然路過那幾個還在四處亂瞅的漢子身邊,他們也像著了魔一樣,心神頓寧,輕緩地跟在了時宇身後,一同向著酒榭內走去。


    “滾出去!不是說了我們玩夠了再把人帶上來嗎!”一個年紀輕輕的男子終於注意到了踏入酒榭門廊的時宇,滿口酒氣地斥罵著跟在後麵的漢子們,他還以為時宇和王七是被押上來的。


    突如其來的大聲喝罵,讓整個酒榭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努力睜著惺忪朦朧的目光向這邊看來,一眼看去酒醒大半,尤其是看到時宇身後跟著個半身是血破衣爛衫的人,更沒人覺時宇是來喝酒飲樂的,他此行隻有一個目的:找茬!


    沒人搭理那個呼喝的青年,時宇帶著王七直接穿過唱曲伴舞的人群,來到了酒榭明堂的最高處,向坐在那裏正左摟右抱的一個白麵中年人掃了一眼。


    而那些著魔一樣的漢子們則是突然清醒,圍向了那個青年,盡力壓低著聲音竊竊私語。


    中年人一直保持著雙美在懷的愜意姿態,同樣淡漠地看著時宇一步步靠近,他一直盯著時宇,想要用自己放鬆的姿態給時宇施加壓力。


    可他失算了,時宇的目光始終散漫,完全沒有他的身影,仿佛滿懷心事。


    淡淡掃過的目光,沒有威脅,更沒有殺氣。但隻給這中年人一個感覺,時宇是在看一個死人。


    與此同時,時宇感到一股微弱的神魂之力刺入了自己的腦海,直向神魂奮力紮去。


    “年輕人……在我九仙地界,你也敢這麽猖狂,當你是五大上宗的宗主傳人麽?哈哈哈!”中年人見時宇對自己的強襲毫無反應,心下震驚,但依然強裝鎮定,放出一句豪言,勉力幹笑數聲。


    堂下稀稀拉拉響起不太應景的附和聲,幾息就又鴉雀無聲。


    因為有人看見,剛才那斥罵青年正在帶人偷偷往外溜。


    “站住……滾開……”


    時宇扭頭回望,茫然的目光投在了青年和他一眾手下的背上緩言“站住”。


    再沒人敢挪動一下腳步,冷汗唰唰順著脊背下淌,這可真是解酒。


    他再正過臉去看向中年人,雙目精芒一閃,吐出“滾開”二字。


    “噗通,噗通” 中年人疾速收回手臂,甩開攬在臂彎的兩名侍姬,雙足用力一蹬地麵閃出七八丈遠。


    “你……”他額沁密汗,眼透驚懼,張口結舌就是說不出話來。


    時宇沒做別的,就是把自己的神魂之力輕輕撞進了他的身體,這中年男子雖隻是個普通仙師,但也能瞬間感到自己的仙力被轟得七零八落,濃鬱的死亡氣息霎時鋪滿心頭,他怎能不避,怎能不懼?


    輕輕坐在還溫熱的席榻上,看看兩個被摔得七葷八素的侍姬,再看看堂下一個個紅男綠女,時宇心裏一陣焦躁煩悶,空氣中彌漫的甜香更是加劇了這種壓抑不住的情緒。


    時宇反手一抓,將那還僵立在身後的仙師抓了過來,狠狠拍在地上。


    那仙師一身骨頭斷了七七八八不住呻吟扭動,他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時宇,能讓時宇這麽暴怒。


    “家師九仙門林長老……你如此蔑視仙門……必有報應……”重傷的仙師斷斷續續地放著狠話。


    時宇煩躁的心緒此時已經有些平靜,不屑地斜睨了這仙師一眼,淡淡說道:“就憑你這句話,此間事了,我就去拔了九仙門。”


    說完不再看他,轉頭對著王七說道:“把你的牙齒拿出來,數數有多少。”


    王七早被時宇的膽大妄為嚇得魂飛魄散。他不像時宇,一個遊俠而已,有事辦事,沒事拍拍屁股走人,誰也找不到。


    他可是要在這九仙城混跡一生的。堂下摔得半死的仙師,不正是九仙門委派下來的駐城總管嗎!剛才還和那些紈絝一起警告過自己,這下可得罪死了,自己今後還能有命?


    突聞大言要去拔了九仙門,王七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不可思議的目光盯在時宇身上久久不去,連時宇要他做什麽都沒聽清。


    不光是他,堂下所有人包括那趴在地上的仙師,俱是齊齊瞠目結舌,張大了嘴巴呆滯:拔掉九仙門……這是何等狂徒才敢說的話!


    “嗬嗬,嗬嗬嗬嗬……”仙師掙紮著坐起身,嘴角淌下縷縷鮮血,勉力抬起手臂指著時宇,“狂悖小兒,就看你自尋死路!”


    時宇又焦躁起來,他覺得自己坐在這裏每一息都是煎熬,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會讓他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映出最不願想起的畫麵。


    不耐煩地輕輕揮手,像是在趕走麵前惱人的蚊蠅,堂下仙師卻像是被巨力猛漢揮舞著大棒奮力抽擊小腹,上下半身遽然對折翻飛了出去,轟然撞破牆壁不知被打飛到了哪裏,所有人都齊齊轉移了目光,隨著那仙師遠逝的身影投向虛無,心中隻有一個念想:仙師休矣!


    “快點!王七!”時宇的心情愈發焦躁起來,他自己也覺得有些控製不住情緒,隻想盡早了結此間雜事,去九仙門鬧他個天翻地覆,或許可以稍撫膩煩之意。


    “是……是……”王七再不敢怠慢,連九仙仙師都被這煞星打得生死不知,他哪兒還敢去想將來怎樣,別看現在煞星似乎是在幫自己,誰知道他一個不高興不耐煩,會不會順手把自己也滅了。


    “回……回……上仙,一共六顆……都在這裏了……”王七結結巴巴聲音漏著風回道,又把自己粘著血跡的牙齒整整齊齊地擺在了時宇麵前的酒案上。


    “去!找六個傷你的人殺了!其他所有都打斷手腳,拔下滿口牙齒算罷!”


    時宇發下一個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口令,隨即覺得不妥,這裏不是所有人都是罪魁,不是所有人都應受到懲處。


    時宇怔怔地坐在高台上,目光又開始散漫。


    王七也驚呆了,雖然他也知道如果沒有時宇,自己下場比死好不到哪裏去,可這隨意就要殺掉六個人,還要虐待其他人,他根本做不到。


    他隻是個略有奸滑的掮客,不是殺人不眨眼的變態魔頭啊!更何況這裏還有不少舞女樂師,怎麽下得去手!


    可看到時宇下令後便木然無情的模樣,王七是無論如何都不敢開口反對他的命令,稍有不慎自己就先行一步去陪那個倒黴仙師了。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王七腦殼上滾落,他緩緩走向進來時斥罵的青年,就是他下令抓自己和時宇,隻好先從他下手了。


    那青年也是萬分驚恐地看著一步步靠近的王七,他要幹什麽誰都明白。


    可這青年就是邁不開逃跑的步子,一種無形的壓力像大山一樣鎮在心頭,根本生不出逃跑的勇氣。


    誰都沒想到的是,王七自己先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噗通”一聲癱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腦袋無力低垂望著地麵,滴滴答答的汗珠不多時匯成了一灘積水。


    所有人都沉寂著。


    隻有時宇被這跌坐聲驚動,目光緩緩凝聚過來。


    “你們,自己掌嘴一百,各打落十顆牙齒,再拿出百倍賠償給王七,這事就算過去。”時宇指指酒榭大堂內的幾個紈絝,“事後我


    會回來,王七若有什麽不妥,你們全族賠命吧。”


    時宇不願再待在這令自己煩悶鬱結的地方,站起身一躍而起,朝著九仙門的方向電射而去。


    王七無力地抬頭看著時宇遠去的方向,喃喃道:“他不會真去拔了九仙門吧……要變天,要變天啊……”


    堂內同樣怔怔看著時宇忽去身影的眾人,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也呢喃道:“是啊,要變天了啊……”


    那幾個被時宇點名的紈絝,噗通噗通坐了一地,漸漸回過神看向了王七,不知是該殺了他跑路,還是聽從時宇的話老實認賠。


    時宇不再管酒榭內會怎樣,尋到那個半死不活的仙師,提著就往九仙門奔去。


    他本想老老實實在城裏待幾天,找個合適的機會混進九仙門,好有個地方查查訊息,至於三仙二宗暫時不去想,畢竟能讓神虞天帝吃虧的大界,頂尖力量還是先不要惹為好。


    既然現在對方主動送上門來,那這機會不用白不用。


    落到九仙門樓牌外,時宇扔下那仙師,毫不停歇地抬足邁步向著仙門內走去。


    “又是你!不是說了讓你過幾天再來!”還是方才攔住他的那名守山弟子阻在了身前。


    時宇指著癱在仙門門樓外的垂死仙師,說道:“不是我要來,是有人請我來!”


    那守山弟子這才看清時宇手指方向,是一個生死不明的本門弟子,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又看到時宇繞過他繼續向前走去。


    “站住!這是什麽地方,容你胡亂闖入!”那弟子本就對自己兩次沒發現時宇靠近山門而自責,這要是讓門內管事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教訓。


    此時見時宇不管不顧地往裏闖,頓時心下大怒,也不看門外躺的是誰了,伸手朝著時宇的肩膀推來,想把他趕出門外。


    時宇身子微微一側,避開了那弟子的手掌,又立掌成刀急速砍在了他的手腕。雖然力量不是很大,但正常情況下也足以折斷守山弟子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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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宇有意如此,他想看看自己不用神魂之力攻擊,能引起冥冥之中那界主護佑之力多大的反彈,這九仙門弟子正好拿來試力。


    境界大進的時宇,手掌肌膚剛接觸到那守山弟子,就察覺到他身上異象頓起,兩人相接之處泛起一層薄薄雲紋,像是一層水波蕩過,輕易擋下了時宇的攻擊,而後波紋緊收,裹在了他的手腕上,瞬時覆蓋全身,同時也有陣陣緊縛感貼上了自己身體,讓他難於行動。


    那弟子大吃一驚,突被大界護佑之力附體,頓時明白麵前這個人不是來入門拜師,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奴人!


    什麽時候奴人這麽大膽,居然敢先傷仙門弟子,又獨闖仙門本宗!


    “哈!”守門弟子大喝一聲,握拳直搗時宇胸膛,雖然拳腳全無章法,如同匹夫毆鬥,可心裏絲毫沒有驚慌,此界常人都知道奴人礙於天地束縛不堪一擊,更何況他這仙門正式弟子,他完全沒去想那躺在外麵同門是怎麽被時宇打傷的。


    時宇神魂微顫,絲潤順滑的感觸遊遍全身,在時宇和外界之間立起一道無形屏障,那種緊縛感立刻消失不見,刹那間恢複自由。


    再次微微側身,時宇淡笑著讓開了守門弟子的笨拙拳擊,運起元力在他手上輕輕一拍,這次在神魂之力的阻隔下,緊縛感並未出現。


    而那守門弟子被時宇的力量帶動,順著自己拳頭打出的方向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他比那駐城仙師強不了多少,脆弱的身體連時宇丁點力量都承受不住,立刻暈了過去。


    這一陣混亂立刻引起了周圍九仙門來往弟子的注意,畢竟這也是一方豪強,不算雜役仆從也有數萬弟子,此時竟然有人打上山門,怎能不怒,怎能不挺身而出!


    呼啦啦圍上來的九仙門弟子將時宇堵了個水泄不通,另分兩股救起了那兩個昏死同門。此時人人麵色不善,隻等時宇再有妄動便要一擁而上。


    “狂徒!所屬哪宗哪門?報上名來!”一高壯漢子帶著幾名守山弟子匆匆跑來,想必是戍衛首領。


    大漢大吼著奔至近前,耐不住暴躁更不等時宇答話,立刻祭出仙力。左手三指拈成尖錐,右手扶在額頭,全身上下不住扭擺念念有詞,頓時其身周三尺方圓結出數百拳頭大的藍色光團,似冰似水,若蜂似蝶拖著長長尾焰團團飛舞,煞是好看。


    “你若是個美嬌娘,這招式不錯,美!實在是美!”時宇打心底裏欣賞,禁不住開口讚歎,那淡藍色的飄舞光帶,實在是美輪美奐。


    周遭修士雖怒,可也有不少聽了時宇的話,淺笑乍現,又突然想起這氛圍不對,一個個屏住了笑意故作嚴肅,看來這莽漢平時沒少受同樣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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